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追光

后来黎生灿总喜欢给他写字条。

受所学知识的限制，林澈每每用笔和他说话，旁边都要放上一本新华字典。他羡慕黎生灿，这个人在他学完汉语拼音之后，就把字基本认全了。

林澈喜欢这样和他说话，因为这样崔姓夫妇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黎生灿问：你要不要去我家玩？

溪城的雪化了。路面上湿淋淋的一片，倒映着天空的色彩。

林澈蹲在房间的角落里，湿淋淋的身子忍不住地颤抖，胃里空荡荡的，脚边是散乱一地的草稿纸，嗓子肿得难受，他抬头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昏暗。

指针抵达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看着夜幕降临，他看着天空再也没有亮起。

周末的早晨是双休日中最美好的时刻。周六早从监狱中被释放出来，玩疯了，累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我真的不明白，”黎生灿吃了一口煎蛋，道：“你是怎么能够忍受和这个老年人一起生活的？”

孙尚茗作息规律，每天坚持早睡早起，八点半便准时敲响了两人的房门。

林澈算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那晚他不停地做梦，醒来时却格外踏实。

大概是因为身边有一个熟悉的人，就像他早些年和孙尚茗一起睡的时候，即使从噩梦中惊醒，也能立刻安下心来。

林澈梦见了曾经发生的事，那些景象让他有种很深的代入感，仿佛再次回到了孩提时代。当他睁开眼，发现这只是梦境时，冷汗已经湿了睡衣，天空微蒙蒙的亮。

习惯性地翻了个身，这才想起身边还睡着一个人，林澈有些犹豫地轻轻触碰了一下，确认是黎生灿没错。

那时黎生灿似乎睡得不是很熟，眼皮动了动，林澈小心翼翼地缩回手。十几年过去了，记忆里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晨光熹微，如今黎生灿的脸颊已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柔软。

林澈很少看到他不笑的时候，现在他闭着勾人的双眸，反而让五官看起来更加锋利，没了往常轻佻的气息，甚至染上了少许的攻击性。

看他没醒，林澈沉思片刻，又悄无声息地探过去，掌心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暖和。他想。

像是触碰到光芒的实质。

他感受着手心下突出的骨节和经络，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睡意渐消，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纠缠，一时竟忘记了思考。

林澈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握紧他的手，而黎生灿终于是醒了。他还愣愣的发着呆，不肯松手，也许是被那种异样的感情冲昏了头脑。

黎生灿稍微皱了皱眉，睡眼朦胧，林澈想他可能有些起床气。

“……”

天还没亮透。

黎生灿的双眼逐渐清明，他无声地看着林澈，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其他任何的多余的表情。

他仅仅是与林澈对视，似乎这样就已经看进了林澈心里。

他尝试着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继续沉默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暧昧的气氛最终由林澈尴尬而慌乱地收回的手打破。林澈错开视线，生硬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强迫自己合上双眼，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是耳朵。

耳朵被温热的手心覆盖住了。

黎生灿温柔的捏了捏他的耳廓，指尖抚进柔软的发梢，好像只是想摸摸他的头。

掌心逐渐挪向林澈滚烫的脸颊，黎生灿的嗓子有些干哑，低声道。

“怎么醒了……再睡会吧。”

直到呼吸再次变得平缓，他的手仍然停留在林澈的脸侧。

像是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