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番外五 女将（1）

“彦老师！彦老师！你等等，一会儿系里开会啊！所有老师都得去。”

彦子瑜刚从办公室出来，就听见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回身一看是系主任。“那可赶巧了，我这儿刚要回去。”

“那正好，别忙着回去一块儿去会议室。”

“主任，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儿吗？”彦子瑜一边走一边问道。

“啊，是这样。咱们学校历年过节都是学生们汇报演出，要么就是老师们凑一块儿演出戏，没什么新意。前儿院里开会，商量着今年换一换。省得学生们都皮了。”主任笑了笑说道。

“那……院里有结果吗？”

“你看看，这没结果系里还能开会吗？”主任一摆手，“院里的意思是今年就来个大反串。”

“反串好啊！平时攻小生、老生的那些老师们，唱旦角儿也没问题，就是扮相得上下点功夫……”

彦子瑜话还没说完就被系主任拦了下来，“哎呀，小彦呐。不是往常意义的反串。院里是想咱们系里表演专业和器乐专业的老师对调，台上唱念做打的是器乐老师，文武场的表演老师上。”

正说着话，会议室就到了。等到系里的老师们陆陆续续来齐了，系主任这才把院里的意思原原本本说了。

“搞反串，我是没什么意见啊。咱们虽然人不少，但是这好多都是理论研究的，再加上我们几个器乐的，没几个人顶得上啊。”负责教打击乐器的蒋老师说道。

“是啊，平时我们扮上唱也没几个摆弄过这些文武场上的乐器啊。”

“先不说这些，我们几个拉弦儿敲鼓的哪儿会啊！您要说是清唱那我们几个都成，这要扮上我们几个还指不定什么样儿呢！不成不成。”

另外几位老师连忙点头应和，“是啊，这哪儿成啊！”

系主任笑着点点头，“这个大家不用担心。你们心里的顾忌我都知道，咱们这个反串也就是个乐呵，时间不长。最多取三场戏，而且不是所有人都上，很多角色还是学生扮上。”

彦子瑜打一开始就低着头，尽量不说话。那一年去温州的经验告诉她，这事儿并不是那么好促成的。虽然学校里的都是专业老师，每个人又都是身兼多职，但是却未必能像温州戏班那样说唱就唱。

平时教月琴同时兼着演出任务的高老师偷偷戳了戳彦子瑜，低声问道，“子瑜，你怎么想啊？”

越是躲，这事儿越爱找上门。“我在想为什么刚才不早点回家。”

“嘶”高老师倒吸一口气，“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这个反串的事儿你怎么想？”

彦子瑜瞄了瞄系主任那头，这才小声嘀咕道，“这事儿难说，容易砸手里。咱们平时唱归唱，真要认真唱念做打全都来未必能成。”

“可这事儿你有经验啊！你以前不也扮上唱过嘛。再说，负责打击乐那几位，嗓子倒了才转过来，身上是有底子的。”

“别闹了，你我手头还有文章要发表。这事儿就够忙的了，再惦记着排练。就是有三头六臂的哪吒也受不了啊。”彦子瑜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欸，小彦、小高你们俩嘀咕什么呢？”系主任见两个人在底下嘀嘀咕咕便问道。

“啊，我们俩刚才也是说这事儿呢。我觉得这事儿可行。对于学生来说既是新鲜，更重要的是学生们能知道干这一行儿台上台下的都得会。是不是子瑜？”说着她用肩膀顶了顶彦子瑜。

“啊，额，对。不过……我觉得这个不太可行。”彦子瑜被旁边的老师一点，不得不开口，“一方面时间短，另一方面各位老师们工作也忙。就算是反串戏，也不能太马虎了。不然学生们以后也马马虎虎应付怎么办？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做。”

“她们两个说得都对。”系主任点点头，“这次院里也是试水。再一个各位老师都是专业的，我相信各位肯定能在短时间内都上手。”

“您说得轻巧，哪也得看是什么戏吧？”其中一位老师说道。

系主任搓了搓手，“院里意思是连唱带打最好，尤其是那种抵御外敌的戏码。正好迎合一下现在的形势。”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这难度可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时间短、半专业，还要连唱带打，您咋不上天呢？

“主任啊！要不咱们打个商量，我们负责器乐的出几个老师，负责京剧表演的出几个老师，他们几个交换一下。也算是完成院里任务了。”有老师提议道。

“是个好方法啊。这文武场的会唱的，能上的尽量都上。同理，这会响器的表演老师们，最近下点儿功夫也练练。这样你们先在这儿商量一下，然后把名单给我。我好好琢磨琢磨。”系主任说完。

表演专业和器乐专业的老师们各分两拨，整个会议室像吵□□坑一样。好半天这份名单才送到系主任手上。

系主任见时间不早，随便扫了两眼，“成，我知道了。过两天我发信息给你们。今儿也不早了，赶紧该忙就忙去吧。”

几个老师嘀嘀咕咕地走了。等彦子瑜收到信息已经是第三天上午了。因为有课耽搁了，所以等到散会才到会议室。一进屋就看见大概十来位老师坐在那里，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这是怎么了？”彦子瑜一头雾水。

蒋老师抬头一见是她，一下儿就乐了，“我说别丧气了，看看她，咱算运气好。”

这话一出彦子瑜更不明白了，“这话怎么说？”

高老师一把拉过她，笑眯眯道，“你刚才不是去上课了吗，主任开会差点儿吵起来。先是戏码，再是角色。最后实在没辙了，就抓阄。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彦子瑜微微挑眉，“如果不是好消息，你就不要说了。”

“对我们可能算是好消息，对你嘛……看你怎么想。”高老师眉飞色舞道。只要不是自己谁来扛着都成，不然非得累死。自己正好过过戏瘾就成。

彦子瑜一听转身就跑，“欸欸欸！你跑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高老师拦住了，“系里定了《杨门女将》比武和探谷两折。最后上场。抓阄结果是你得赶个穆桂英。”m.biqmgètn

“其实我们这帮人里你唱合适，年轻体力跟得上而且也有演出经验，高老师负责七娘，你来这桂英。其他角色对身段没那么多要求。我这把老骨头要是抽个杨文广，我能当场走人。”蒋老师端着茶杯走了过来。

彦子瑜皱着眉头，“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不然呢？”高老师双手一摊。

彦子瑜哭笑不得，可谁让自己没赶上抓阄呢，“成，我认了。”

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倒是轻松，可后头这一个半月就没那么容易了。除了日常上课，还得去三庆跟着响排。回了学校还得趁着没人赶紧和表演专业的老师归置身段。

临到演出了，彦子瑜这唱念做打的确像模像样了，身上也是带着膏药味。为了练把子功，这腿、腰、胳膊可是没少受伤。

院里的演出虽然是自娱自乐不完全公开，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面向社会的座位。台底下学生占了一半，剩下一半几乎都是票友或者专业的演员们。打眼望去乌泱泱全是人。

“彦老师，你瞧瞧这阵势，这要是出问题可就算砸手里了。”高老师躲在幕布后瞄了一眼说道，“前头马上结束，马上就到咱了。我这还突然有点儿紧张了。”

俩人此时都扎着靠旗，彦子瑜一身蓝白缎五彩线绣女靠身背四个靠旗，头戴白绒球七星额子并插两个翎子。高老师则是一身黑缎五彩勾金女靠并黑绒球七星额子。

“现在紧张也没什么用，都到这份儿上了硬铆着也得上。”彦子瑜小心地活动着腰腿说道，“我这腿上还戴着护膝呢，这一礼拜为了演出膝盖磨得不行了。”

“我也是，不光腿，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得劲儿。”

“当初是谁说这事儿可行的？”彦子瑜促狭地看向高老师。

“我那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嘛，谁知道这么累啊。也就这一回，再没下次了。”

扮佘太君的老师见两人嘀咕，赶紧提醒道，“欸，我说二位别聊了。该上了。七娘跟我上吧。”

台上主持人报完幕，佘太君带着十几个学生扮的一众兵士、焦廷贵、孟怀源、大夫人、二夫人、柴郡主几人上了场。扮着杨八姐、杨九妹、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八夫人随着佘太君的一声“浩荡荡，挂帅出征——”自两边分上。

“报国家还看我忠烈杨门！”这句粉蝶儿一落，佘太君便道，“站立两厢！”

众人纷纷站至佘太君两侧，只听佘太君念道，“赤胆忠心发似霜，百岁挂帅保家邦。旗门分列桃花马，杨门女将气昂扬！今日校场发兵，比武之后，即刻出征。七娘，传桂英、文广上马——”

高老师上前一步，一手作兰花掌一手作佛手拳，“元帅有令，桂英、文广上马——”

彦子瑜在侧幕条那里站着，听着对面系里老师给的内西皮导板，开口唱道，“威凛凛换戎装——”一边唱一边上场，右手举鞭、左手的白缨单头枪作横提式，丁字步站定一亮相，这才接着唱道，“齐跨金镫。”

随着场上的锣鼓点变换，扮演杨文广的女学生一挥马鞭提着单枪上场，两人同时把单枪一横，后退两步轻甩马鞭，走起圆场。

“我说，怎么样？今儿没来错吧！”台下中后排的位置上八老板歪头朝一旁的陶云圣说道，“我从朋友那儿听说今年他们院里要搞大反串，搞来了几张票。来着了吧，瞧咱剧社琴师多能打。”

陶云圣点点头，“我说这一个多月怎么她这么忙忙叨叨的，合着是为了这出戏。唉——”

“哟，叹什么气啊？”邱老师正看得带劲呢就听见旁边的一声叹息。

“这指不定得受多少伤呢。暂时干这个的还不清楚么？”陶云圣皱眉说道。

“确实，这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光看丫头在台上这几个身段儿就知道没少下功夫。”邱老师点头道。

此时文场已经换了西皮摇板，只见台上两人站定，彦子瑜慈爱地看着杨文广，两人同时唱道，“我的（儿）（母）马上英姿果惊人！跃战马奔将台躬身拜定——”

唱完分别将马鞭往台下一甩，彦子瑜回身向佘太君拜礼。“参见元帅。”

只听佘太君言道，“比武三合，各施本领，休得相让！”

两人一声“得令”，随着武场的锣鼓点，各自旋身左手做山膀右手操枪点地，接着摇板唱道，“母子们在校场各显奇能！”

声音未落，两人一对花枪，彦子瑜压下杨文广手中的单头枪，脆生生念道，“儿呀，快快放马过来！”

说完彦子瑜枪尾一挡，错身开打。幺、二、三，两人随着急急风的锣鼓点单枪劈拨挑刺。鼓音一落，两人分别敏捷地两指掏翎，横枪站定。

场上三锣风点头原来唱老生的老师直接拉起快板过门，只听彦子瑜唱道，“适才母子对一阵，我儿武艺果然精。杨门有后心振奋，足慰我夫在天灵。二次再试儿本领——”

一边唱两人再次交手，一个错身扮演杨文广的学生单脚点地跳了两三下，状似要倒，穆桂英回身赶紧紧走两步伸手去扶，上下打量看看小娇儿是否受伤。而杨文广则撇撇嘴，一甩手后退几步，一脸的不高兴。

“嘻嘻”观众席里点点笑声散落，这不是跟家里孩子耍无赖时一模一样嘛。不过，杨文广是为了上阵杀敌，赢母心切，浑身上下透出那么股子可爱。

“抖一抖当年的老精神！”这句散板唱完，两人同时右手平拖枪尾，左手化掌随着小锣的声响轻击三下，枪对枪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