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魔界·二周目：（16）不容

子弹打在了满月的脸侧，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最后一刻，暗偏移了枪口，从原本必杀的目标点上挪开了。

“爸、爸爸！！”美夜子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这最后的亲人，震惊过后马上扑了过去，护在满月牧师身前。

“啊啦，打偏了。”暗表现得好像刚刚只是随缘开枪一样，能打到最好，打不到就算了，“不过罢了，反正那家伙也来了。”

“辛苦了。”戴马奥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浑身一凉。原来，在他们争斗的时间里，戴马奥得以赶到失去力量的月亮上来，“双赢的合作呢，这样我们约定好的就全部兑现了吧。”

暗终于解除了附身状态，以自己的形象站了出来，“嗯，这样就足够了。”

暗几乎刚刚离开，大雄接回了掌控权，他的感情便体现在了身体上。“对不…起……”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那其中有着悔恨、愧疚、悲伤……各种复杂的负面感情融合在一起，让他连哽咽着道歉都显得那么无力。

或许，他连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大雄……”哆啦A梦想要靠近他，却被魔族军抓住，无法移动。其他人也都被魔族军抓了起来，面对数量庞大的敌人，他们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就算逃走恐怕也会被马上抓回来。

“这都要感谢我可爱的契约者。”暗的双手搭在大雄肩上，他从后方凑近对方的耳畔，“不仅重创敌军，还帮我们拖延时间，让我们得以抓住这几个危险分子，大功一件呢。”

“滚开！！”大雄狠狠甩开暗的手，他想要把对方推开，自己却不比青年的力量，反倒推的自己后退几步，“为什么…我明明、我曾经那么想要信任你！！”

暗僵在了原地。那是头一次，他从大雄眼中读出了针对他的、如此强烈的憎恶。

他应该笑着嘲讽，他应该毫不留情地碾碎对方的天真，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不知为何，他一动都没有动，就这样愣在原地，像是被石化一般什么都做不了。

这具肉身的心脏仿佛被挂上了千斤重物，那跳动的声音此刻是那么明显，那么沉重。

这是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也从未体会过，当然也无法理解。就像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对满月手下留情了一样。

“人类和魔族？真是荒谬的想法。”代替了暗说点什么的是其他魔族。或者说，这些话也是戴马奥的意志的体现，“魔族无法理解人类的善，人类无法理解恶魔的恶，两边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存在，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要和另一方谈信任？”

“小白兔想要和狐狸做朋友，也不怕被人家拆吃入腹呢~”

“把银针处理一下吧。”不知为何，暗感觉有些不适，于是他终止了这个话题，“这些家伙有着回溯时间的手段，不能让他们拿到银针的碎片。”

“你们这些魔族！！”美夜子怒吼，不断挣扎着，却无法挣脱恶魔的桎梏，“明明有着所有人都能幸福和平的方法！你们却一定要给他人带去痛苦吗！！”

众人或愤怒或恐惧或消极，在场只有两个人尚且带着若有所思的眼神。

阿答默默地观察着暗，一个令他自己都无法置信的想法冒出脑海。而大雄（II）的视线则是在暗和满月牧师身上游移，最后目光落到了另一个自己身上。

………………

“现在好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来救我们了！”魔族的监狱中，小夫自暴自弃地哭喊，“都是这些家伙耽误了时间！”

所有人都被关进了监狱里——上一次出现这种状况好像还是三亿年前，在阿一那次事件中——哆啦A梦们的口袋也被暗收走了……那家伙真的很喜欢拿走口袋。

阿答甚至试过变成猫从栅栏中间挤出去，但他被莫名的魔法力量又弹了回来。

“小夫，他们也是被魔族利用……”大雄（II）劝道，“包括侵略地球也是，错的是魔族才对啊。”

“是啊，我们现在应该齐心协力想想逃离的办法，而不是在这里内讧。”静香支持大雄（II）的说法。

“那你倒是说说现在要怎么逃走啊！”或许是情况太过绝望了，小夫近乎失去理性，“银针也没了、我们全员都被抓了进来，而且身边还跟着这么一个随时会被恶魔操纵的炸弹！”

大雄浑身一颤。老实说，他和小夫的想法一致，都认为自己现在是威胁。甚至，暗可能正通过他的眼睛监视着监狱的状况也说不定。

只不过…现在还没到完全绝望的状况。

或许是暗也想在戴马奥那边留一手，于是他即没告诉戴马奥口袋的作用，也没有告诉他那件事……

“那个……”哆啦A梦好像想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恶魔签订契约？”在那之前，满月牧师打断了哆啦A梦的话，“那个魔族刚刚提到了“契约者”吧。像你这样一个小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惜要跟恶魔做交易！？”

大雄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现在这种情况，不管他怎么解释，听起来都像是在逃避责任。

“大雄也是迫不得已。”哆啦A梦代替他说了出来，“那家伙擅自缠上了大雄，逼迫他做各种坏事。会变成这样也…”

“那么你说的，你想要去信任他是什么意思？”满月清楚记得在月亮上，大雄对暗的怒吼。

这下，哆啦A梦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依稀感觉大雄和暗的关系最近有了些变化，但实际情况却并不了解。他也看向大雄，与其他人的怀疑不同，他的眼里只有担忧。

“很简单，这孩子天真地要命，甚至连恶魔都想要去拯救。”暗忽然出现在牢房门外。他单手撑着栏杆，一副懒散随意的样子，“本性是难以改变的，尤其是自恶向善，我见识过那么多人，所以知道那根本不可能。连这种事情都想不通，还以为自己能够让恶人变好，殊不知……就算你“拯救”成功了，也仅仅是让他们压抑本性而已。”

暗富有深意的目光落在了阿答身上，“就像被拴上了项圈的宠物一样，被迫压制自己的兽性，一边煎熬一边去适应主人的要求，真是悲哀。”

阿答并没有回应暗的挑衅。在场除了大雄和哆啦A梦，其他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要和他对话，阿答也希望是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

他也有些话想要对对方说，而那是不适合被太多人听见的。于是，面对暗的讽刺，他只是轻笑一声，眼中尽是神秘莫测。

[什么…这家伙，一副令人不爽的表情。]暗的笑容有一瞬间抽动，“……而且啊，你明明知道要如何救大家，却一直没有行动呢。”他看向大雄，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暗的刻印还在正常运作，如果他想，随时可以使用暗的力量打破牢房。

“我怎么敢再使用你的力量。”大雄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就算救出大家，恐怕也不过是落入你另一个圈套里罢了。”

一方面是不敢随意行动，另一方面，他现在打心底里憎恶那肮脏的烙印，厌恶流淌在自己身体中的异样魔力，去使用它什么的……想想就令人作呕。

“……”暗微微一顿。又是那种奇怪的沉重感，好像还带有种莫名的酸涩。但他此时不能展现出动摇，他必须时刻立于高高在上的位置，“怎么说这种话，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契约者，如果你真心期望的话，我绝对是会帮你的哦？”

大雄和这个谎话连篇的家伙无话可说，干脆无视了他。

“这样就好吗？明明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你的责任吧。”暗后退几步，靠在墙上，“你要是真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学学放下你那无谓的个人感情，做点真正有用的事。”

[我可是知道的，你是个傻到在最后一刻也不会放弃努力的家伙，只要能制造哪怕一点点希望的事你就会去做。那么，到底是什么在阻止你使用我的力量呢。]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是讽刺，你这罪魁祸首。”阿答向前一步，挡住了暗落在大雄身上的视线，“又是说帮忙又是放鸡汤的，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些吗？”

“我在跟我家契约者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暗果断反击，“嘛，我也就是说说，要不要听、或者要怎么理解都看你们自己。”说着，他就变回了烟雾形态，消失无踪了

是吗、我从最开始就知道要怎么做，但对于暗的厌恶……这种个人感情让我没有做出理性的判断、吗。

大雄看着自己右手腕的刻印，那是他恨不得剜去那片血肉也需要去除的纹路，此时却只有使用它才能救出大家，再现打败魔族的希望。

其他人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大雄已经沉浸在这纠结之中，没有注意到。

同样被纠结的心情所困扰的还有暗。

[我在做什么……这本不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劝诱大雄。这个世界对于他们原本的时间线来说是“未来”，也就是说，在这里无论做什么，其导致的结果最多就是把这个世界也引向分歧，而不会影响他们的原世界。

如果这个世界破灭了，大雄就会如他计算的那样陷入沉痛的愧疚之中。在那之后，他会按照原定计划把大雄三人带回原世界线，然后让这份遗憾伴其终身。

那么，为什么还要凑过去，给他希望呢？

如果大雄真的要使用他的力量，他会阻止吗？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要斩断这种奇怪的感情。]他整个人都不理智了。刚刚对大雄说的话，放在他自己身上也同样适用。[我知道的啊，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

不知为何，看到那孩子厌恶的眼神，他的胸腔会有种被什么东西攥紧的沉闷和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