公子，偷个香（二十二）

午后，陆尚书府。

本来亦卿一家人享受完午膳，正在一起愉快地聊天，却有小厮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着。

“老爷、夫人，外、外面、外面——”

“王爷来拜访了！”

小厮大喘气之后，才是大声说道。

就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心中，陆尚书满脸肃然，连忙站了起来。

“你们快随我前去迎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爷会来陆尚书府，但是陆尚书也知道身为当朝唯一的王爷、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弟，这个王爷的分量有多重。

不管是为什么而来的，礼数都是要到位了。

“诶——”

亦卿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陆夫人拉了一把，一起出去了。

走出一段距离，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林越泽。

此时的他，与之前混迹江湖时不同，身着华服，身边仆从环绕，给人的感觉高高在上。

但是他的眼神落到亦卿身上的时候，却又立马溢满柔和，嘴角微微牵起一抹笑容。

亦卿刚回了一个笑，就被陆夫人拉着一起拜了下去。

“拜见王爷！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臣之过也。”

陆尚书作了个揖，刚弯腰弯到一半，却是连忙被林越泽扶住了。

“众位不必多礼，今日我来不是作为王爷，尚书和夫人只管当做是寻常的小辈前来拜访就是。”

话说得好听，还不是因为惦记着他姐姐？

陆亦南心中腹诽着，撇了撇嘴。

不过陆尚书可不知道，他甚至还觉得这个王爷真是平易近人！一点都不像同僚说的那么凶神恶煞、不好相处！

他对着林越泽感激地笑了笑，坚持拜了下去。

“多谢王爷，但是礼不可废。”

林越泽有些无奈，连忙避开。

尤其是看到亦卿瞪来的眼神，更是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他自幼长在江湖，对于皇权这些的概念没那么重，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尚书大人快快请起吧，我们进屋详谈。”

陆尚书连忙让开身体。

“王爷里面请！”

这人往里走了，众人才发现林越泽身后还跟着长长的队伍，一群人抬着大箱小箱跟了进来。

陆尚书有些纳闷。

“王爷，不知这是何意？”

林越泽回头看了一眼，便笑道。

“见怪了，尚书大人，这是小婿的一点薄礼，是给您和夫人的见面礼。”

“哦，见面礼啊——啥？！小婿？！”

陆尚书刚点了点头，就忽然反应过来，人都傻眼了。

偏生林越泽还面色如常，好像自己说的话再正常不过了。

他甚至还有些诧异的模样。

“难道卿卿还没跟你们说吗？此次卿卿到江湖中游玩，一直是与我在一起。”

“我们早已心意相合，互表情意，此次我便是前来拜访岳父岳母的，来晚了，还请岳父岳母见谅。”

林越泽说的谦逊，陆尚书的僵硬却丝毫没有缓解。

他满脑子都是“小婿”、“岳父岳母”、“心意相合”、“互表情意”……

感情这小子就是骗走他宝贝女儿的那个混蛋家伙啊！

陆尚书此时就想把人赶出府邸了，管他是什么王爷，都不能掩盖他的愤怒。

礼数？狗屁礼数！女儿都被人骗走了，还管什么礼数呢！

可是陆尚书还没把想法付诸行动，人就已经被陆夫人挤开了。

陆夫人脸上都笑开花了，拉着林越泽的手十分亲热。

“你就是小卿喜欢的人啊？没想到啊，这丫头平时看着呆呆的，这一鸣惊人啊，一出去就找了个王爷回来！”

听到陆夫人对亦卿的评价，林越泽就忍不住笑。

“岳母说笑了，卿卿很是聪慧，又何谈呆呆的？况且，还是我先喜欢上卿卿的。”

“哎呀！也难为你能看上她！一个女子没有女子的模样，明明就只是三脚猫功夫，还老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不说这个了，她不是女扮男装出去的吗？还说要装成她弟弟的模样呢，你们又是怎么看对眼的？”

陆夫人的脸上还是八卦的神色。

林越泽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眼神却有些怀念。

“她当时的确还是女扮男装，小婿迟钝，许久都没有发现。”

“后来我们一起卷入了千机门的造反事件中，长期相处之下我才是发现了端倪，然后又遇见了亦南弟弟……”

陆夫人懂了，她还给了林越泽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这就是缘分啊！这就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啊！的确是天作之合！还郎才女貌！”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此时，陆夫人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陆尚书总想着，为了避免女儿被欺负，日后总得为她找个好夫家，最好家世不能太高，才不会欺负她。

陆夫人却不同。

当世人都有嫁女要高嫁的想法，陆夫人倒没有。不过她觉得，不管家世如何，都不是决定一个人人品的关键。

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好不好，与他的家世没有关系。只要是真心喜欢，便是天囊之别，也唯爱她一人。

所以她素来都支持自由恋爱，态度十分开明，让儿女两人自己寻找喜欢的人。

这也是当初她会同意亦卿离开的原因。

当年，她与陆尚书相遇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是门当户对。

她们家书香世家，她看上还不是尚书的陆老爷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

但是，她的父亲也十分地不赞同，尤其是她的母亲，还是嫌弃陆尚书的家世。

不过她却很是坚持，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一番胡搅蛮缠，无奈之下父母才是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这才有了后来陆尚书的高中，一路直升。

现如今，她娘亲还不是逢人就夸，“我女婿有多么多么出息”之类的。

所以陆夫人一直坚信，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家世如何只是锦上添花，是不是真的情投意合才是最重要的。

而如今，这两人一看就是陷入热恋了。

小年轻就是这样，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不管怎么掩饰，看着对方的时候，眼神总是充满情意。

既然他们互相喜欢，林越泽又长得好，家世好，陆夫人焉能有不满的？

得到陆夫人的支持后，亦卿和林越泽都是松了口气。

林越泽是觉得自己已经向着成功迈出了一大步，亦卿则是觉得，家里陆夫人地位最高，只要她点头，那么剩下的便都妥了。

夸完之后，陆夫人又是忍不住开始问起了两人相知相识的各种细节。

虽然出身书香世家，但是家道中落，人员凋敝，陆夫人身为家中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受宠的。

所以以前她经常会偷偷买各种话本回家看。

什么才子佳人，书生狐妖，还有更多的就是江湖生活。

江湖人的快意恩仇她心中的向往可不比两个儿女少，只不过不同的是，她没有学过武，所以一直没能够成功去闯荡江湖。

如今有机会围观只出现在话本中的江湖爱情故事，她又怎么可能错过？

至于丈夫和儿子满满的怨念……

当然是理所当然地忽视啦！

陆夫人和林越泽交谈得很愉快。

毕竟林越泽的成长历程本身就很曲折，具有传奇性，并且他出身皇家，自然也不是一个木讷的人，说起故事来也不让人觉得无趣。

陆夫人都听得意犹未尽了。

陆尚书就坐立不安了。

他这又想拂袖而去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又想盯着自家媳妇跟林越泽交谈，怕自己一个没盯住，陆夫人就被江湖生活的精彩诱惑走了。

一直等到陆夫人说要如厕，带着亦卿赵娇娇一起离开之后，两个男人才终于有了发作的机会。

结果，没等他们开口，林越泽就脸色一肃，深深地拜了下去。

“我知道卿卿是你们的珍宝，这么多年来，是岳父养大了她，如今我要带她离开您的身边，您自然会舍不得。”

“或许你们会担心，卿卿跟我在一起之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会不会开心快乐？”

“嫁给皇家人，会不会面临很大的压力？我的身份这么高，若是日后变心了对卿卿不好怎么办？”

“我不敢轻言以后，但是我想说，我爱她，便视她如生命。”

“我会如同岳父对待她一般，珍视她，爱护她，让她在未来的日子里，也能够平安喜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说的话都被抢光了，陆尚书有点憋屈，内心却又有点欣慰，感觉眼角似乎都湿润了。

哪个孩子离家的时候父母能够不操心的？

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就要把她托付给别的男人了，还不知道这个男人能不能像自己一样好好对她，哪个父亲能够放心？

但是不论如何的舍不得，都没有办法改变，终有一天，孩子会离开自己的事实。

陆尚书所求的，也不过是和天下父亲一样，希望自己女儿喜欢的男人也能够像自己一样，好好对她，好好爱她。

半晌，他才是长叹了一口气。

“小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被我们疼宠了十六年，她可能不像别的女子一般熟读女戒，性子也跳脱……”

“她不是一个贤惠的女人，没有办法在你离家的时候帮你照顾好家里，很多东西都不会，甚至还需要你照顾她。”

“她还总是很天真，想着不切实际的东西，过分执拗，还有很多很多的不好。”

“但是她依然是我最爱的女儿。”

“她喜欢你，我也希望你能和我一样，疼宠她，爱护她，照顾她一辈子。”

“就算日后你变心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厌烦她，能够放她离开。”

“我知道你是王爷，位高权重，我没有办法要求你做什么，所以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向你请求。”

“我把她托付给了你，日后，你要像我爱她一样，好好爱她。”

很多话，平时陆尚书可能都没有说出口过。

但是此时此刻，一些话说出口却十分的自然。

林越泽也应得认真。

“我站在这里，不是作为王爷，不是万象阁的少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男人。”

“所以我也向您答应，我会像您一样爱她，或者说，比您还要爱她，就如同您与夫人。”

“在她面前，我从来都没有那么多身份，我只是作为一个夫君，或者在日后，还会作为孩子的爹。”

“我爱她，娶她也并不是想要娶一个人去照顾我的生活。她什么都不会，也不需要会，我可以做，下人可以做。”

“她想要追求的，我陪她；她的天真，我保护；她执拗，我便退步。”

“爱一个人，不就是要接受她的好，也包容她的坏吗？我相信，卿卿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听着林越泽的话，看着他认真的神情，陆尚书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东西终于悄无声息地释然了。

正如他所言，林越泽位高权重，他对他的了解也不多，他不知道林越泽如今说的日后是不是真的会实现。

但是他如今看到了一个男人的承诺，看到了他的认真。

他不知道日后是不是还会有一个这样的男人，能够这样对待他的女儿。

他只知道，他也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孩子要飞，便让他们飞吧，他能够做的，只是祝福他们飞的更高更远罢了。

一场男人与男人的对话落下了帷幕，门内门外却都有人红了眼眶。

陆夫人说要如厕，只不过是要给陆尚书一个和林越泽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知道，如果不好好地谈一谈，丈夫是不会放下心的。

亦卿靠在门口，泪水不听话地往下掉，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幸福的。

她知道，她是幸运的。

她有看似不着调，但是却总是默默爱护她的母亲；有着不喜欢说出口，却把爱藏于心的父亲；有着看似傲娇幼稚，在关键时候却总能挡在她身前的弟弟。

在日后，她还会有爱她的丈夫，以及他们爱的结晶。

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正因为有他们相伴，所以她的一生才能够没有遗憾。

赵娇娇却是有些羡慕。

她忍不住地想。

有一天，陆亦南也能够这么对她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最后时光会见证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