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什么条件？你说。”

“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我希望你都不要逞强。如果情势危急，需要立即撤退，希望你当机立断，不要意气用事。”

林茂和点头：“好。我答应你。”

*

两人继续前进。虽然心里一直感到紧张，可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见什么切实的危险。

就在他们绕过一处石堆，预备拐入一条幽深的小道时，林茂和忽然感觉到一股深切的压迫感，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他望向谷悦心，却在对方脸上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不安。

“茂和，”谷悦心压低声音，“我们或许已经到了明言之前所说的‘冥界的中心地带’了。”

林茂和点头以示同意：“很有可能。”

说完他便欲往前，却被谷悦心一下拉住。他疑惑地回头，却见谷悦心指了指不远处在微光中摇曳的树枝：“你看。”

林茂和抬头，却意外地望见一排蝙蝠正倒挂在树枝上，翅膀收得紧紧，狡猾的小眼睛定定地望向他和谷悦心所在的方向，就像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似的。

“这种蝙蝠……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林茂和的声音透着虚。

“嗯……它们显然不是冥界的生物……”谷悦心扯了扯林茂和的袖子，“茂和，要不我们——”

可她没来得及说完，便见一阵妖风大作，待风势稍弱，丹朱的身影忽然间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二人眼前。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随从。

“我们好久不见。”丹朱笑着说道，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

林茂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没存逃跑的打算。

他也说不好是怎么了，只觉得这会儿的丹朱似是比上回交手时更强了，强到让他有一种心虚的感觉，而他又不想临阵退缩，一时间竟束手无策了。

“我一直都记挂着你呢。”丹朱渐渐迫近了林茂和，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叫人看不透的笑容，“上回你说，绝不能把世界让给我这样的恶人，而我们也约好了要光明正大地比一比。我等了你那么久，你却一直都没有来，像是完全淡忘了往事，也完全无意洗刷那次在累渊谷所受的耻辱了。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人。可今天，你终于还是来了。但是，我却不知自己究竟该要高兴，还是失望了。”

林茂和不明白丹朱这会儿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像当初他总不明白江自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样。但他明白，既已和丹朱撞上面，打斗自是免不了的，遂赶紧召唤出紫微笔护在胸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丹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丹朱举起手杖，目光却依旧定在林茂和身上。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奇怪。

林茂和猜不透他下一步想做什么，只得虚张声势挑衅道：“怎么了？放马过来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一回败得挺惨的吧。”丹朱悠悠地摆弄着那根雕琢精致的手杖，“你还记得，我上回是为了什么留你一条命的吗？”

林茂和没接话，可握着紫微笔的手已然变得颤抖。

“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以没有丝毫长进的功力使用和上回全然相同的招式，再加上一点点运气，就足以置我于死地了吧？”丹朱说，语气里有一种逼人的寒意。

“丹朱！你的敌人不止我一个，你若执意破坏四界之间的平衡，一意孤行沿着通往地狱的独木桥走，结局会怎样，应该不用我替你点明吧？”林茂和说——虽然是底气十足的台词，可他这会儿的语气却弱得撑不起那份正义凛然。

“是吗？我也不知道自己眼下所走的路究竟通往天堂还是指向地狱，但既然已经上路了，便不再有回头的机会。”丹朱淡淡地说，又向前走了一步，用手杖抵住了林茂和的额头，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冰冷，“就好像今天，你又站在了我的面前，我虽然想放过你，却不再有机会选择一样。”

林茂和转动紫微笔，和上次一样发动一招“孤星开阳”——丹朱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了一步，挥动手杖像击球一样将那团光球弹开，那光球便随之转了向，在一处乱石堆炸开了花，像烟花般绚烂了冥界一向阴沉的天空。

借着这一招，林茂和得以往后退了一段，算是和丹朱拉开了些距离。但就和上回一样，使了这招，他便累得满头大汗，眼见着便要因体力不支而昏厥过去。

上次没能凭这招打赢丹朱，这次自然也不会有赢的可能。

可是，上回他好歹凭借这招在丹朱的心窝处打出一个窟窿，这次丹朱却是毫发无伤。

“打从今天第一眼见你，我便觉得你的功力较之上回压根没有丝毫长进。”丹朱冷冷地说，“我多么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可这希望到底还是破灭了……你真令我失望，简直令我失望透顶。”

说罢，丹朱将手杖举起，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只一刹那，天地间风云变幻，一条黑色的蛟龙自他的身后徐徐升起，龙尾在地面一扫，扬起暴风，卷起尘灰，迷得林茂和几近睁不开眼。

“你已经不再拥有与我竞赛的资格。”丹朱将手杖对准了林茂和，那条蛟龙便随之调转方向朝着林茂和扑来，向着他张开了嘴。

林茂和想逃，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分毫——不过他其实也明白，即便能活动，他也不可能跑赢那黑龙，只有命断龙口的份儿。

就在他预备迎接死神的降临时，一个黑影忽地横在了他的眼前。

那个影子看上去很像某个人，但忽然间就起了变化——离得太近，林茂和辨不清那影子幻化成了什么形状，只是迷迷糊糊地望见一对硕大的青色翅膀。

一阵暴风起，声势甚至盖过方才的神龙摆尾，引得林茂和只觉一阵晕眩，转瞬失了意识。

*

将林茂和从绵长的黑暗中唤醒的，依旧是清晨的阳光。只是今天，这阳光稀薄、惨淡、半死不活——有几分像上回败于丹朱手下之后的翌日清晨，却不似那日那般晴朗明媚；有几分像在累渊谷劫后余生的次日早晨，却又没了当时的新鲜感。

人生是一场不能回头的旅行，愈往后，对失败的容忍度愈低。可才不过这样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虽是差不多的情境，林茂和却已经栽到第三个跟头了，这实在是太不可原谅了。

环顾四周，林茂和认出来这地方正是自己的卧室，一时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猜，要不了多久，谷悦心便会捧着一碗热汤推门进来，对着他温温柔柔地安慰一句：“茂和，你醒啦。我好担心你再也醒不来了呢。”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同伴们的照顾，却帮不上他们一点儿忙，这实在不能不叫他感到心里憋气。

正郁闷，房间的门开了，谷悦心果然捧着一碗热汤进来，款款走进卧室，在床边坐下，温温柔柔道：“茂和，你醒啦。”

虽然没有后半句，但果然是差不多的内容——林茂和禁不住从鼻孔里出气：“是呢。我可真是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命硬。”

谷悦心愣了愣，虽说她稍微换位思考下也能理解林茂和这会儿的心情，可不知怎的，她现在就是不想理解了，便把碗搁在床头，准备起身出卧室。

“你这是要去哪儿？”可林茂和叫住了她。

谷悦心缓缓回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冷淡：“你现在或许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儿吧。我在这儿，怕是会打扰到你。”

“有什么好呆的？”可林茂和的脸上却现出了冷笑，“如果只是偶尔遭受挫败，那是得好好歇歇缓个神，调整好精神再出发；可要是接连遭遇失败，还这么频频缓神儿，以后岂不是得跪在地上爬着前进了？”

谷悦心一时有些意外，竟好一会儿不知该怎么接话。

“悦心，陪我去找师父吧。”林茂和深深地望进谷悦心的眼睛，“大家都在变强，我要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怕真是只有被人给按在地上踩的份儿了。”

谷悦心眨巴两下眼，在林茂和跟前立定，深吸一口气向着他俯下身来：“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茂和吗？”

林茂和一扯嘴角：“我要是每回都蔫着等自己的未婚妻来救，以后可该怎么拾掇形象做个伟岸的新郎啊？”

这话撩得谷悦心很是适意，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没事儿？在我前面有什么关系，要真难过，就算大哭一场也不要紧的。”

林茂和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悦心，你知道吗？一个人若是被打击得多了，是会变得麻木的。反正横竖都没路了，消沉有用吗？既然没有用，那不如打起精神迎难而上，没准儿就在哪个山头望见曙光了呢。”

“那……你想好接下来的计划了？”

“先去找师父吧。估计会先挨顿批……但熬过去就好啦。师父一定会为我们指点迷津的。”林茂和说。

谷悦心点点头，可还是觉得林茂和这状态实在不正常。会不会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导致精神错乱了？

想到这儿，谷悦心感到有些不安，赶忙伸出手去贴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嗯，体温倒是挺正常的。

“你干吗？”林茂和带着些不悦拍掉了她的手，摆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没事儿。就觉得有点儿不像平时的你。”谷悦心大大方方地一笑。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回回都让你来救呢？”林茂和垂下眼眸，“我该要快快地成长起来，好保护你才是呀……”

谷悦心一时愣住——他知道那会儿，是自己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