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序）

“你见过战争吗？”

梦魇世界中，大雄迷失在一片密林中。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即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又觉得自己身临其境。周围的一切清晰可见，他的大脑也能够正常运转。

就好像，他通过梦境世界的桥梁，来到了真正的异世界一样。

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即使知道这是梦境，大雄还是第一时间跑了过去。拨开重重灌木后，大雄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枪声、炮火声、爆炸声、惨叫声、引擎轰鸣声………那是一片猩红的人间地狱。

他看到人的身体被枪支击穿，炮弹轻易地将人轰得四分五裂，有一些甚至直接将人击碎、只留下血沫飘洒在空中。

那是一片比学校还要大的土地，每一秒都有无数的人以极其凄惨的方式死去，生命仿佛无用的废水一般不断流逝。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屠杀，是简单而冰冷的数字游戏，互相消减对方的数量，以让对方的数字变成0为目标。

那是比暗让他经历过的世界更加直接的景象，是与人心之间勾心斗角更加震撼的场面，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大雄就觉得一阵反胃。

但这是梦境，他甚至无法呕吐。

于是他冲了出去，忘却了自己什么做不到的这个事实。他想拦住最靠近自己的一位炮手，却从对方身体上穿了过去。看来这一切并没有实体，只不过是影像。

但是……就算只是影像，他也清楚地知道，像这样的一幕，在现实中发生过、正在发生、未来也有可能发生。

下一刻，他本想要阻止的那位炮手被击中，整个人断成了两半。

他想要大喊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亦或是炮火的轰鸣声和人们的喊叫过于强烈，以至于他的声音被瞬间淹没。

……就算这不是影像，就算他真的能够出声，他就能够阻止吗？

不，他什么都做不了。

在战争面前，他这样渺小的孩童什么都做不了。

大雄看着这里的每一个士兵。在战场之外，他们或许是个好父亲，或许是个温柔的爱人，或许曾是个阳光开朗的少年，或许曾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但在战场上，他们全都成为了杀人机器。

此时，他们的脸上、只有对对方的满满的恨意，还有视死如归的决意。

他们身边的战友不断被杀，然后他们也杀掉对方的战友……仇恨的连锁反应在战场上蔓延，将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魔鬼，也变成了某个人的英雄。

“看到这一幕，你的心情如何。”不知何时，暗站在了他的身边。即使战场嘈杂的声音依然围绕在耳畔，暗的声音却仿佛直接传达进他的大脑里一样清晰，“愤怒？悲伤？失望？还是热血沸腾？”

大雄没有回答。他还没有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劲来。

“不用回答我，你的心情我已经听到了。”暗笑了笑，“我真正的问题在这里：你觉得，变成现在这样，是谁的错？”

“是他的错吗？他的错吗？她的错吗？还是他？”暗指了指带头冲锋的人、操纵巨大武器的人、不断击杀敌军的人、还有带着□□冲进敌人堆里的人，“他们全都是杀人如麻的家伙，满心满眼都是杀掉更多人。在你的意识中，这样的人可是罪大恶极的吧。”

“………”

忽然，暗将画面一转，他们来到了一座和平安稳的城市中，一些人正拿着申请书，打算上报参与志愿军。这些人中，有的人怀着对金钱和名誉的渴望，有的人眼中是守护家园的决意。“那么这些人呢？你觉得他们有错吗？

暗能够感觉到，大雄的内心在变得越来越复杂，而这正是他想看到的，“……说说看吧，发表你的意见吧。然后你会发现，不论你说了什么，我都可以反驳你。”

“你…”大雄伸手揪住对方的衣领，“你以为我会一脚踩进你的圈套里？”

“你以为这是圈套？”暗就任由他抓着，因为身高问题，他需要弯一点腰，但他也对此毫无异议，“这是现实，这是确实存在的问题。就算我不给你看，你也早晚要了解到这些。”

“就算你跟我说这个、我也无法理解啊！”大雄的脑子里乱作一团，“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存在战争这种残忍的东西……！”

“要问理由那可真是多了去了。为了抢夺资源，为了保卫尊严，为了展示力量……正面的，负面的，各种各样的理由都有。”或者说，如果真的有人想开战，那他绝对不缺理由。“上次因为咔拉让出了金环，所以我没能让你体会到那种感觉——两边的人互相为了一个绝对不能退让的理由而互相争抢，那就是一场小型战争了。”

“……即使如此、也没必要发展成两边的大面积屠杀吧！”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暗终于直起腰来，而对方也不得不松了手，“不管你这一方是发起方还是接受方，对于你这种小人物来说就是：你生活得好好的，有一天炮火却忽然降临了你的家园，你被迫拿起武器反抗，然后变成了新生的加害者。”

“呐，告诉我，大雄，在这件事里，你还能找的出正义的一方吗？”

“……”大雄被噎住，无话可辩。“……我不要、不想变成加害者……”

“啊啦，对猫杰拉开过枪、在哆啦A梦被困时起了杀意的你也真说得出口。”暗嘲讽道，“你们都一样，弱小、无力、自私。你有没有想过猫杰拉可能是某个天真善良的孩子的父亲？而因为你，那个孩子永远失去了温暖的家庭。”

大雄彻底沉默了下去，他的身体都好像要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在地。

这个时候，暗轻轻扶住了他，但说出的话却是又一个打击，“你们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哦。不管说得再怎么好听，什么为了正义、友谊、和平，当产生利益冲突的时候，你们便会出手伤人。当冲突过于严重，你们就会杀——”

“够了！！”大雄退开暗，向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一个腿软跌坐在地上，“我之所以、之所以一直努力着，就是为了避免那样的结果！”

“我们和你这种单纯期待着他人痛苦的家伙不一样！只要能找到大家都会幸福的解决办法、就一定可以…一定可以让心怀善意的人们不再被迫拿起武器了！”

“你是不是觉得有了哆啦A梦，你们就可以成为救世主了？”暗步步逼近，而大雄一点点向后方挪去，直到他的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壁，而暗则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确实呢，你们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就算是战场上，稍微撒一点粉末可能就能让大家相亲相爱地抱在一起吧。但是那些受伤的人呢？那些已经死掉的人呢？他们的仇谁来报？你们凭什么代替他们原谅敌人、凭什么擅自当做大家都很满意的样子唤来和平？”

“别看我这样，我这个人啊、最讨厌洗脑行为了。”忽然，暗的手掌撑在了大雄身后的墙面上，巨大的阴影带着危险的意味笼罩了下来，“平时玩玩也就算了，可是战争？虽然只是我的个人想法，我觉得靠操纵意识得到的东西都不是真实的，都是毫无意义的。但你要是想靠那之外的办法统一那么多人的想法？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别把世界想得太简单了。各种因素交错纵横之后、在那充满矛盾的十字路口，执着于单纯的对错，你只会举步艰难。”

“至少我会努力去尝试。”大雄丝毫不惧对方的威胁。或者说，对方越是想要浇灭他的火焰，他就越是得要燃烧，“我也一样、认为道具强制带来的并不会是真正的和平，但道具可以解决争执的难题、可以创造和平的条件。我们会去做所有我们能做到的事、然后……！”?

“然后？”暗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你们到现在为止好心都得到了好报，就像童话里一样。你们有着明确的敌人，所以你们可以勇往直前……算了，你就尽管去努力吧。”

暗抓起大雄的右手，不顾对方的反抗，将自己的刻印加深，“我会为你开放更多力量，你就好好去追求你的理想乡吧。我倒要看看，幸运会眷顾你到什么时候。”

………………

“大雄，早安……嗯？！”今天哆啦A梦拉开壁橱时，惊讶地看到大雄竟然没有赖床，“你什么时候醒的！”

已经穿好衣服的大雄正看着自己的右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哆啦A梦的声音后才把意识拉回到现实。他转过头，脸上已经是与平时无异的笑容，“今天醒的早，应该不会迟到了！”

确实如暗所说，现实异常残酷，他们至今为止的完美结局无非是出于幸运之神的眷顾。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需要打起精神来努力，这样他才能不靠幸运、而是纯靠自己的力量去追寻理想中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