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番外（二）

曹光鸣出声要阻止那人靠近，却见那女人莞尔一笑：“老头儿，你又换新保镖了吗？”

老人擦擦嘴，结束了用餐，却显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来：“见笑了。便是我想，你娘也不得愿意呀。”

“嗤”，那女人瘪瘪嘴，“不说别的，上回的条子别说没见到，都跟您催货那么久了也不见到个人。汪夫人早就说了，这可是总店，您多上上心！”

“下次一定、一定。”马老擦了几回不存在的汗珠，答应是答应，却能看出里头的敷衍来。

“可恶，你这老头子又敷衍我！”

无论如何，这女人是一点面子也不给马老留了，越说越过分起来。

“诶哟，这么警戒的看着姐姐做什么嘛。”见曹光鸣依旧那样注视着，女人开着玩笑。

“阿秋，别逗人了，好歹也是我的客人。”老马和善的说着。

目光越来越不善......女人不再故作姿态，看着男人直白地说道：“可、可这是我爹啊，自家老爹的事你管得着么。我都，这么叫了几十年了好伐？”

“况且，是我爹也不能不给供货啊，下头几层的货都要卖空了！”

曹光鸣没见过她说的货物，但人家自己的家事，便将目光放在了推车上。

“你呀，都这般年纪了怎么还这样毛毛躁躁，一点都不像你姐姐。要不是杨贯那小子宠着你，看你可怎么办。”马老训导着，严重的宠溺却越发浓了起来。

女人饶有兴趣的观察了他一番，突然间说道：“就是他吗？”

老人点点头，“不要管啦，你去忙，可别耽误了店里。”

“好啦，好啦。”她敷衍着，手中并不停歇，麻利地干着活，“别以为你敷衍我，就会忘记工作哦。”

女人收走了二人用餐的碟碗，将大块的残余刮进一个桶里，整张桌子被垫了四张白净的厚纸。

之后，许多大小不一，带包装的小食品被放了上来，但二人的主位却被放上了一直扣了碗的小碟子。

“一点家事，让你见笑了。”马老笑眯眯的。

“无事。”他说。

女人将一块仿若凝脂的小山去顶状白色物体放置其上，白色的小山轻轻晃动。

一只小银勺子被放到了碟子里，五包不同颜色的佐料也被女人分给了他与老人，“除了老款的桂花蜜，还有今年季节限定的盐渍杨梅酱，以及新出的三款，请务必将用后感留下。”

“汪娘子真是闲不住呀，出新品的速度真是可以！”

老人并不客气，用勺将小山分作四份，熟练地将佐料撕开，每一块撕裂的小山都染上不同的颜色。

曹光鸣有样学样，那料包的包装轻薄的让人惊讶，触感上光滑极了，却结实地保护着内里的粉油汁水。

更让人惊讶的是盘中的食物。

明明之前的用餐，胃已经说自己饱了。

可甜品入嘴，却有奇异的魔力，让他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真是奇妙的搭配呢。

主体的白色小山绝不是炖奶。

一口下去先是浓烈的豆香，再是料包的味道，最后的回甘才有奶香。甚至这奶香也浅淡淡的，不带一点膻，却能勾的人继续。

天才的想法。

料包中缓缓滑落的琥珀色液体，裹挟着几点金色的桂花，桂花的甜蜜，那点甜味的来源却不是蜂蜜。

另一样缓缓滴落的液体呈暗红色，颗颗棒状的暗粉果肉尖头却是紫红，甜滋滋又不会腻，杨梅的果香很讨喜。

灰褐色的粉末刚一打开，便有浓烈的柠柚果的芬芳，略微刺鼻且提神的气息，可能还加了薄荷，而口味竟然是咸的！

还有一袋刚拆开就是呛辣非常，可加在莹白的冻体上，淡淡的奶味降低了它的辛辣之感，变得柔和起来。

最后一份最妙，金黄色的糖浆粘稠的几乎无法流动，甫一开包装，便是极酸的果香。非杏非桃儿，诱的人唇齿生津。淡淡的甜味藏在浓酸之中，再一次被奶香淡化。可能在嗜酸的孕妇群体之中，大有市场。

一小碟子很快品尝结束，那女人再度端上一碗来。

“怎样？”她稍有殷切的问道。

“最后这怎么那样酸，嘶——老头子牙都要倒了。”像要证实自己所说，老马眼眉都夸张的挤作一团。

“还不是汪娘子的干女儿害喜，她心善便弄了新花样。要我说，她太宠鲤姐儿了。”

鲤姐儿是陈燕灵与林壑嘉的小女儿，二人育有一子一女，自小娇养着。那孩子自小就懂事极了，并未被惯坏。可实在害喜的难受，才求到干娘这里。

汪雯芙刚好从徐陆山那里得到了新食材，熟透的南酸枣。便像囤积食物的仓鼠一般，将它们全都炮制了。

原先仅作试水之用的酸枣糕已经在小范围大受欢迎，而供货商又发现了新的酸枣林地。一船一船的果子被拉到凤翔府，变成了原料。所售新品须得待手下几个大管事品评过后，无甚问题，才可正式面市了。

身为百味楼的主人，汪雯芙无法做到对每件产品都完全清楚。但原料是她找人弄得，大多数方子也是她提供的思路，养了许多从国子监出来讨生活的研究员，必然叫他们好好做事，如此千百种方子也能弄得出来。

百味楼的业务范围极广，生产范围不止是在食品上，连日化都有涵盖。

同一批次的，便能有一条生产线。汪雯芙给产品的生产制定了规范，都是些琐事，但都是为了保持品控。

新品一出，要是没有得到半数管事的认同，是不会得到认可，变成大批量生产的。

老马正是掌管各处出货的一位，他的二女儿马筱秋在这‘壹号店’总负责，是管事里头负责面最窄的一位。

她说的货要卖空了并非虚言。

这栋楼被汪雯芙弄成了商圈辐射的中心。所售包含了全部自产商品，而入住时都能体验，楼下就是自家餐馆，扯线就能点餐。整栋楼有水能电梯以及带齿滑梯，每层楼三米高步行梯分两段。

经过设计，一间二十平的空间得到极大利用，八层楼都在卖百货，后头两层只面向女客。之后五层楼被劈成两半，是十间客房。简约风、奢华风......各种装潢都有。危楼高耸，能俯瞰整个凤翔。

汪雯芙以食品发家，利润几乎不过手，大多分摊给了原产地的手工从业者。比起远在龙城的帝王，汪娘子的大名才是最深入人心的。

然而做买卖不是做慈善，救急不救贫。百味楼里卖的日化妆品才是她的核心获利点，这些曹光鸣到现在还不能够知道。

“评价我收到了，尽请期待吧。”

马筱秋得到了干巴巴的评语，以及对与是否供货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些不高兴的离开了。

他与老人吃饱喝足，靠在躺椅上，享受微风。

“这样的日子，不错吧？”老马问道。

“嗯。”曹光鸣应道。

“人呐，是要有点追求。不能太颓，也不能太忙碌。偶尔享受享受，算作犒劳，就很舒坦了。”老马眯缝着眼。

“可我们终究是普通人，不会花上十两银子就为吃一顿饭。”

“呵呵，汪娘子是好人呢。”感叹上一句不相干的话，老马才跨入正题，他指了指脚下，道：“孩子啊，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没人不喜欢吧？”

一阵沉默之后，老马说道：“我要告诉你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也许说出来对你并不公平，可终究是我、是我家对你不住。

你原本不该姓曹，是我老马家的种。

四十年前，我听了别人的鬼话，被骗的倾家荡产，认识了你娘——她亦是个苦命人。

我们有手有脚，肯吃苦，总算在龙城立住了。然后就有了你。有了后，我和你娘都开心，可再添一张吃饭的嘴，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更别提你娘瘦的连奶都没有，再加上我有了一个难逢的好机会，只是急需一笔钱财，才好办事。

是我鬼迷了心窍，听了牙婆的唆使，把你卖给了曹家。你娘虽然不说什么，但我知道她一直是怨我的。再后来，我们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我和你娘搬到了三塔驿附近，距曹家也就两条街。你娘总是偷偷去看你，这我知道，但那曹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

之后甚至还有了更难的时候，是汪娘子拉了我一把，我这糟老头子白白得了更高的地位。

我不奢望你原谅我，如今你也是孑然一人，回来好吗？”

老人平平淡淡地讲述着过去，却勾起了曹光鸣心中的惊涛骇浪。

怪不得！他总觉得小时候有人总是跟着他！怪不得他与族人的相处总有一丝隔阂！怪不得他与周围那般格格不入，甚至于跑去经商也未曾受到阻拦。明明同族小子也想跟着去，却被吊起来教训。大人们客气中带着疏离的过往一下子就有了答案，他根本就不是曹家的种！

“......我知道你先前难，但也没伸手......实在没脸伸手。但我还是......毕竟家里没的男丁，杨贯是个好的，如今跟他谈入赘是不能够了，一双女儿都给了去，我也......”

老马像是了结了一桩心愿似的长叹一口气，将那张卡片放在桌上，“拿着吧，就当来放松放松吧。除了三四五层，别的你都可以去看看......即使不愿意回马家来，我也、不怪你。

将卡插进凹槽，选择楼层，再输入启动密码，就能使用了。晚饭去一层要菜单，任你勾选。有任何不明白，就拉这绳，这是话筒与听筒，那边会有人解惑的。”

老人说完之后，便离开了。

夏日已经不够温热的阳光斜斜地笼罩着整个房间，他用完剩余的半蛊茶水，终于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