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憾之一字（5000+）

入夜，萧凛是被活生生冻醒的。

他猛的睁开眼，还有些刚睡醒的茫然，作为顶级异能者的自己，已经很难受气温的影响，怎么回事。

萧凛眯着眼睛，昏暗的环境之下，他只能瞧见林长柒的背影。

窗户没关严实吗，最近是降温了不少，但事实证明并没有。

他起身将被子往林长柒身上又盖了盖，从被子的形状来看，林长柒整个人都蜷缩着。

萧凛心中微微一软，他的林先生作为寒冰的异能者，本身就浑身发凉，他上前抱着他，怕他着凉，要给他取暖。

然而，在触碰上这个人的时候，他浑身一颤。

好冰！

简直，简直就像一个人，浑身的体温都被抽走，又注入了几十斤的寒冰。

靠近了才听到气若游丝般的呢喃。

“冷……”

“好冷……”

萧凛慌了神，睡意全无，连忙坐起来把林长柒抱在怀里。

“林先生？林先生？”

林长柒恍恍惚惚，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当中，他隐约感觉仿佛有人在天国的那一边呼唤着他。

却很难睁开眼看一眼叫他的人到底是谁，冷极了，他作为寒冰的异能者，整个宇宙最强的寒冰异能者。

任何的火焰在他极致寒冰面前，都显得可笑。

无论高等文明生物还是戮种，都畏惧他的异能，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温度。

包括他自己。

萧凛彻底的慌了神，这样的冷感，即便是他都浑身颤抖，他顾不得其他他点亮了灯，整个房间的四角全部都附上了薄薄的寒冰。

然而最让萧凛惊惧的是，这整个房间内巨大的冷源并不是四角的寒冰，而是林长柒本身。

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先生做噩梦异能失控，这还有所解释，但为什么会波及他自己？

他抱着怀里的人，甚至顾不上自身，将被子叠了两层盖在他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同时不住的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林长柒。

“冷……冷……”

“好冷……”

“好冷……”

林长柒在半昏迷期间一人在，不住的把自己缩成一团，抱住自己，他的嘴唇和牙关都在打颤。

哪怕身上已经盖着厚重的被辱，他还是冷的几乎快要死去般，半昏迷期间的精神都恍惚——

这种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面钻出来的，和寒冬腊月，风雪交加等外部因素所导致的冷意并不同。

那是一种从内部散发出来的深切寒冷，骨子里的人无法言说，冷的仿佛血液都被冻住，手脚还有每一寸肌肤都是麻木。

他尽可能的把自己蜷缩起来，塞进温暖的被窝，由衷的祈祷那点可怜的温热，可以让自己暖和起来，不，不需要如此奢求。

——哪怕只要能够稍稍舒缓一点点这该死的寒冷。

然而让人绝望的是，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寒冷，让人冷到受不了，想死去的感觉，外部的温热并不能缓解一丝一毫的痛苦。

无法舒缓便罢了，但外界只要透出一丝一毫的风，都能使自己的感觉成倍的加剧，不单单是身体连带着心灵都在颤抖。

林长柒昏迷期间，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寸皮肉都翻过来贴紧碳火，浇上热水。

而在萧凛的视角，他的林先生蜷缩在他怀里。

缩在被窝里严严实实，但还在止不住的瑟瑟发抖，他看上去状况糟极了。

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银白色头发有几缕贴在面门上，林长柒皮肤白皙，如今看上去却苍白的过分了，唇上没有半点色彩，灰败干裂。

银白色的头发此时显得他更加没有生气，萧凛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见过无数林长柒的样子。

自信耀眼的。

笑眯眯若狐狸的。

温柔细心的。

若神灵一般强大逼人的。

他从未想过，也从未见过林长柒这副模样，哪怕是病了，受伤了，林长柒永远永远都是这副完美无缺，谈笑风生的样子。

但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随时都会被死神夺去生命。

心中蹦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萧凛真真是怕极了。

他能够感觉自己的林先生在努力活着。

尽管眼尾已经因为生理性的痛苦折磨而泛着红晕，但他还是紧紧锁着眉头，似乎在挣扎。

但似乎是徒劳。

“冷……好冷……”

“我好冷……”

“冷……”

天晓得，萧凛听到这一声声的呢喃心都快要碎了。

他该怎么办？

他的林先生冷……

他紧紧的抿着唇，脸色比林长柒好不到哪里去，是被吓得惨白，他记得这个柜子里还有好几床被褥……

萧凛抱着林长柒的时间久了，连带着半个身子都是麻木，轻轻放下林长柒，还不忘把被子掖的再严实一些。

他的手掌近乎麻木，下床的时候步子有些飘忽，险些踉跄摔倒，萧凛将被褥一床又一床的盖到林长柒身上。

他紧咬牙关，坐上去将已经被裹成粽子的林长柒紧紧的抱在怀里。

从未觉得每一句话的吐字变得如此艰难，他像是在安抚林长柒，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林先生，不怕。”

“林先生，我在，我在，一会儿就不冷了。”

“没事的……林先生不会有事的……”

“……一会儿林先生就不冷了……”

“我陪着林先生……”

他将麻木的手伸进被褥，紧紧的握着林长柒的手，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拍着他的脊背。

林长柒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寒冰的炼狱。

痛苦，寒冷。

七年了，他第二次感受到如此的痛苦。

突然之间，他感觉到坠入寒冰炼狱的自己，又像是坠入了极北之地冰水当中的自己。

天空中好像撒下了光辉，一只手穿透光芒，伸进冰川中的冷水当中，将自己捞了起来。

感受到那股特别的热意的时候，林长柒浑身一颤，同时迫切的希望这股热意不要离去，他真的太享受这股特别的外界而来的暖意。

稍稍用力把萧凛的手臂又往被窝里拉了拉。

而对于萧凛来说，这几乎是死而复生般的喜悦，林长柒有意识了。

这小心翼翼的钻进去，顾不上这千年寒冰般的身躯，将层层被褥钙在自己和林长柒身上。

冷的让人发颤，才不过贴了几秒便感觉身躯都是麻木的，萧凛没有躲开，他深吸一口气，反而把林长柒抱得更紧。

从后背，没有一丝缝隙的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很久吧？或许没那么久，但总之，在这样的情况下，仿佛一秒都是艰难。

林长柒终于没有在一个劲儿的叫冷，也没有完全蜷缩起来，他趴在萧凛身上，原先发颤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萧凛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房间四角的寒冰在消退，温度逐渐变得跟平常一样，但萧凛心中的那根弦依旧死死绷紧，他抱着林长柒，一刻也不敢松开。

林长柒盯着爱人熟睡的面庞足足盯了一整个晚上，哪怕他稍稍蹙眉，萧凛的一颗心便又重新提了起来。

萧凛已经习惯在遇到难题的时候，向广大星有网友求助，每次他能得到满意，或者有些啼笑皆非的答案。

或者专业人士的解答，但不管怎么样，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一个答案。

而这次，没有人能回答他。

没有人告诉他到底是为什么。

—

林长柒一觉起来，精神状况差了点，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噩梦，梦的内容已经不记得，但是很痛苦。

他刚睁开眼睛，便瞧见萧凛坐在床的边缘，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见他清醒过来，萧凛紧张的问道：“林先生？林先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长柒狐疑，眨了眨眼睛，“不舒服？没有啊。”

他忽然发现，不过是睡了一觉起来，男人似乎憔悴了不少。

眼球上满是红血丝。

林长柒讶然，“萧哥？是不是一夜没睡？怎么了？”

萧凛张了张嘴，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当中满是迷茫，很显然，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林长柒自己并没有任何的印象。

他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些什么，林长柒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愧疚，温声道：“抱歉萧哥，是昨天晚上我做噩梦吓到你了吧？”

“其实母亲去世的时候，还有父亲去世的时候，噩梦有点频繁，但这些年已经很少做这样的梦了，不用担心。”

林长柒心疼宽慰道，他的萧哥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就因为自己的噩梦担心的一晚上没睡着。

没准在梦里的自己是又哭又闹的？这可真是糗大了。

他再一次温声道：“我没事，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倒是萧哥，要赶快再睡一会儿……很抱歉惊扰了你。”

萧凛静静的看了他许久，狠狠的抱紧了他，这种感觉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呢喃道：“只是……噩梦么？”

林长柒笑眯眯，温声哄道：“只是一个梦，傻萧哥，是我做的梦啊，怎么你那么紧张，好了，别担心我，快睡会。”

萧凛躺下搂着他，没有半点睡意。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噩梦就好。

之后的几天，林长柒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的异状，萧凛几乎要以为只不过是他没睡好的一场噩梦。

可那天晚上，那彻骨的冷感在告诉他：

这不是梦。

这是让他几乎发疯的现实。

—

林长柒担心黛芬妮，还是不顾黛芬妮的劝阻请来了空白。

黛芬妮靠在床头，杜克陪着她，在她身后垫了不少枕头。

林长柒正在一旁询问道：“怎么样？”

空白还未曾说话，黛芬妮看了一眼杜克。

又朝林长柒招了招手，林长柒也顺从地半蹲在她旁边，温婉的女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中是无言的安抚。

神色温柔看向空白，“空白圣手，好久不见，有劳您大动干戈从巴达……不，应该说第十三主星赶过来。”

“我的身体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吧？我觉得状态挺好，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柒柒就是太担心我了，我不过有点没睡好，加上气温变得有点快，没适应过来，脸色难看了点，他就那么担心，把你请过来。”

空白一板一眼，空灵轻柔的嗓音微微上扬：“黛芬妮夫人客气了，你是老师在乎的人，自然称不上麻烦。”

黛芬妮看了一眼杜克，微垂眼帘，盖住焦糖色的眼眸，低声道：

“我锅上还煮着玫瑰露，要给柒柒做点心的……老公，快去帮我看看，好不好？别糊了。”

女人的嗓音温柔至极，每每当她这么称呼杜克的时候，杜克总会百依百顺，高兴的，昏头昏脑，什么都不晓得了。

如今心中咯噔一声，跟拨浪鼓似的，不断摇头。

黛芬妮捂口轻笑着：“那么大个人了，怕什么，要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还能瞒着你不成？”

杜克嘴角抽动着，猛的握紧了一下黛芬妮的手，声音倏然拔高，声音过于急促，听着像在冲人嚷嚷：

“瞎说！怎么可能出事！”

他又瞬间软下去，明白自己的口气，听上去就在发怒，却也无法否认，当听到他无法接受的字眼之后，他也确实动怒了。

他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小月桂……我……我现在就去看看。”

他离开这间房的时候，冲林长柒使了个眼色。

带着点交托的意味。

黛芬妮目送他远去，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但声音还是精气神十足，仿佛无比确认自己万事大吉。

“空白圣手，请您告诉我，我没事，对吧？”黛芬妮眼中带着希翼。

旋即又自己安慰自己：“我这些年，虽然身子骨依然孱弱，但病情都很稳定啊。”

“一定没事的……过段时间就是柒柒的生日啊，柒柒在外面七年了……都没有好好过生日呢……”

“我都心疼死了，那么好的孩子，生日的时候，就应该被娇宠着……”

说着说着，黛芬妮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得，得把这孩子……命运欠他的娇宠，都给他呀……”

“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柒柒的生日都没法好好过。”

林长柒心中疼的一颤，“黛芬妮阿姨。”

空白面色如常，他担忧看了一眼林长柒，最终深吸一口气，还是无情的下了宣告：

“黛芬妮夫人，很遗憾的告诉您。”

“您的病是因为宇宙辐射而带来，部分人的体质无法承受这样的辐射，您就是那部分人之一。”

“同时根据各个时间的辐射变化，你的病情也非常不稳定。”

“五年前，您的状况通过老师转交给我的时候，我就告诉您过，您能够存活的时间长久，全凭运气。”

“如果宇宙辐射没有给您的病情带来异变，那么恭喜您，还能继续享受生命。”

“但是辐射，给您的生命带来异变……那么……”空白预言又止。

他转身看向林长柒，鞠了一躬，“抱歉老师，黛芬妮夫人对您来说很重要，但是学生无能为力。”

林长柒如鲠在喉，眼眶微微发红，萧凛拖住他的肩膀，沉声唤了句：“林先生。”

林长柒摆了摆手，最终只是喃喃道：“这样啊……”

他蹲在黛芬妮身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声音干涩：“黛芬妮阿姨……我……我出去找找……总会有办法的……”

黛芬妮眼神温柔，“柒柒，不要难过，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而已，我遇见你，得到空白顺手的救治，已经延长了五年的寿命。”

“我很满足……但还有一点很贪心。”

黛芬妮看向空白，兴许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等到真正被下死神请帖的时候，她没花多久的时间就接受了，至少从表面看上去，已经很轻松的接受了。

她问：“圣手，您坦白的告诉我吧，我还能活几天？”

空白面对眼前这个温柔女人的强大心态，也感到有些诧异，“不好说，也许是一年。”

黛芬妮像是松了一口气，看向林长柒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了不少，真的很奇怪，她明明就快死了。

但这个时候，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她此时此刻无比的满足。

萧凛沉默不语，“黛芬妮夫人，我会请示陛下，看看有没有……”

黛芬妮摇摇头，“你也是好孩子，别担心我了，请示陛下启动帝国的药材库吗？我的身子骨我知道。”

“把那些珍贵的药材，给有未来的人吧。”

“不用浪费在我这个油尽灯枯这人身上了。”

林长柒急促，正要开口。

黛芬妮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好好好，是我用词不当。”

“柒柒。”她柔声叫了他一句，焦糖色的眼眸满是关怀。

她轻轻道：“不要替我难过，也不要觉得我很悲哀。”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我还可以再多活一年呢，一年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我这辈子有美满的家庭，有爱我的丈夫，还有你。”她眼眶微红。

“我视若己出的孩子，你懂事又优秀。”

“好啦好啦，我很高兴呢，我赶得上柒柒的生日，咱们帝国林长官的生日呢！到时候啊，阿姨要给你烤一个最——大的蛋糕。”

“害怕今年会错过呢，但还好，命运还是优待我的，不是吗？”

“嗯……运气再好一点，也许还能赶上明年的。”

“还有……我还有一年，杜克每个月回来一次，我还可以见到我的爱人十多次。”

“就是……”

黛芬妮抬手轻轻贴着他的面颊，一滴清泪从她秀美的面庞上划过。

“就是有点可惜，我们柒柒太忙了，我今年可能只能见到你一次，只见面一次的话，太少了……”

“我好像还没有足够的事情，把我最心爱的孩子刻在脑海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