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兰花

肖小小是在昨天晚上帮贺兰花洗澡的时候看到兰花那满身的伤痕的。

水桶里的热气蒸腾而起，朦朦胧胧的迷人眼睛。

肖小小帮贺兰花脱去了湿漉漉的衣裤，想帮她看看有没有蚂蟥什么的浑水摸鱼吸在了她的身上，可衣服一脱下来，雾气就进了肖小小的眼睛。

“夏乔那个畜生，他都没拿你当人！”肖小小当即就骂了出口。

肖小小虽然也是个农妇，文化程度不高，时常也冒一些粗俗的话语，可这样纯粹骂人的话，她是几乎没有说过的，当下她实在是气得头疼。

接着肖小小就听到了贺兰花嫁人后的经过。

贺兰花和夏乔是去镇上赶集时认识的，这个肖小小知道，不仅知道，当天她也在场。

肖小小结婚后，贺兰花就很少再来找她一同赶集去，在村子里，一个女人结了婚，她就将成为一个儿媳，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甚至是嫂子是弟妹，而很少很少成为自己。

所以村里的小姐妹们都识趣的不再约已婚的姐妹出去玩，只有都结婚了，那就又可以一起去洗衣一起去田间送饭，才会重新熟络起来。

所以，在肖小小嫁给张海潮，而贺兰花还没有对象的那段时间，两个人几乎没有机会再往来，直到那次去赶集，回来的时候许如芳走得快，肖小小独自带着三岁的张思思和张程程。

张思思一会儿闹着要吃新买的甘蔗糖，一会儿闹着要扎刚买的红头绳折腾得不行，张程程又嫌妈妈和姐姐走得慢，担心等会儿天黑了要害怕，因此一个劲的扯着肖小小的衣袖往前走。

扯得肖小小狼狈不堪，就快要招架不住，许如芳调头回来，一手抄起一个娃，左右一边抱一个扭头就走。

一阵风似的走得还更快，远远的把肖小小甩在了后头。

紧接着，肖小小就遇到了后边追上来的贺兰花，贺兰花挑着一个担子，里边是没卖完的玉米棒，沉甸甸的走一步喘口气，两个昔日的好姐妹一见面，激动得不行，这一激动，贺兰花就把装玉米的两个竹筐给打翻了。

夏乔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人长得不高，和贺兰花差不多个头，身材又瘦瘦小小的，肖小小一开始压根没仔细看他。

可他却是一副热心肠，丢了自己手里正在吃的小橘子，连忙来帮贺兰花捡玉米，捡完后什么话也不说，嘿嘿一笑就非要帮贺兰花挑担子。

这担子一挑，两人也就认识了，再一来二去，竟谈起了恋爱。

肖小小记得贺兰花一直以来都说自己喜欢高高大大的男人，能给她安全感，没想到她最后竟然看上了一个矮矮小小的。

贺兰花结婚前一天晚上，肖小小把自己的嫁妆，一把檀木梳子送给她，两人在贺兰花的闺房里，肖小小还特意问过她不是喜欢高高大大能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吗。

当时的贺兰花羞得红了脸，一副怀春的少女模样，笑着回答她：“安全感不是个头来的。”

“那是什么来的？”肖小小不明白。

“是这里。”贺兰花用她暖和柔软的手心捂上了肖小小的心口。

那几乎是她们最后一次说话，贺兰花留在肖小小的印象里就是一个爱笑的，笑起来温柔似春风的少女模样。

在那之后，贺兰花嫁到了村子另一头的夏家去，如同变了性子一般，很少出门，后来又和夏乔一起外出打工，和肖小小断了联系。

贺兰花说结婚当天夏乔还待她很好，外边流水席人多忙起来又累人，夏乔也不在意村里人说闲话，就让兰花在屋子里休息就行，还时不时的带些好吃的进来再同她说说话，又体贴又温柔，而当天晚上，夏乔就打了她。

因为她没有落红。

村里有在喜床上垫块白布的习俗，洞房后，夏乔特意看了那块白布，仍然和洞房前一样，洁白如雪，不染一丝红尘。

夏乔勃然大怒，不问一句也不听贺兰花任何的解释，抬手就是两个耳光扇得贺兰花晕头转向脸颊顿时高高的鼓起。

那天晚上，夏乔是抱了铺盖卷去隔壁房间里睡的，他本打算退婚，可又碍于乡亲们看他的眼光，碍于面子，就这样一直分房过着，夫妻关系名存实亡。

直到两个月后，贺兰花发现自己怀孕了。

夏乔一度怀疑贺兰花肚子里的不是自己的孩子，他开始变得爱喝酒，一喝醉了就拿擀面棍打贺兰花，还专往她的下身和肚子上打。

贺兰花拼了命护住肚子，好在娃自己也争气，成日的殴打也只是略微有些营养不良，倒是好手好脚健健康康的生了出来。

儿子一出生，人人都能看出娃的眉眼和夏乔长得一模一样，夏乔就像是认命了一样，不再提离婚的事了，只是带着一家三口外出打工。

贺兰花说，在外地那段日子，才是噩梦真正的开始，夏乔生怕贺兰花给他戴绿帽子，不许她工作，不许她出门，不许她和任何人说话，夏乔每天打工回来心情好就哄哄儿子，心情不好就用皮带抽贺兰花母子，用酒瓶砸，用烟头烫……

屋子里所有的摆件都是夏乔殴打贺兰花的工具。

哪怕贺兰花再度怀孕，也没能阻止夏乔的暴力。

在生第二个儿子之前，贺兰花还怀过一个，在一次夏乔深夜酒醉回来后，用一个暖水瓶狠狠砸在贺兰花的肚子上，结束了那来不及出生就死掉了的生命……

“离婚！”肖小小是浑身颤抖着说出这两个字的。

可这两个字一出口，贺兰花就害怕得发抖，一个劲的摇头：“不能离婚，不敢提离婚，甚至提一句想回娘家住几天，就会被他死命的打。”

死命的打，揪住头发往土墙上砸，双手掐在脖子上，用坚硬的膝盖骨狠狠撞击最柔软的小腹……

打得贺兰花连哭都没有力气哭，大大的张着嘴巴，如同一只窒息的干涸在岸边的鱼，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剩下喘息。

昨天晚上就是这样，贺兰花受不了了，提出想带两个孩子回娘家几天，换来的就是一顿暴打，打完后，夏乔累得倒头就睡，贺兰花自己一个人出门，走在夜晚的村子里，一向怕黑的她也不觉得害怕了，脚在踩进冷水里的一瞬间，她就有了跳下去的念头。

然后眼睛一闭，拥有了这几年来，她最轻松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