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四脸鬼女

安娜一会儿一声惊叫地躲来躲去，动作灵巧得像一只老鼠，我扑了几次都没有扑到她，愤怒地忍不住嗷嗷直叫。

我的猫头鹰布鲁恩也从篮子里飞出来，扇着翅膀在屋子里帮我扑安娜，但每次我以为我能捉住她时，却总在最后一秒让她在我手下像泥鳅一样地滑脱出去。

这让我感觉更加怒火中烧。

小骗子安娜一边跑一会儿叫一声天啊，一会儿又叫一声救命，让从没这样追打过别人的我逐渐心虚起来，我很怕外婆或者舅舅会听到声音闯进来，问我我们到底为什么会打起来，难道我要告诉他们我是因为听了这个小骗子说的村里别的人对我的胡言乱语

如果那些人真的只是胡言乱语我根本不会理会他们，因为我是巫师而他们是麻瓜，如果麻瓜干什么蠢事巫师都要生气，那么那个巫师也太无聊了。

我生气，是因为那些麻瓜说的有很多都是真的。

我在外婆家已经住了快半年了，除了舅祖父，没有人过来看我。

我气喘吁吁地不知道和安娜在屋子里跑了多少圈，最后在安娜一声做作的尖叫声中，我们俩不知怎么就一起倒在了乱成一团的床上。

安娜嘎嘎笑着甩起被子蒙住我的头，我愤怒地用枕头反击，她尖叫着又把另外一个枕头冲我扔过来，我一偏头，躲开了枕头之后反身扑上去。

“好啦好啦好啦，我认输，我认输行了吧”安娜虫子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不让我压住她，我想起她上次坐在我肚子上的样子，非常想让她也尝尝差点被人坐到吐的感觉。

“好啦，西比尔，我已经认输了，我已经求饶啦。”小骗子安娜哈哈笑着像刚出生的小奶狗一样往被子里拱，一边拱还一边用又软又甜的声音说。

我被她声音里的甜腻恶心了一下，如果她继续负隅顽抗，我还可以趁胜追击，但对手已经认输求饶，这让我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继续不依不饶。

就在我愣神的这一小会儿功夫，窝在床上的小骗子安娜已经从被子里悄悄地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盯了我一会儿之后，一边偷偷地往床的另一边溜，一边施恩一样装腔作势地说

“西比尔，你这个小可怜，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如果没有一个聪明人和你做朋友，你一定会被人骗得一分钱都留不住的，为了帮你守住你的财产，我决定，就收下你做我的手下，以后有我罩着你，别人就不敢欺负你啦”

“谁要做你的手下”我暴躁地大叫起来，我觉得自从见到小骗子安娜之后，自己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沾火就会爆炸的桶，她的每句话都会惹得我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

“啧啧，脾气这么急可不好，西比尔，你得改改你的脾气了。”安娜继续装腔作势地说，我在语言上显然没有可以压倒她的天赋，只能动口不如动手，再一次气急败坏地扑上去，和她追打起来。

安娜又开始一会儿叫一声救命地溜着我满屋跑，她像一只灵巧的老鼠一样一会儿蹿上床，一会儿猫腰钻过书桌。

我的小猫头鹰布鲁恩一开始还跟着我们左扑右扑，四处乱飞，但飞了半天之后它似乎感觉厌烦的就停了下来，飞到了吊灯上，歪着毛茸茸地脑袋，大眼睛四处乱转地看着我们在下面乱蹿。

我的满腔怒火也在这种无聊地你追我赶中被慢慢消磨得一干二净。

当我不知不觉地停下来，小骗子安娜却像永远也玩不腻这种游戏一样，继续掐着嗓子尖叫着钻过书桌时，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和她较真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我居然会像个疯麻瓜一样穿着睡衣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如果被我祖母看到，她一定会以为我真疯了

我阴郁地瞪着那个把我带得发傻的小骗子，觉得她是故意的。

“呦不玩了嘛”安娜也停了下来，她把自己跑得乱七八糟的金色发卷胡乱地往后一捋，露出一张跑得脸颊通红的苹果一样的小脸。

我更加凶狠地瞪她，但她就像毫无所觉一样，转过身，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喘了口气道

“不玩了也好，我已经好久没跑得这么累了，你的体力可真不错，比很多男孩子都强。”

我不动声色地靠近床铺，心里想着该怎么才能顺利捏死这个小骗子，但一直到我真的走到床边，这个刚才还警觉得像兔子一样，让人没法靠近的女孩却依然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的手抬起来，手指也动了动，但对着那张脸，却怎么也掐不下去。

真是太气人了

我没想到自己原来是这样心慈手软的一个人，明明很讨厌这个小骗子，但只要对方一求饶，我就没法下手报复，这让我对自己很生气。

之前生活在巫师界时，因为魔力时不时就会暴走，家里的祖母和父亲不喜欢我，而且对我总有一种隐约的提防，来到麻瓜界之后，虽然外婆对我如同常人，但两个舅舅一开始对我却是很明显抱有提防之心的。

这些来自于周围人的小心翼翼，就算他们不说，我也能感觉出来，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被人警觉中，让我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很厉害，虽然有时也会觉得寂寞，但更多是一种我和别人不同，我凌驾于别人之上的骄傲感。

但自从小骗子安娜出现之后，我发现之前那些骄傲和自豪全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肥皂泡泡，连一个疯癫癫的麻瓜小孩都可以拿我不当回事儿，而且更气人的是，事实就像这个讨厌的麻瓜小女孩展示的这样，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太拿自己当回事儿

“天啊，我累了，我要睡了，你睡不睡”坐在床上的小骗子安娜笑嘻嘻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整个人往后一躺，在床上滚了几滚，滚到了被子里。

我木然地看着在被子里讨人嫌的拱来拱去的安娜，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和她睡一张床，但是外婆把她放进了她的屋子，就不大可能会再给她准备出一间客房。

刚才折腾了半天，现在已经很晚了，再出去找外婆准备客房也不合适，把她轰出去让她睡客厅也不可能。

我一声不响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最后时间久到了一直像肉虫子一样在被子里乱拱的安娜终于没法再装傻的停下来，从被子里冒出脑袋，一脸无辜地歪着头看向我

“你还不困吗”

我沉默地看着她，一直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的小骗子安娜也回望着我，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骗子一直笑嘻嘻的小脸终于不自觉的收敛起了笑容，那双总是显得很无辜很清纯的绿汪汪的大眼睛里也慢慢爬上一丝紧绷和戒备。

原来她也会紧张啊。

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小骗子就是小骗子，我还以为她真的疯癫到感觉不出别人对她的讨厌呢，原来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哼。

我傲慢地瞥了眼两只手不知不觉抓紧被子边，把被子边都攥得皱巴巴的小女孩，慢吞吞地绕到床铺的另一边，拽过另一床被子，一身不响地上了床。

还好外婆又给那个小骗子拿了一床被子，要是没拿，她是绝对没法容忍自己和她睡在一床被子里的

小骗子安娜在我身后安静了好半天，才很轻很轻地长出了一口气。

“嘿”我正想着自己只要凑合这一晚上就可以了，明天一早就把她轰走，身后忽然传来小骗子的声音，我背对着她，闭着眼睛假装没听见。

“你睡觉还要开着灯”小骗子锲而不舍地继续说，我不耐烦地皱起眉，谁睡觉会开着灯但是我才不会起来去关灯，你要是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去关

“你真睡着了”小骗子等了会儿没有得到回答，想了想，说了句好吧，然后就也转了个身，背对着我，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我感觉到床震动了一下，还以为她下床去关灯了，但等了半天，电灯却还是亮着的。

我心里愤愤的很不高兴，但犹豫了半天，却还是赌气没动。

一直站在灯上的小猫头鹰布鲁恩啾啾叫了两声，扇着翅膀飞下来，飞回到自己用篮子做的小窝里。

我闭着眼，本来以为电灯亮着自己肯定睡不着的，但闭着眼的时间一长，困意却不知不觉涌了上来，困意一上来，我就更不愿意下床去关灯了。

要是我的小猫头鹰会关灯就好了

或者我的魔力没有消失，那我就可以用魔法关灯了。

我懒懒地窝在被子里，胡乱想着，不过比起用魔法关灯，显然还是训练布鲁恩关灯更靠谱些，巫师虽然有熄灯咒语，不过那些是用来巫师的灯上的，而且还要念咒语才行。

然后在我睡着之前，我迷迷糊糊地听到电灯开关那里啪的响了一声。

哼，我就知道她装睡。

我为自己终于熬过了小骗子而在心里高兴了一下，随即就彻底沉入了睡梦里。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小骗子安娜已经起床很长时间了。

我坐在被窝里，对自己居然会比她起的晚这件事生了会儿气，然后下床去洗漱。

等我收拾完来到餐厅，外婆已经做好了早餐，小骗子安娜正狗腿的帮她往餐桌上摆碟子。

这一顿早餐吃得我气哼哼的。

吃完早饭，我看到小骗子安娜还磨磨蹭蹭，哼哼唧唧的赖在客厅里不提回家的事，似乎还想让外婆接着留她吃中午饭，为了不让她再拿我当借口，我飞快地跟外婆提出来我今天还要进城一趟，至于进城去干嘛哪怕空跑一趟都比待在家里面对自己讨厌的人强

“里克，你今天不是说过要去科克沃斯吗你带西比尔一起去吧。”外婆根本不问我进城去干嘛，直接让也要进城的里克舅舅带上我。

里克舅舅抗议了一下，说自己进城是有正事要做，外婆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拍板道

“如果真的是正事，哪带上西比尔就没什么关系，如果不是正事，你就把你的事往后推推，上次万圣节罗琳过来拜访了咱们，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礼，你这次进城就顺便把我做的小面包给罗琳带去一些，就当人家这么久一直都很照顾西比尔的谢礼了。”

外婆提起了罗琳，里克舅舅就不再抗议，反倒是赛德舅舅开始不乐意，我们昨天见罗琳时他根本没想到要感谢她的事，现在想起来，他又觉得带一篮子自制面包过去有点拿不出手。

“所以才是让我送去，而不是让你送去。”里克舅舅故意气赛德舅舅，我觉得虽然赛德舅舅从没和别人提起过他喜欢罗琳的事，可这么明显的事情连我都能看出来，外婆和里克舅舅更不可能不知道，可就算他们全都看出来了，只要赛德舅舅不说，他们就都装作不知道。

“好了，都这么大了，别再像没发育的男孩子那样斗来斗去了”外婆打断他们，把一篮子新鲜出炉的黄油小面包塞到里克舅舅手上。

我提出要进城之后就飞快地穿好了自己的外套，在门厅等待的时候，想了又想，又上了趟了楼，去卧室里把我的小猫头鹰和它的篮子一起拿了出来。

里克舅舅穿上厚夹克，一边戴围巾一边居高临下地用黑色的眼睛冷冷淡淡地瞥我，看起来似乎对我进城还要带上布鲁恩的事有点不满。

“布鲁恩还没进过城呢，我带它去认认路。”我小声辩解道。

我还希望布鲁恩再大一点之后，可以帮我给我舅祖父送信呢。

虽然我已经养了它一个多月了，但对这只被赛德舅舅抓来的麻瓜界的猫头鹰的信心还是没有那么足。

很多时候我觉得它就是一只宠物鸟，巫师界的邮差猫头鹰我见过不少，全都是又大又凶猛，布鲁恩就算已经长大不少了，但看着依然是嫩生生的毛团子，我没法想象它能像巫师界的信使猫头鹰那样风里雨里的四处跑，所以我打算先把它带到远一点的地方，让它一个乡下猫头鹰先见见世面，等认得的地方多了，再让它送信试试。

“带一只猫头鹰去认路你要是养的是只鸽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里克舅舅小声嘲笑着说，我知道麻瓜里有人有养鸽子送信的事，不过，如果麻瓜养的鸽子都能送信，那我养的猫头鹰为什么不能

里克舅舅见我坚持要带布鲁恩，也没有再说什么。

小骗子安娜一直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我们，见我确实可以成功出行，非常遗憾地咂摸了咂摸嘴，好像在怀念在我家吃的这两顿饭的味道，然后很自觉地也跟我外婆告了别。

“我回家去了，亲爱的，不要太想念我哦。”小骗子甜腻地靠过来，开玩笑一般跟我玩告别亲亲。

我断然拒绝了。

我带着布鲁恩，跟里克舅舅走了两公里的路，在公交站搭上去科克沃斯的汽车，汽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把我们带到了汽车总站，我拎着装了布鲁恩的篮子，仰起头看向我的里克舅舅，打算他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里克舅舅拎着外婆的面包篮，低下头和我对视了一眼，于是我们两个的下一站就到了罗琳工作的那家医院。

但很遗憾的是罗琳不在。

她的助理告诉我们她一个小时前接到一个电话之后，就出去了，这位助理小姐认识我和里克舅舅，所以就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我们

“我听到电话里的人说好像有什么人出了点什么事，地点在蜘蛛尾巷，具体是哪里我没听到，罗琳小姐走时说她估计下午就不回这里了，如果你们知道可以直接过去那边找她。”

里克舅舅不知道昨天我们去蜘蛛巷尾的事，但我却对那个嫁给麻瓜男人的女巫印象非常深刻，她给我和赛德舅舅的自制茶包昨天被外婆尝试着冲泡了一个，品尝完，就剩下的茶包就被外婆放进了陶瓷的小罐子里，准备以后有客人来了再用。

“我知道罗琳去哪儿了，咱们要过去找她吗”我抬起头，征求里克舅舅的意见。

里克舅舅看了看外婆的面包篮，想了想，觉得把东西留在医院的助理这里不太好，于是我们两个又一次坐上了公交汽车。

半个小时候，我们在蜘蛛尾巷附近下了车，因为昨天才来过一趟，所以我对怎么走记得很清楚，三拐两拐，就带着里克舅舅来到了昨天拜访过的女人家的门外。

“就是这里。”我从自己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了舅祖父给我的眼镜，戴上，然后指了指那扇紧闭的大门。

指过之后，我忽然感觉有点犹豫，我不知道我们就这样过来到底好不好，那个女巫不喜欢陌生人来拜访她，虽然昨天看起来她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是个女巫，但她还是和麻瓜不一样，女巫生起气来，报复手段肯定不是麻瓜可以接得住的。

里克舅舅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犹豫起来，但他没有问。

就算他问了我也肯定不会说，一个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女巫的女巫，如果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别人透露了出来，一定会报复泄露她秘密的那个人的

我开始后悔自己把里克舅舅带到蜘蛛尾巷来了。

里克舅舅不知道我内心有多纠结，他直接走过去敲响了门，门响之后过了好一会儿，门里才响起一个男孩充满警惕的声音

“谁”

“我们找罗琳小姐，她在这里吗”里克舅舅彬彬有礼的问，他对待外人一向都很有礼貌，只有他在和你熟悉到一定程度之后，才会把冷笑嘲弄之类的属性都暴露出来。

我听出了门里的男孩声音是昨天见过的那个不招人喜欢的小巫师，我原本以为他不会开门，甚至有很大可能直接轰我们走，但没想到的是，门里的男孩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竟然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