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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孟茯本来就是那种天生的冷白皮,以往穿着那些个老气横秋的衣裳,只觉得她整个是苍白无神,甚至是有些老态。

可这才换了一身衣裳,那叫人艳羡的细腰也显了出来,该廋的地方廋,该有肉的地方也有肉,要说整个人有种焕然脱骨的感觉也是不夸张的。

兰若见了,也是惊讶了一回,她一直都好奇,沈先生喜欢孟茯什么?但是现在隐隐约约懂了些。

四姐还在的时候就常说,男人嘴上虽然说得道貌岸然,但他们那心里头啊,还是最喜欢漂亮的姑娘。

不过这一点兰若倒是冤枉了沈夜澜,他当初决定去姜家村做先生,只因为他在街上看到了孟茯不畏流言蜚语,想救人时的不顾一切。

目的就是那样纯粹,就是想救人而已,不曾掺杂丝毫的杂质。

所以她即便在万人中央,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可沈夜澜看到她的时候,却是觉得她的身上是带着光的。

想也正是这样,在这茫茫人海里,他眼里只能看得见她。

他的心底,也想像是孟茯那样,为了救人可以抛去所有,不顾一切。可是对于朝廷的失望,让他无心入仕。那时候的他也许就像是水中的浮萍,并不知道要漂往何处,只顺水而流。

可遇到孟茯后,他想要试着停下来,不在随着水流四处漂泊了。

但兰若不知道沈夜澜情从何起,这会儿也是把他划入了以貌取人那一类里。所以很好奇那沈先生到底是个什么眼神?还是说他眼光异于常人?能一眼看出打扮得犹如三四十岁妇人的孟茯其实是个娇俏的美人。

毕竟眼下孟茯这收拾起来,既有着那些高门大户里贵小姐们的姿态,却又有着她们没有的平易近人。

眼睛不由得落在孟茯胸前,忍不住移到她身后,垫着脚尖又往下看。

“你做什么?”孟茯好奇为何她跑到自己身后,拿下巴垫在自己肩上,看个什么?

就听兰若很认真地说道:“我想看看,这样能不能看到您的脚尖。”

孟茯得了这话,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忙往前走了两步,“你这丫头,越来越不正经了。”

兰若似乎还是年纪小了些,从前又跟着浔娘身前,多半也听了不少荤话。于是不觉得说这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继续认真地说道:“我二姐也跟您一样,站着都看不见脚尖,总说走两步就累得喘气,可我瞧您也不累……”

孟茯哪里还能听下去?这种话她也是曾经在寝室里跟小姐们们讨论过罢了。可是兰若才多大?而且萱儿还在这里呢?当下忙给她打断:“越说越是离谱,你就不怕叫人听了笑话。”

“这里没得旁人。”兰若见孟茯红了脸,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也想到了萱儿在,方没再继续。

孟茯只叫她说的极其不自在,心说自己这自打到了这个世界,一直忙于生计,哪里有旁的时间去考虑别的?也没去注意,走路喘气什么的。

但叫兰若这样一说,倒也察觉到了,正常步行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可真跑起来,这的确是有些不方便。

穿了这新衣裳,又因是好料子,孟茯抬起筛子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像是从前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裳,丝毫不顾忌。

颇有些蹑手蹑脚的,兰若见了,只忙从她手里接了过来,“以后这些活儿您就别沾手了,叫我来做吧。免得每日我总觉得蹭吃又蹭喝,都不好意思多添两碗饭。”

孟茯叹了口气,“罢了,明日我还是还回来吧。”哪里能叫兰若一个人做了,虽不是什么重活儿,但自己也是闲不住的人。

这话不知道沈夜澜怎么就晓得了,日暮沉西的时候,孟茯戴了自己做的围裙和袖套在厨房里烧菜的时候,他使唤着萱儿和兰若进了孟茯的房间里,将她那些旧衣裳都给翻了出来,然后便带到了厨房来,很自然地坐在灶前添柴烧火。

每一个时代都是有迷信的人,更何况是这样的年代?

所以这穿过的衣衫,在大家看来都是沾了人气儿的,断然不能随便扔了,也不好送人,毕竟这也不是那闹灾荒的时候了。

因此这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放在火里烧了。

衣裳都是些粗布衣服居多,更不可能谈添加剂一事儿,孟茯一直站在另外一边,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自然也没察觉。

直至她发现的时候,衣裳已经烧得七七八八了。

到底是觉得可惜了,好些都还算是半新的呢,少不得将沈夜澜连带萱儿兰若教育了一回。

也幸好这两个丫头没将她的里衣也翻找出来。

外头穿的她是没有讲究,但贴身的衣物却是尽量买些好的。

如果真的都烧了,她那心多半是要滴血的。

饭后仍旧在梨树下坐着乘凉,兰若带着萱儿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花绳,便去睡觉了。

树上的梨子今天下午趁着沈夜澜回来得早,所以都叫他给摘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的,都切块去了芯。

孟茯见时间也不早了,便也起身去厨房。

这几棵梨树结得满树的梨子,个儿虽多,但因都挤在一处,春天的时候没有疏花,所以个头不大。

剩下的这些小梨子,孟茯就打算一部份用来泡酒,一部份用来做酸梨。

因此晚饭后就用干草和冰糖熬了汤汁,这会儿已经凉透了,便让沈夜澜帮忙,“厨房碗柜旁边的架子最底层上放着两个坛子,麻烦先生帮我搬过来。”

若是以往肯定自己动手了,空坛子也不重,但这如今不是穿了这身衣裳么?她有些不方便。

梨子还没熟的时候她就早做了打算,所以坛子早就洗干净了。

这会儿沈夜澜给搬出来,她便将梨子分别装好,一只坛子里倒了酒,一只坛子里则倒了冰糖和干草。

“这酒是给你的,酸梨是孩子们的。”孟茯一面封着坛口,一面让沈夜澜帮忙抬到厨房里去,跟在他身后说着。

沈夜澜并不好这一口,一直都觉得喝酒误事,尤其是见过自己族里的兄弟们,喝酒和做下不少混账事儿,于是在这一方面就更严以律己。

所以听到孟茯说专门给他泡的,有些意外,但嘴角也不自觉微微扬起来。“我不爱喝,不过这玖皁城秋天过后,就直接入冬了,到时候会下雪,等我挖两株梅树来种在墙角,到时候在书房里烫着酒赏着梅,倒也是不错的。”

他这么一说,孟茯看着院子里,除了左边那墙下的几棵梨树之外,便是自己在前面墙角种了些葱蒜,的确是单调得很。

因此也点头道:“好。”

孟茯又将厨房收拾了一回,沈夜澜在一旁搭着手,说着些闲话。

有那凤凰山上的,也有衙门里的事儿。

然后沈夜澜便主动道:“折子已经送到京里去了,我也不要别的,就做这一次去辽国的使臣,他们正愁着没人,只怕正欢喜,所以批文符节想来很快就会来了。”

言下之意,这一趟辽国是去定了的。

孟茯早该猜到了,那天韩宣云说什么枕头风好使的话时,那手里拿着的,只怕就是沈夜澜要送到京里去的。

这玖皁城去京里,驿里来去快的话,走水路最多十天左右罢了。

就算上在京里要耽搁两三天,那也最多是半个月。

所以这半个月后,他便要走了。

虽说都是一样的人,可是民族信仰不一样,所以孟茯很担心沈夜澜到了草原上,如今大齐也算是弱势一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也不晓得是要受多少罪,吃多少苦了。

又听说那草原入冬后,温度低得可怕,便道:“那我早些给你准备行李,那边冷,明日我去买些羊毛回来,过冬的衣裳就不要铺棉花了,用羊毛吧。”这里临近着辽国,卖羊毛的辽人不少。

棉花和羊毛崭新的时候,其实都是一样暖和的。但是时间久了,这棉花就容易变形,而且也不如羊毛保暖了。

孟茯当然知道沈夜澜到时候做了使官,这衣裳自然是有人打理的,但还是觉得羊毛的衣裳能暖和些。

沈夜澜并没有拒绝,他是练武之人,就是只穿夏袍也是能御寒的,但是见孟茯原意将心思花在自己身上,心里是暖的,所以颔首应了,“如此就要麻烦你了。”

但不放心孟茯出门,便道:“我明早喊孙大过来。”

孟茯自是应了,她也不单只买沈夜澜一件衣裳的,既然是要买,这玖皁城又比老家冷,那肯定是要给孩子们的份也买了。

自己也拿不动,正好叫孙大帮忙。

这时只听沈夜澜说道:“若光若飞虽素来是那自主独立的,但是书院里文课武课一起上,很多琐事是忙不过来的,我打算明日领了孙大家的两个孩子过去,给他两人做个书童,你怎样看?”

其实他一开始是没选中的,只是后来韩宣云提了一句。

他想着如今孙大在码头上,两个孩子整日提着篮子在街上卖些零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让他们去跟着若光若飞,跟在身边也能认得几个字。

孟茯当然觉得好,他看着两个孩子在街上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卖零嘴,又没得什么生意,是十分艰难的。但她更担心的是那银钱的事儿。

沈夜澜哪里还不了解她,见她那表情就将她心底的担忧猜了个七八,“管吃管住,往后若是听话懂事,长大了我给他们寻个体面活计,假如若光若飞出息了,也能继续跟着,以后在身边做个长随管事,也比过跟着孙大在码头上做苦力强。”

原来是不要钱的,但在书院里吃饭的银子却要自家来付。孟茯还是忍不住问一句:“那一年得花多少银子?我最近也没开门做生意……”手里的银子也不晓得能维持多久。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让沈夜澜打断了,“你既跟我订了亲事,我难道还能饿了你不成?何况说起来我还是他们的启蒙先生,常言说的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银子我出也是理所当然。”

孟茯竟然没得话反驳。

这时候沈夜澜又说道:“你想继续开门做生意,我是不会阻拦你,但这玖皁城不安全,你还是少出诊,尤其是晚上。”说到此,似乎觉得若是自己不叫她出门,真遇着那等着救命的,孟茯也不可能不管,便道:“上次那个玲珑,我再使她过来,你出门就带着她。”

孟茯倒没拒绝这份好意,到底是小命要紧,连连点头了,朝他谢了一回。

话罢,各自回房休息了。

孟茯洗漱完毕坐到床上,只见着墙上那沙漏,发现竟是已戌时三刻了,也忙躺下了。

第二天她领了孙大去买羊毛回来没多会儿,玲珑就来了。

年纪似比她大一些,生得也出挑,桃腮弯月眼,看起来其实是有娇俏的,只是个头却比寻常女子高了些,因此无形中也显得多了几分英飒。

她来了,听着这话里言间的意思,是要寸步不离跟着。

那岂不是要住在家里?可家里左右就这么几间房?总不能将若飞他们兄弟的房间腾出来给玲珑住吧

叫她跟着兰若和萱儿在一处,又太挤。

便琢磨着,叫萱儿跟自己睡,兰若和玲珑住在一处。

她还没着手收拾,沈夜澜就回来了一趟,把他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书房里去。

堂屋两侧的房间里,一处是仓库,堆着些药。

一头则是简易书房。

孟茯以为衙门里今天没事儿,所以沈大人这么早将他放回来了,正合计着问他喜欢什么料子,趁着今儿有时间,一起去布坊看一看。

可是与他说了不到两句话,他就急匆匆走了。

看着玲珑搬进了沈夜澜原来住的房间里,孟茯才有些后知后觉,他这是专门回来腾屋子给玲珑住?这是把自己做废物来看了么?难道这点小事自己还办不了么?

便又想,莫不是怕自己怠慢了玲珑?

不过手里事儿多,下午她才将羊毛晒在院子里,就有客人上门。

还有沈夫人的帖子作保,孟茯便跟着去问诊了。

那些个羊毛都是洗干净了的,但却还是一团一团的,得人工撕扯开来,才会变得像是云朵一般柔软。

回来时候已经天黑了,下午些的时候,她才出门没多久,天气就变了,阴沉沉的,只是一直没下雨,拖到了那这快天黑的时候,才飘起些毛毛细雨来。

孟茯一心挂记着院里晒着的羊毛,恨不得一步做三步。

不过回来却见沈夜澜在,早就带着兰若萱儿将羊毛收起来,如今就放在库房里。

他正在书房里收拾床铺。

他之前回来,就将东西都放到书房,孟茯也不晓得哪些能动,哪些不能动,所以一直没敢给他收拾。

这会儿见他在里面,才进来帮忙。

厨房那头,兰若在做晚饭,玲珑帮着打下手,孟茯一边给他铺床,一边试探地问道:“我看玲珑姑娘也是个周正好看的,又会武功,你叫她跟着我,是不是太委屈了?”

“正是她会武功,我才叫她跟着你。”沈夜澜正在整理着自己房间里抱出来的那两堆书,哪里还没听出孟茯试探,便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她就是个侍女,我晓得你不习惯,可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往后我还要做官,身边少不得要带几个人了,你须得早些适应了,性子莫要软绵。”

孟茯听罢,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假的’。

沈夜澜却想到她这颗心太善良,生怕她以后叫下面的人欺负了去,便又叮嘱道:“你待他们好,是他们的福气,可是林子大了,难免是有些参差不齐的,不见得会记着你的好,所以你这心里,也要留一些心眼才是。”

孟茯听到这话,反省了一下自己,也不是她多善良,只是她还没有适应这个社会罢了。

这样的世道,说得难听一些,的确是要心狠些才能活得长久一点。

关键她自己又不似沈夜澜这种有本事的,有时候好心做好事,却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反而给人添麻烦。

于是连连点头,“我晓得了。”

“你知道便好。”可沈夜澜这口气,分明就是不放心。

也是,若是时间快的话,要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启程去辽国了,这一去少说三两月要的,就怕孟茯吃了别的亏。

收拾好屋子出来,饭也做好了。

因为人少,于是也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了。

玲珑前头在郦县的时候,就暗中跟着孟茯好几天,但并不如当下这样直接的接触。

更何况沈夜澜还在,她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三公子,再无那一身高傲冷漠,满身的人烟烟火气息,却只是因为身旁坐着的孟茯。

可见,那韩先生是没说错了,三公子果然是动了情,这位孟大夫,想来往后就是女主子了。

于是也不敢怠慢半分,一点多余的心思也不敢有。

家里多了玲珑这么个大人,那些个羊毛疏起来,也快了许多,不过四五天,就得了两件衣裳的量。

这日孟茯趁着沈夜澜回来得早,央着去布坊里总算将料子挑了出来。

那韩宣云来做了一回客,带来了两棵梅树,在墙角挖了两个好大的坑,将梅树种下去。

当夜便唰了一顿火锅,韩宣云喜欢酒,孟茯家里是还没有的,那梨子泡酒又还不成,只让玲珑去街对面打了二两烧刀子给他。

喝到戌时左右,已是醉醺醺的,只能喊了孙大过来,送他回去。

走的死后那嘴里只念叨着什么‘阿宴’。

孟茯听着就是一个人名,心里不免是八卦心起,但不好去问沈夜澜,就偷偷问玲珑:“阿宴是谁?”

“哦,原是韩先生的未婚妻,不过他听信流言蜚语,退了亲事,阿宴姑娘就去庵里做姑子了,不再见他。”这要说起来,又是一桩孽缘。

也正是不得阿宴的原谅,所以这韩宣云在外的时候,都是最不要命的一个。

孟茯没曾想,他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觉得他有些活该,一点信任都没有,不过些流言蜚语就要与阿宴退婚。

不过阿宴去庵里做什么?要是自己的话,就找个更好的人嫁了!

时光弹指,只觉得也没过几天,这秋老虎就已经彻底过去了,天气逐渐凉起来,每日还飘着毛毛细雨。

梅树是活下来了,可是街上却因这淅淅沥沥的细雨,变得清冷了不少。

天擦黑些,孟茯就让玲珑关了铺子。

反正沈夜澜也是走后门回来的。

明儿若光若飞就有两天的沐休,她是打算和沈夜澜一起去接兄弟俩的,正好给他们做的冬衣,也能去裁缝铺子里拿了。

另外还给孙家兄弟俩也做了棉衣。

羊毛的虽好,也没贵多少钱,可那疏羊毛实在是太耽搁时间了,如今她和兰若的,都还没弄出来。

所以才给孙家兄弟做了新棉衣。

当晚也是早早的睡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如今有玲珑跟在身边,的确是方便了许多,去买菜的时候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

她生怕去得晚了些,买不到新鲜的鱼肉。

已经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些天,也逐渐熟络起来,孟茯也晓得是个玲珑话多没心眼的,要说那些心里的小九九,她还不如兰若盘算得好呢。

也就是兰若年纪小了些,不然本事大着。

沈夜澜正等着她一起去接孩子,见她买了许多肉回来,少不得要多问一句:“你要待客么?”

“没有,我瞧着新鲜,买些回来,咱自己做点肉干,到时候你去了草原上,若吃不过那些膻味儿重的,也拿这个解馋。”孟茯是这样打算的。

虽然她晓得沈夜澜不挑嘴,但这不是想着若光若飞读书的事情上,全是沈夜澜一手操持的,自己别的地方也帮不上忙,只能尽量在这种小事上尽心了。

其实沈夜澜真吃不惯那草原上膻味重的荤腥,但他这样的身份,要吃什么没有?即便没有,多的也是有人想办法给他找来。

可孟茯在他还没去,就已经在为他做这准备,这份情自然不是别人能比得了的。

孟茯当下忙换了衣裳出来,跟着沈夜澜上了马车,去玖皁城书院。

这书院位置她一直知道,但却是头一次来。

要说呢,这齐国就是重文轻武,花在这修建书院上的银子,只怕能给郦县建城墙了。

也难过沈夜澜所若光若飞在这书院里很安全。

孟茯看着那约摸有城墙高的围墙,这当然安全!

接了孩子们,少不得是说不完的话,两兄弟一面跟孟茯说书院里学的文武知识,又忙着问沈夜澜不少问题。

一路上嘴巴是没得闲过。

到了家里,兄妹几个兴奋地说了会儿话,两个孩子就缠着沈夜澜,看他的时候那眼睛里都冒着星星,满是崇拜。

只怕也是在书院里晓得了沈夜澜的身份了,正是那一等一的南州青年才俊。

也就是萱儿不读书,不晓得这一个状元多难得,因此才不会觉得稀奇。

何况沈夜澜中状元的时候,还正直少年。

两天的时间,孟茯也只能等沈夜澜去了衙门,他兄弟二人才同她说些书院里的闲事儿。

孟茯只觉得很不妙啊,劝着兄弟俩:“你俩好学上进是好事情,可也莫要太过劳累了,这沐休本来就是给你们放松休息的,还是赶紧将书本放下吧。”

没料想若飞来了一句:“不可,我们启蒙已十分晚了,从前在姜家村的时候,都是半吊子,我与若光还能拔尖儿,可是那书院里都是些出息的,先生算是我们的启蒙,他的名声摆在那里,我们若是不刻苦努力些,将来岂不是丢了他的颜面?”

然后,兄弟俩拿着书本索性进了房间里去看,还嫌弃萱儿和兰若叽叽喳喳吵了他们。

孟茯见了不禁叹起气来。

玲珑在一旁见了好笑,劝着她道:“别人家的孩子十根棍子也打不出一个爱读书的,他俩好学上进,这是天大的好事,您发愁什么?”

孟茯想说劳逸结合才最好,一味地读书,怕伤了身子啊。

隔日,沈夜澜没得空,孟茯和玲珑将他二人送去书院。

回来没多会儿,沈大夫人那头就打发来接萱儿过去玩耍。

孟茯仍旧是让兰若陪着去了。

只有她和玲珑在家里,自然也说起了郦县的事来,想到玲珑也是好韩宣云他们有来往的,便问她:“薛姑娘有消息了么?”再过七八天,只怕就得一个月了。

玲珑摇头,“去山里寻,没得个结果,倒是草原那边得了消息,见过格日勒,还买了不少姑娘家用的物品,如今正在追,也不晓得追到了没。”

既然那格日勒还买姑娘家用的东西,可见薛蓉蓉还活着,也松了口气。只是她被劫走这么久,就算是这消息一直是压着的,但是天底下哪里有那不透风的墙?寻回来后,这名声也要受损的。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嫁给沈夜澜。

指不定到时候老太太还要因为她名声受损,不好再找好夫婿,一定要沈夜澜娶了她呢。

不过沈夜澜的性子,孟茯大抵摸到了些,凡事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越过底线了。

沈家老太太那些手段,在他身上没得用。

所以倒也没有多担心沈夜澜会因为老太太的缘故,会委屈了他自己。

这时听玲珑说道:“朝廷的公文早就派下来了,不日就到这玖皁城,给那萧太后的寿礼朝廷也派人一并送来了,兴许再过三两日就要到了。”

“这倒是快。”孟茯听了,心说若是朝廷能在自家老百姓的身上做事不拖拉,才叫好呢。见她晓得这么多,便问到:“可有派了旁的官员跟着?”

“有的,是从前鸿胪寺里掌管百官班次的班序李世白,他是鹤州惠王家的嫡长子,与三公子有些交情,他来了倒也好,韩先生他们到时候行事会更方便些。”

孟茯听罢,心说既然是王爷家的嫡子,那岂不是个世子爷?不过并不曾听说过鹤州有一位惠王,王爷们不都是在京里么?心里有些疑惑:“近年来,还有出京到封地的王爷?”

玲珑知道她从前一直在那沅州乡下,不晓得这些倒也实数正常,也没去笑话她没见识,何况这位惠王的确很多人都不晓得。

“也就是一个皇族宗亲罢了,王位袭到他这里,也就完了。所以那李公子也不算是什么世子,而且为人老实敦厚,不像是韩先生那种人,不然惠王也不会将他安排再鸿胪寺里做班序。”不过玲珑说着,倒是觉得奇怪了,那李世白不可能主动揽了这差事,惠王就他一个儿子,也不会允许他冒险的。

所以这桩差事怎么会到了他的头上来?

然玲珑这疑虑,才到第二天,见着李世白领着他妹妹李清雅出现在州府衙门前,方明白了。

李世白虽是个老实敦厚的人,但却十分宠爱他这妹妹李清雅,只怕是李清雅想跟着三公子一起去草原,正好这寿礼的事儿是鸿胪寺来办,他为了李清雅,也就揽了下来。

于是犹豫着,要不要跟孟茯先提一提这李清雅?

她还没做好打算,第二天那李清雅就来了,手里提着些糕点,进门就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越过开门的玲珑,直接朝厅里去。

见了厅里疏羊毛的萱儿,直接将点心递给她,“你就是萱儿吧?我听沈大嫂说你最喜欢这一家的云丝糕,所以特意买了些过来。”

萱儿仰头看着她,一双大大的杏眸里满是疑惑。

看看她,又看朝后面走来的玲珑,见玲珑脸色不大好看,方起身朝玲珑走去,“玲珑姐,她是何人?你怎就放她进来了?”

萱儿往日才不会这样问玲珑,也不会这样不礼貌。

只是见了玲珑因这女人进来后,脸色不好,心里便猜到了些,多半是与她不和睦的。

而玲珑来家里有些日子了,又会武功,还经常带她跟兰若上街,在萱儿的眼里是极好的人。也就先入为主,玲珑是好人,那这个让玲珑不高兴的,肯定不是好人了。

玲珑听到她的话,刚想要回一句自己也不认识。

那李清雅就在桌前坐下,“我姓李,是三公子的挚友。”一面掰着手指认真地算了算,“认识得四五年了吧?”又自己去倒茶,却见茶水是凉的,便朝玲珑喊道:“玲珑,茶都凉了,你去重新煮一些。”

玲珑因为性命是沈夜澜救的,家里的仇也是沈夜澜给报的,所以她当初便认了沈夜澜做主子,从前跟在沈夜澜身边的时候,也常常做这些零碎的差事。

因此李清雅使唤起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所以玲珑对她才不喜欢,如今又有了孟茯这个真正女主人对自己的尊重相比,对李清雅也就越发厌恶了。

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厨房。

孟茯正好从厨房里出来,她昨天买了些糯米和酒麯,准备做些糯米酒,但不放心玲珑和兰若,生怕她们掌握不好水,将那糯米蒸得不好,所以自己戴上围裙袖套,把头发全部用头巾包起来,一个人在厨房里做。

院子就这么大,厅门也是大开着的,她也就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因此见了玲珑,一面朝着厅里那边探过去,一面解着头上的头巾:“先生回来了么?”

“不是,是先生朋友的妹妹。”说着,压低声音在孟茯耳边说道:“就是那李世白的妹妹,她最是一个装模作样的,说了什么,您不必搭理。”

说罢,便去了厨房里烧水。

正巧那李清雅从厅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屋檐下的孟茯,目光快速地将她上下扫视了一眼,旋即露出欢喜的笑容,“你便是孟大夫了吧,果然跟沈大嫂说的一样,是个很接地气的人儿。”

她笑得天真无邪,可孟茯听着这接地气儿的话,怎么就觉得是说她不漂亮。

她是不漂亮,但也不必明说出来吧?而且又觉得这李姑娘故意露出来的纯真笑容,好假。

不过俗话说得好,这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姑娘请里坐。”

李清雅却就这样站在屋檐下,一双俏丽地眼珠子四处打量着狭小的院子,明明是嫌弃不已的,但嘴里却要说:“人家说大隐隐于野,小隐隐于世,沈三哥才是真正最会过日子的人,这样的院子里,也能叫他过得跟那世外桃源一般,是不错的地方。”

回头见孟茯跟她站在屋檐下,笑道:“孟大夫你忙你自己的去,我和沈三哥好些年的交情了,犹如自家人一样,你不必专门陪着我。”

孟茯脑子里蹦出几个问号?自家人?既然是这样亲密的好关系,她怎么就没听沈夜澜提过?

但李清雅既然都这样说了,孟茯自然也就不管了,去前面铺子里拿了石臼来洗干净,又用火烤干,便将酒麯放到里面去舂。

那李清雅见孟茯真走了,心里却反而不舒服起来,尤其是见孟茯来去在院子里走了几趟,神色依旧如此,竟然没有半点难过。

自己都上门来了,难道她就没有别的想法么?

不过转而又想,她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又有什么资格去想?也就是不知道沈三哥怎就要娶她?

心里很是疑惑,早在惠州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她还以为这孟茯是个什么国色天香,竟然叫从来不近女色的沈三哥动了凡心要娶她,而且还丝毫不吝啬地告知了这圈里所有的人。

想要见一见孟茯,便成了她心里的执念。

因此她到京中找哥哥,晓得沈夜澜要做时节去辽国给萧太后祝寿后,软磨硬泡地让她哥哥终于揽了这差事,她也就理所应当的跟着来了。

昨日安顿,今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寻过来。

其实看到孟茯的时候,她心里是欢喜的,就这么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没有那绝色的容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罢了,怎么可能配得上沈三哥?

可很快她又想,沈三哥宁愿选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农妇,为何也不要自己呢?难道是因为老太君?

沈三哥一直不愿意娶那骄纵的薛蓉蓉,所以才找了这孟茯来做挡箭牌?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她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沈三哥怎么就挑了孟茯呢?于是心里总算好受了些,甚至是有些同情起孟茯。

但想到如今孟茯跟沈三哥同住一个屋檐下,心里对孟茯还是不喜。

于是便转到了厨房前,见孟茯又包起头巾在厨房里干活,“孟大夫会的真多,厨房里的事情我一窍不通的,也不晓得以后怎么办才好。”

玲珑只觉得她站在门口碍眼不已,听到这话更是烦躁,就见孟茯抬起头朝李清雅微微笑道:“李姑娘,麻烦你让开些,挡着光线了。”

李清雅只得又回到厅里去,但萱儿已经去前面铺子找兰若了,她买的糕点也放在原处没拆,不免皱起眉头来,心里低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略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趣,便走了。

玲珑和孟茯也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走的,等两人用瓮装好糯米出来,她已经不见了。孟茯这才问:“我不曾听先生提过她,果然很相熟么?”

玲珑摇头,“跟着李世白见过三公子两三次罢了。”

孟茯听到这电话,忍不住就笑了。

玲珑不解,那李清雅企图再明显不过了,都找上门来了,孟茯怎还笑得出来?“您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既然才见过两三次,只怕你家三公子也不记得她是哪个。”孟茯这说,也不是没有理据的。

就那牛夫人吧,沈夜澜也见过几次了,明明晓得是牛县令的夫人,但是单独遇到,他也不见得会认出来。

所以有一次孟茯和牛夫人说话,叫他遇到,回头就叮嘱孟茯,“不要和随便跟认不得人的说话。”

那牛夫人叫认不得么?她可是孟茯的老主顾了。

于是当时孟茯听到这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以为沈夜澜是脸盲。

但很快,孟茯又发现,沈夜澜的脸盲,只仅仅限于姑娘媳妇们罢了。

玲珑仔细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想来也是。”然后与孟茯说起她当时跟着沈夜澜时候,“那会儿三公子已经替我报仇了,他救了我的性命,又给我家报了大仇,虽然也不是特意为我家去报仇,他本就是个行侠仗义的人,可我还是念及这恩情,又没别处去可去,到他跟前求他收了我做个丫鬟,可是他竟然问我是哪个?”

还是那韩宣云在一旁笑着提醒,沈夜澜才想起玲珑是前几天大火里救出来的那姑娘。

孟茯听罢,忍不住笑起来,也将牛夫人的事情和她分享。

两人正在厅里疏着羊毛一边笑着,沈夜澜不知何时回来的。

“遇着什么开心的事情,笑成这个样子?”

玲珑连忙起身行礼,孟茯则也放下手里的羊毛,接了他递来的披风,“今儿回来得倒是早,正好我买了不少新鲜的蔬菜和羊肉,咱们唰火锅吃吧。”

明明玲珑才是沈夜澜说的侍女,可是他自己回来时候,这种贴身的东西从来不给玲珑,房间也不要玲珑去打扫。

当然,他自己也是个爱干净的勤快人,屋子里总是收拾得整齐,孟茯每次进去,也就是给他收些脏衣裳出来洗罢了。

“屋子里什么味道?你有客人来这后院了?”沈夜澜忽然问道。

孟茯摇头,见他吸了一下鼻子,也学着嗅了一回,没什么多余的味道啊?他哪里晓得的?很是好奇:“你怎么知道?不过不是我的客人?”

沈夜澜听罢,看朝玲珑。

但是他并不曾见过玲珑有什么年纪相近的姑娘做朋友。

玲珑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是我,是李公子的妹妹来了。”

萱儿的小脑袋从玲珑身后冒出来,“她说与先生认识好些年,是自家人。”

沈夜澜凝着眉,似乎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然后很确定地回道:“我并不认识李公子的妹妹。”随即又添了一句:“世道这样乱,莫要再让陌生人进门来。”

玲珑和孟茯忍住笑意,连连点头。正打算去厨房里择菜切肉的,前头在铺子里守着的兰若来喊,“刘员外家来取药了。”

孟茯只能摘了围裙往铺子里去:“缺的那几味药,生药铺子还不曾送来,只怕得叫她等一等了。”

沈夜澜随着她的步伐跟了出来,“我去拿吧,都差什么?”

孟茯探了一眼外头的天儿,还没黑,倒是来得及,“你就说我这千金医馆,他们自晓得。”

孟茯与他说着,一面招呼那刘员外家打发来取药的婆子进来,“天转凉了,劳烦先进来等一会儿,我家先生这就去取药。”

婆子穿着一件蓝色的碎花褂子,手揣在袖子里,听到孟茯的话忙道了谢,推辞了几回才进来,趁机问着孟茯,“我老婆子也有些不爽利,可劳烦孟大夫给我瞧一瞧?”

别人有病不好意思来看,可她这是来给家里夫人取药的,既然要等,就顺道问一问,兴许还能将这老毛病治好了,以后也不会总隔三差五去茅房小解。

孟茯来到这个世界也一年多了,看过的病人也不少,现在对于诊脉已经十分熟练了,切了她的脉象,就有些疑惑:“冒犯问一句,你家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几岁?”

婆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头,“说来也不怕大夫笑话,我三年前才生了幺儿,此后就这模样了,以前在家里管着孩子还好,这两年回动东家屋子里伺候,到底是不方便,因着这难言之隐,总是耽误正事儿。”担心地看朝孟茯:“大夫,我这有得治么?”

“原是如此。”她年纪四十七八,是正儿八经的高龄产妇,也难怪留下了这样的病根。听她担心,忙笑着安慰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气血虚弱了一些,中气下陷肾气不固,膀胱气化失约导致。1”

婆子也听不懂,但孟茯那句不是什么大毛病的话,却叫她安心了些,急切地看着孟茯,“当真能治好?”

“想是你年长生育,这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所以气血双虚弱,我给你开一个八珍汤,你回去喝了,便会有效果的。”孟茯说罢,已经着手研墨开药方子。

因她出来了,所以兰若也进去跟着玲珑择菜。

孟茯这里自己动手,开方子抓药,又交代了她几回。

沈夜澜便拿药回来了,三十多斤的药,但见他轻巧地提在手里,丝毫不影响他一身清雅。

好叫孟茯心里不得不嘀咕一句,果然这好看的人,就是扛着犁头也帅极了。

抓了刘员外夫人的药,一并交给这婆子,她付了自己看病抓药的诊金,再三谢过去了。

外面虽然还没有天黑,但因为飘着细雨,也没什么行人,孟茯想着也懒得开下去,与沈夜澜说道:“关门吧,到后院去,到底暖和些。”

这铺子虽小,可这前面门板开着,街上那冷风就跟不要钱似得,一阵一阵地灌进来。

沈夜澜应了,正要去门口抬起门板,忽然前面跑来一辆马车,速度很快,却在他们这铺子门口勒紧了缰绳,赶车的夏国青年从上面跳下来,“这里是千金医馆?千金手孟大夫的医馆么?”

“这位客人有什么事么?”孟茯迎过去,沈夜澜也先放下门板,没着急关门。

那夏国青年闻言,急忙朝孟茯看去,“是孟大夫?”

“嗯。”孟茯颔首,见他神情急如星火,不禁朝马车里看过去,“病人在里面?”

夏国人摇着头,双膝却要朝她跪下,孟茯吓得忙退开:“客人有事直说。”

“我家嫂子难产不顺,产婆已没了办法,在下知晓孟大夫不夜诊,可我您若不去,她只怕就活不下去了,求孟大夫救救她吧,她是个极好的人!”他说着,已在台阶上跪了下来。

很是叫孟茯为难,倒是一直暗地里打量他的沈夜澜开了口,“生死有命,孟大夫便是有在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人从阎王那里带回来,她可随你去,只是到时候是生是死,全凭着各人的造化,你不可怪她。”

一直不让自己夜诊的是沈夜澜,可他现在却代替自己答应了,让孟茯也好奇起来,难道这夏国人身份有什么问题么?

“多谢!只要孟大夫肯去,届时不管出什么意外,都不会责怪孟大夫。”拓跋聿现在只求这位满城妇人都称赞的千金手孟大夫能去,只要她去了,嫂子肯定能有救的。

当下孟茯便收拾药箱,沈夜澜是要同她一并去的,也就跟后院的玲珑打了招呼,叫她先将铺子关了。

拓跋聿很是着急,催着他们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往城东去,在一条小巷子里停下来,他将马车扔给巷子口那灯笼铺子的掌柜,心急如焚地领着孟茯和沈夜澜往巷子里去。

往里是一处院落,比孟茯家里大了三四倍,房子也宽敞的,但除了这拓跋聿之外,就只有一个伺候的婢女,她还不会说汉话,只会说他们夏国话,因此跟着产婆也沟通不来。

产婆四五个,如今见了孟茯,忙都迎上来,七嘴八舌说产妇的状况。

拓跋聿和沈夜澜在隔壁厅里等着,他担忧里面生产的嫂子,急得满头的汗,自然是坐不住的,来回在沈夜澜面前走了好几回,忽然停了脚步,转身又惊又诧地看着沈夜澜:“沈三公子?”

口气不是很确定。

沈夜澜颔首:“终于想起来了。”

拓跋聿有些难以置信,一面终于找了椅子坐下来,头却慢慢垂了下来,将眼里的那些不甘心都给掩住,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我们半年前就到了玖皁城,不敢随意抛头露面。”

沈夜澜似乎对他的这些事不感兴趣,口气淡淡的应了一声,没继续问什么。

让拓跋聿有些意外地朝他看去,“我听说,你要去辽国了。”

“嗯,去走一趟。”沈夜澜话音才落下,隔壁忽然传出来一阵婴儿啼声。

虽有些微弱,但拓跋聿还是高兴得像是个小孩子一般欢喜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生了。”然后也顾不得许多,忙朝那产房门口跑去。

虽不能进去,但好像站在这里,他就能离那孩子更近一些。

很快,产婆们陆续出来,然孟茯是在大半个时辰后才出来的。

这会儿产婆们已经拿了赏银走了,沈夜澜和这拓跋聿站在院子里的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眼睛都看着产房这里。

拓跋聿见了孟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又要跪。

孟茯实在不适应这动不动就跪的病人家属,忙避开身,“她身边就一个人照顾,如今大人孩子都需要人看着,她肯定忙不过来的,而且病人身体太过于虚弱,只怕没得奶水,你去牙行里,让人帮忙找个靠谱些的奶娘来吧。”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产房,“病人身体不好,如有什么问题,立即来寻我。”

拓跋聿认真地记下,又朝她道谢,亲自去取了诊金来。

要赶车送他们回去。

孟茯听着虽是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但他这里除了那个说着夏国话的婢女,没旁人,便道:“我们自己回去,你且趁着这会儿牙行还没关门,去找奶娘吧。”

这个时候,戌时不到,牙行里关门晚些。

沈夜澜见她也交代完了,便伸手接过药箱,与孟茯一起同这拓跋聿告辞。

出了巷子,走了没多久这细雨就越来越密了,沈夜澜在街边买了一把大一些的油纸伞,撑在头上。

“你人得他们?”孟茯忽然问起。

沈夜澜也没有隐瞒着她的意思,“两年前去过夏国都城,见过。”

不过那时候夏国皇帝还不是现在的拓跋闻,是拓跋聿的兄长。

“原来如此。”孟茯有些羡慕,他去过了那么多地方,不由得好奇,“那草原上你去过么?”

“去过,草原往北,有雪山,也有戈壁沙漠。”沙漠还有绿洲,又像是碧玉一般的泉水,也有很多好人。

孟茯有些心生向往,“什么时候,我也能看看这大好河山?”

沈夜澜听到她的话,侧目看了过来,“你想去?”

“肯定想去啊,那画再怎么好看,却也画不出这山水神韵,也没有办法让人身临其境。”但是现在处于乱世,她想去多半是做梦了。还看她这未来的几十年,国家是否能安定下来。

倘若安定不下来,只怕一直都是要过着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

沈夜澜看着她充满希望的眼睛,心下却已做了个决定。

是有些冒险,但留下来也不见得会安全,不如一起带着去,也能圆她一桩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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