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翁婿大斗法

谢桓看无奕这般样子，想来是知道些什么了。至于玉满堂的意图，他尚未清楚，还是让无奕回去休息着，且过些时日，再让无笙徐徐相告。

思忖一阵后，谢桓微微一笑说道，“阿瑶，奕儿许是这些天没有休息好，受惊了，你且带她回去休息休息，好好养养身体。”看向玉满堂，继续说道，“我与玉儿言语甚欢，我们在相谈一会儿。”

当初自己爹爹和谢桓也曾秉烛夜谈过，嘱咐了许久，两人才相携而出。宇文瑶低头轻笑，看来这翁婿俩可有的聊呢。少倾，笑着说道，“奕儿，我们且先行离去，让他们翁婿好好聊一聊。清夏，别忘了安排厨房准备午膳。”说罢，便扯着无奕走了。

无奕临走前，看了一眼慕容曜，他背对着众人，微微挑眉，嘴巴动了动，腹语了两个字，“放心。”

这边，无尘和无垠兄弟二人也向谢桓告退，谢桓点了点头，两个人便相行去了。

厅堂里只留下谢桓与慕容曜两个人。谢桓示意他坐下，并让清夏换了新茶和点心来，指着其中一份红豆云片金丝卷，说道，“你可以尝尝这个，奕儿很是喜欢这个小点，每一次来都会吃许多。”

慕容曜取了一块品尝起来，果然是很精致，金丝卷的酥脆与豆泥的软糯，口感不错，只是对他来说有点甜腻了，只吃了一块便放下来。

谢桓看到笑了笑，说道，“我记得玉儿小时候也喜欢吃来来着，许是长大了口味也变了。”

慕容曜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小时候挺喜欢吃甜的，长大后走南闯北，口味就杂了。不知道伯父，要跟小侄说些什么？”看来谢桓是个老狐狸，他现在还不相信自己是玉满堂，或者还是不相信他与无奕之间的感情。

“既然你已与奕儿两情相悦，我便不说什么。只是你与奕儿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定下来，我觉得有点不妥。”谢桓看着慕容曜，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发现玉满堂此人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谢伯伯，小侄常年在外面奔波，莺莺燕燕的毫不沾染，只是心悦奕儿，还谢伯父成全。想来伯父还是不知我玉满堂行径为人，婚期之事可以多多思量。小侄我愿等待，终得奕儿一心人白首到老。”慕容曜微笑满面地说道，“你我两家门也当，户也对，我与奕儿，郎才女貌，可谓是天作之合。不知伯父对佳婿有何要求？”

“我对你甚为满意，只不过，婚嫁之事还需慎重，且须细细考量。如今大祁国都不安，估计这些事情都要往后放放了。”谢桓语重心长的说道，“奕儿比较调皮，贤侄不妨再府上多待些时日，等到安定以后，可寄书给你父母，再行约定。”

“伯父这是不相信贤侄了？我对奕儿之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那我就府上叨扰多日，时日久了，大家就能看见我对奕儿的真心了。”慕容曜苦恼着脸，垂着头闷闷说道。

这玉满堂虽说是名贾巨富，但是行为举止又如市井闲痞，谢桓这般心里更没有谱了，缓缓说道，“奕儿顽劣了一些，只望贤侄多担待一些。只是最近城里不太平，你两还是多在府中走动走动。”

“好，不过贤侄此次来，不是专门为奕儿而来，还有其他要事要做，还需谢伯父给予方便。”慕容曜收去了脸上的笑容，严肃的说道，“尤其是明月楼的事情，还需谢伯父多上上心，一着不慎，满城皆输。”

“不知道贤侄有何高见，能讲一二，好解我心中疑虑。”听了慕容曜这么一说，谢桓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是全冲着奕儿来的。

“高见？贤侄资质尚浅，谈不上，只是城中之事略懂一二。”慕容曜继续说道，“谢伯父，文侯之事，都城这些事情，一人之力你已不能挽回局面。圣上所图谋的，你不是早已知晓么？如今这个时机到了。”

“你是说，圣上准备好对我动手？而我已经入局了。”如今的圣上刚愎自用，早已将他视为眼中钉，之前上折子，十有八九被驳斥。而这次请求封城之事，圣上竟然一口答应，完全没有驳斥，就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要去求这道圣旨。

“不仅是你，而是你谢家。”慕容曜的手指敲着桌面，“其中缘由，我想谢伯父已经猜到了。”

谢桓心中一惊，谢家三代宰辅，为大祁鞠躬尽瘁，每一任都是累死的，每一代都圣眷正浓，每一代都如履薄冰。圣上在赏赐，也在夺权，监察司归着宰辅管，五城戍防营却是圣上的心腹。年年征丁，日益庞大的御林军就是为了赤羽军而设。奈何自己丹心掬明月，光华依旧。虽生了归隐之心，但依旧念着大祁的苍生。

“过了就是错，想当年谢府是多么辉煌，先皇娶了谢家嫡女做了皇后，又封了谢家长子作了镖旗大将军，谢家二子为宰辅。如今呢，镖旗大将军早已经埋骨黄沙，而谢伯父你现在已经是草束的螃蟹，动弹不得了。”慕容曜完全收起玉满堂的纨绔做派，恢复了自己的样子，说着事实。“而这些你早已知悉，却没有任何动作。不知道谢伯父是有什么考量？”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谢某对得起大祁，对得起苍生，又将如何筹谋。”谢桓望着慕容曜说道，“若是你，你将如何。”

“我将会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谢伯父，你要干什么。”慕容曜，“这次血归元，谢伯父你在破局，而有的人在立局，而这个局已经是个死局。”

“死局，不可能，怎么会是个死局。”谢桓不相信，“这一次虽然有九溟刹与霍青，还不足以是死局。我和了然已经布置妥当，封城、隔离、救治，不会让都城变成死局。”

“谢伯父，你已经早就猜到了，不然不会让无垠再去一趟明月楼，至于无尘去哪里，大概是谢府的私狱吧。此时文侯已经不在那里了吧。至于明月楼那边，现在有毒的水都流入都城的供水点，不知道有多少人将会变成文白睦那样。”慕容曜抬起头，一双清冽的凤眸看向桌案后面的谢桓。“大祁的圣上终于等来了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让谢家跟这都城一同覆灭了，你说他因为十几万人而会放弃么？都城可以再建，宰辅可不是说换就换，何况是三代皆是宰辅的谢家？你现在还不曾知道吧，如今皇宫里就是一个空城。”

“奕儿十几年都是好好的，碧落黄泉为何会突然发作？而血归元又如何在都城里出现，甚至连文侯也牵扯其中，你觉得这一切有没有圣上的手笔。”

“你是说圣上和九溟刹联手了？”谢桓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里，浑身开始发冷。

“而这一切，奕儿只是个诱因。”慕容曜冷冷地说道。“谢伯父，你说当今天下何人对她不感兴趣？估计也就是谢府诸位了。而那些已经在权力顶端的人，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让她死。”

“你到底是谁？”谢桓站了起来，差点没有把砚台打翻了。

“敌人的敌人，应该算是朋友吧。”慕容曜托着脸，望向谢桓。“谢伯父，当下两件大事最为重要，一件事保住都城，一件事是保护好奕儿。保护奕儿的事情，我来就好。”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难道对权力没有野心？”谢桓瞪着双目看向慕容曜。

“你也只能相信我了，是吧，谢伯父。”慕容曜站了起来，“谢家所有人都被牵在其中，谢伯父，什么是家人？家人的话，就能被当做棋子一样，为你的抱负买单么？他们有能力去担负，也应该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而不是被埋在鼓里。除了无奕，其他三个孩子你都告诉他们了，是全部么？他们知道这一切其实就是一个炽热为民的心惹出来的祸么？”

“普天之下，何人不是棋子？他们是我谢某人的孩子，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享受了相府带来的一切，现在就必须有自己的担当，为天下苍生而牺牲。”谢桓怒喊道，声音嘶哑，内心却无比痛心。他也是父母，也会心疼骨血，可是天下苍生何辜。

“谢伯父，时日不多了，这几日你也察觉了，尚、东、西三城区不少贵胄皇戚、重仕名将都已经有所动作，至于他们要干什么，谢伯父你心里是知道的。”慕容曜停了下来，看着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落在谢桓的脸上，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不管他们做什么，我都要守住这座城，哪怕是搭上谢家。”谢桓坚定地说着。

慕容曜看着谢桓的样子，想起了多年以前他在某个人的脸上也是看见过这样的神情，不一样的是他曾搭上了整个家族，是为了自己一个人。

“哪怕你和你的家人会惨死，从此世间再也没有谢家。”慕容曜冷冷地问道。

“我们谢家人甘愿为了家国，慨然赴死……”谢桓转过身去，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哪怕是整个家国已经背叛了你们？”慕容曜说完，便朝外走去，“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先摧毁，然后再立。这个腐朽的世界，还有存在的意义么？”

谢桓直接跌落在圈椅中，看着空空地厅堂陷入了沉思。二十年那个小镇的惨剧会在自己面前再次上演么？本以为过了二十年，他足以有能力去阻挡这场悲剧，却没有想到，一切都是个笑话。

身为宰辅这些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经变成了圆滑世故，周旋于各个党羽之间，自以为是的为天下苍生谋求所谓的利益。最终，还是自己害了他们。如果他能够早早退隐地话，这场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谢桓眼前又浮现了那晚上，镇子里厮杀声和惨叫声，还有那血淋淋的一幕幕……

慕容曜离开谢桓书房，便直奔向谢无奕的荷花榭。他早已料到九溟刹会与大祁圣上联手，一个为了灭谢家，一个为了九天凤血，在来大祁国都之前他已经在暗地里布局好。

此时谢无奕正坐在房间里，手里捏着心儿的玉佩，暗自垂泪。帘子一动，慕容曜便走了进来。

“还在哭呢，你以后要经历的生死会更多，一个个能哭得过来。”慕容曜坐在茶桌前，自己给自己斟茶，刚才和谢桓聊那么久，的确是口渴得很。

“你和爹爹谈的怎么样？”谢无奕将手中的玉佩收进妆奁中问道。

“你的爹爹真的是块硬骨头，啃得我牙疼，冥顽不灵。”慕容曜摇了摇头。

“不许你这样调笑我爹。”谢无奕白了他一眼。

“看来还是很护爹爹呀，只可惜，你爹爹心中所想的，就是让你们为了那些苍生去死。”慕容曜瞥了一眼，见她神色未动，继续说道，“既然你爹爹已经做好决定了，你不然就按照他所想的去死一死吧。”

“你，到底和爹爹说了些什么？”听到慕容曜让她去死的那句话，谢无奕怒了。虽然她胸无大志，但是心里却很佩服爹爹，爹爹的一切是为了天下苍生，她觉得没有错。一个人活着总要是为了点什么，哪怕是有所牺牲。

虽然这一次爹爹隐瞒了她，她非常生气，但是他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保护她，不想让自己牵扯到这些繁琐的事情来。

而如今自己知晓了一切，当看到心儿的玉佩的时候，她就在想，她是能够做到去替心儿死，只要心儿好好活着。

现在大祁面临着如此险境，如果自己一人能够拯救苍生免于苦难，她也是乐意的。只是，只是……

“你准备好为天下苍生奉献自己啦！真不愧是你爹爹的女儿啊。”慕容曜讽刺道，“你现在是已经忘了和我签的协约了么。你觉得你可以随随便便去死么。”

“我……”谢无奕愣住了。

“死，永远比活着容易，但永远没有活着有意义。”慕容曜说着，一把拉过她，将她禁锢在怀里，“你以后不能随随便便的死，更不能为任何人去死。”

心甘情愿为别人而死，有没有没想过别人要怎么样才能承受你的生命之重继续活下去。拼尽了全力，都没有办法解脱，只有把命还了，才能够释负。。

撞到他怀里的谢无奕扶着被撞痛的肩膀，看着慕容曜冷冷的双眸，只好闷闷地说，“好”。

哼，此时你最强，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