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宵

少年B在“艾滋病”的折磨中杀了自己的母亲，少年A原本想在演讲结束后与白痴听众们同归于尽，炸弹却被女教师暗中转移到母亲的研究所。

影片放映到最后，全场寂静无声，连被大人抱住的小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沉重的气氛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林澈低下头，视线停留在画面之外，不敢挪眼。

只有黎生灿注意到他的异样，轻声问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冷。”

林君逢为什么要让他看这本小说呢？

双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他嘴唇上的血色逐渐消失，幸好周围漆黑一片，不至于让黎生灿看到。

他强忍着立刻离开影院的冲动，逼迫自己继续看下去，却听见了结尾的这么一句。

“那个时候，我听到了，珍贵的东西，消失的声音。”

“从今开始，就是你重生的第一步。”女教师揪着少年A的头发，神色悲悯地看着他糟糕的面容。

半晌，她嘴唇颤抖地呢喃道：

“开玩笑的。”

重生？开玩笑的。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重获新生的时候，稍稍低头看去，就会发现脚下踏着的仍是地狱啊。

林澈自嘲地想着。他忽然觉得周身发冷，放映结束，灯光重新亮起，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讨论着电影的结局。

他却无法自制地蜷缩在座椅上，不敢起身。埋在心底的罪恶的种子，在岁月的流逝中生长成带刺的藤蔓，缠住四肢百骸。

稍稍挣扎便血流成河。

林澈难看的笑了笑，握住黎生灿的手，任由他把自己拉起来。他像个没了提线的木偶，跟着面前的人穿过人群，来到出口。

走出电影院后，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黎生灿提议去吃夜宵，左手揽过他的肩，带着他走到十字路口，伸手一指斜对面的五谷鱼粉，“那边怎么样？我挺喜欢的，没什么腥味。”

透过镜片，林澈看着招牌上的鱼形图标，进进出出的人群络绎不绝，想必生意极好。

他仅仅是犹豫了一秒钟，便轻轻点头。

谁知黎生灿往别的方向去了。

林澈被他带着走，有些迷茫地过了马路，他边走边回头看，“不是该往那边走？”

“去别的地方吧。”黎生灿把手从他肩头放下，他四处张望一阵，“你想吃什么？”

林澈摸了摸后颈，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默默习惯了他的触碰。双手放在口袋里，突如其来的冷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吃云吞吗？”

他问，声音轻得随风而逝。

他们走进一家老牌的馄饨连锁店里，客人并不多，老板惬意地在餐桌上看视频。

“两份鲜肉馄饨。”

黎生灿找了位子坐下，抽了一张餐巾纸替他擦掉桌上残留的油渍。服务员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水雾模糊了林澈的镜片，他只好摘下来，放在一旁。

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几粒葱末，林澈把黎生灿的撇进自己碗里。

“谢了。”他舀起一颗，试着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你很喜欢吃馄饨吗？”

“不怎么。”

说是如此，黎生灿一边吃一边偷偷看着他，林澈吃得很认真，等不及吹凉便塞进嘴里。

明明很喜欢吃啊。

黎生灿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色的瓷勺上晾着的馄饨渐渐凉了。林澈抬头与他对视，他似乎是很疑惑，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视线渐渐下移。

他在心里默念了三秒。

林澈伸手把黎生灿勺里的馄饨舀走，迅速地吃进嘴里，幸好没凉透。

“……？？？？”

黎生灿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的汤匙，一时忘了富二代的自我修养，像个小孩子似的想去抢回来：“你干什么？？？”

“要凉了。”林澈一本正经地说道。

“凉了就不好吃了。不能浪费。”

“……”

他看着林澈，一时竟无言以对，只能听见愈演愈烈的心跳声。

最后林澈把自己碗里剩下的馄饨都给了他。黎生灿靠在座椅上，这顿夜宵吃得有些撑了，林澈正在一口一口地喝着碗里的汤。他拿出手机，已经过了十一点，老板走过来，很抱歉地说道：“两位好了吗？我们要歇业了。”

林澈又喝了两大口，脸颊鼓得圆圆的，像饿了好几天的仓鼠。他恋恋不舍地抽出一张纸巾，“走吧。”

刚走出店门，林澈的手机就响了。

“茗哥。”

黎生灿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本能地发毛。这个人简直是他的克星，初中时是他的班主任，他以为上了高中之后就能摆脱孙尚茗的监控，谁知这人竟然能调上来。

黎婉晴总是很忙，没空管他，只好委托黎淮帮忙“照看”，这本来也没什么，直到黎淮和他班主任孙尚茗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情。

从此以后，黎生灿搞什么小动作都有人盯着，逼着他远离逃课远离群架远离手机。这个情况虽然在上了高中之后有所改善，三班班主任管不住他，他家在学校也有股份，但有孙尚茗在，到底不能为所欲为。

现在他算是安分了，至少肯好好地读书，除了偶尔解决一下生理需求……也还能称作是一个“学生”。

他想起自己初中时的黑历史，傻得透顶，真想当做没发生过。幸好他姐是在国外长大的，思想比较开放，不然早就被赶出家门了。

“马上回去了……和朋友出去玩。”

“什么？”孙尚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还会和朋友出去玩？”

“……”

黎生灿平复了莫名其妙的恐惧，抽走林澈的手机，放在耳边，轻快地和那边打招呼：“Hello。”

“……”孙尚茗抽了抽嘴角：“怎么又是你这臭小子。”

“臭小子马上把林澈给带你回去。”他欣然接受这个称呼，“你大晚上打什么电话，那什么（夜）生活呢？”

孙尚茗：“……”

林澈：“……”

“我走了。”黎生灿一直把林澈送到了楼上，随即对他挥挥手。

林澈点头，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想开门，不料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孙尚茗叼着烟，看到来人时一愣，镜片后的双眼微眯，随即道：“回来得正好，下去帮我买包烟。”

孙尚茗盯着那个还没来得及撤的人。

“……”那人无声地抛弃礼仪说了句脏话。

电梯刚到，黎生灿经常被他使唤，早已习惯了“跑腿”这个身份。他认命地走进电梯里，只把手伸出电梯外比了个“ok”的手势。

“为什么我也要留下。”黎生灿用尽毕生最大的涵养保持微笑，“我朋友刚才约我去唱歌。”

“唱个屁。”孙尚茗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大半夜跑出去唱歌，“推了，你天天熬夜，就不怕肾亏？”

“不怕啊，”他余光把孙尚茗从上到下扫描一阵，“我年轻。”

孙尚茗的回答是一个扑面而来的抱枕。

“你先去洗澡。”他没好气地对一旁的林澈说。

林澈没说什么，乖乖起身。

直到浴室里传出水声，孙尚茗才说出了让他留下的真正目的。

“你怎么会突然和林澈玩到一起？”

“……我还以为是别的什么有趣的话题，”黎生灿不甚在意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我怎么知道，我是交际花，行了吧。”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孙尚茗没陪他插科打诨，他熄灭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林澈为什么会这么快地接受你。”

“……什么意思？”

孙尚茗嗤笑一声，“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黎生灿摘下耳机，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坐直了身子。他从未见过孙尚茗如此严肃的表情，不由得收起懒态，正襟危坐。

两人相视无言。孙尚茗似乎在等他开口，等烟味散尽后，不紧不慢地关了客厅的窗。

黎生灿在脑海里搜寻着关于林澈的所有记忆，无意间想起初次遇见时，他掀开林澈的衣摆，后者惨白的脸色。

“手……放下。”

那时的林澈疲惫地说。

“我受不了人多的地方。我觉得他们就像一潭水，我只是一粒小小的钠块。”

这句话让黎生灿印象尤为深刻，他一字不落地重复给孙尚茗，“他这么跟我说的。”

“……他跟你说？”孙尚茗看着他的眼神变化一阵，渐渐皱了眉。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黎生灿坦言道：“我只是觉得，他可能是一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

那天晚上，林澈让他睡在靠墙一侧，熟睡后却又无意识地往里面挤，他一直往后退，好像面前有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

黎生灿和林澈去饭堂，卷入人群的漩涡里，林澈甚至出现了失去感知的情况。

没有归属感。

林澈从浴室里出来，氤氲的水汽随着他一同飘动，路过客厅时，有些怪异地看了沉默的两人，什么也没说便去吹头发。

“我先回……”

“你今晚给我待在这那也不准去。”孙尚茗打断他的话，拿出手机示意屏幕上的信息，“你哥说的。”

黎生灿深深地吸一口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有些悲伤地给手机里的妹子发消息：“今晚不出去玩了。”

“我不太理解，”孙尚茗说，“你才多大啊，同龄人顶多就看看片子自己发电，你这才16岁。”

“……没有啊，”黎生灿有些无辜，“我满17了，嫂子。今年就要十八了。”

“初中的时候留了两级，不然也不会碰上你这么……的……嗯。你不是我班主任吗，这都不知道？”察觉到孙尚茗刀刃般的眼神，他及时改口。

“我可能，”他顿了顿，“□□比较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