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两人视线交织在一起，目光炯炯，宋艺歌的心底渐渐灼热些许。

她不想要什么特别的回答。

她只是不想听到，他说是因为工作才做的这一切。

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默，让宋艺歌开始后悔问出口的问题。她只好认输般地叹了口气：“我就随便问问，你别介意。”

“不想回答也没事。”宋艺歌又小声地嘀咕一句。

没有多出那份看向他的勇气，宋艺歌就这样静等着他的回复。她在内心默默读秒，在数到第七秒的时候，才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嗯。”

……

嗯。

然后呢？

宋艺歌屏住呼吸，目光低垂。攥在手里的被面，因她的用力而产生几道皱褶，又在片刻后被松开。

没有然后了。

也是，人家不想回答又何必强求。

“我去洗漱。”宋艺歌掩藏好瞬间的低落，起身下床绕过他，拿起桌子上的洗漱用品，便走向房间内靠近门口处的卫生间。

她只想快速逃离现场，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宋艺歌这个时候还挺想变成一条金鱼的。

如果它们真只有七秒的记忆，那也不用在七秒后，去承担什么后果。

可惜。

金鱼不止有七秒的记忆，她也无法什么都不在意。

拆开牙膏和牙刷盒，宋艺歌挤出牙膏，拿起牙刷放进嘴里刷着牙。但她放慢的速度又不像是在刷牙，看起来只是随意摩擦几下。

实际上，是她不想弄出什么大动静。

毕竟刷牙的声音仅仅隔了一道门，外面怕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说鼓起勇气，她倒是做到了。

但宋艺歌完全没想到，江时亦会沉默到一言未发。

哦不对。

他说了个“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不知道他是在回答哪句。是说他不介意，还是说他不想回答？

又或者只是敷衍一下罢了。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任何期许。

不然就不会落得这种局面。

现在出去看到他，宋艺歌会觉得房间内除了尴尬，一点多余的空气都不给她留。

仿佛是让她一个人在慢性等死。

好烦。

她果然就不该问的。

宋艺歌抓了抓头发，又对着镜子整理凌乱开来的发丝，脸颊全无今早那样的泛红，她的病已经痊愈大半。

可是她从镜子里，都能观察出她那副蔫蔫的样子。

像是花瓣发蔫似的。

最后只能带着失落凋至泥土。

-

病房外，江时亦拿着手机，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旁。走廊两头各有一个窗户，但只有他面前的这扇窗是敞开的。

晚风迎面吹拂而来，卷起他散落的黑发徐徐飘动。风携带着一丝凉意，悄无声息地涌进他睁开的双眸。

冰冷袭卷着整个眼眶，甚至还带来阵阵轻痛。

江时亦一眼未眨。

他就这样静静地立在窗边，明明连瞳孔都清晰可见，却无法读透他眸底暗藏的思绪。

连同他的表情一样。

窗外能看到医院的停车位，江时亦甚至能精准找到他的车。

恍神间，回想起今早在停车场，他抱起宋艺歌的画面。

到现在为止，那副画面还能勾勒出一切细节。

她的头部很轻，倾靠他怀里的时候，也没有引起胸口的沉闷。他的双臂也毫不吃力，没有酸痛可言。

但更为深刻的是。

只要他微微垂头，鼻尖就闯进一股清香。像是携带香气的精灵，漫步于她的发丝间，又扑振着翅膀飞到他的面前。

内心像是被这些精灵所煽动，若有若无的情绪就这样被悄然唤起。

明明外面温度很低，冷风也寒冷刺骨。他却如同身处炎炎夏季，感受着肌肤泛起的轻微汗意，心底甚至还冒出一阵热气。

当时江时亦便想。

难不成是他也生病了？

直到进了医院把她安顿下来，江时亦脱掉外套才恢复许多。可当他看到那张有些苍白的面容时，心绪顿时又产生波动。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走到这面窗户前，吹着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后来江时亦接了个电话，转身回去的时候发现屋内黑漆漆的，只有病房的窗户透过几丝亮光。

他没开灯，放缓脚步轻轻坐到椅子上。

椅子离床位很近，江时亦靠着椅背，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屏幕的光线映照过来，他的脸庞被勾勒得更加坚毅。

可下一秒，耳畔响起窸窣翻身的声音，让他的眉眼染上几分温柔。

莫名的情绪又席卷在心底。

江时亦按灭屏幕，正想揉按下额角。

左手向那边一碰，被子柔软的面料刚好触蹭过他的手指。他动作一顿，目光向那边打量过去。

眼前，宋艺歌面朝这边侧身躺着，暗夜中看不清她熟睡的面庞，但白皙的肤色还是那样明显。看到那双被遗露在被子外的纤手，江时亦眉间微动。

两人的距离颇近。

他伸手轻扯过被角，却又稍稍顿住。想起今早在车内，不经意的触碰后，他发现她的手凉如坚冰。

江时亦翻过手，用手背轻碰她的手指。

触摸到温暖后，他本想快速地撤回。但熟睡中的人似乎感受到这一轻微的触碰，伸手直接握住他的手背，又向下移到手腕处。

以为她醒过来的江时亦，拿起手机假装看着屏幕。但等了几秒，又听不见任何动静。

房间里只剩下安静。

眸光微动，江时亦眸底划过某种情绪。

他的手腕处传来阵阵暖意，包裹着从他骨子里透出的凉气。

天生手凉的状态，在这一刻被温暖慢慢融化。

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迫使江时亦放弃抽回手的动作。

他心里明明有声音在诉说。

告诉他不能这样趁人之危，虽然这很明显他是被抓住的一方。可无论思想怎样努力，手腕就像被钉住一样，动弹不得半分。

沉默片刻，他放弃了。

再度抬起手机，江时亦已然忘了他之前要做什么。

可思绪却落入异样的心境，被某种情愫深深碰触着。

-

阳光照进房间，宋艺歌睁开双眼的时候，模糊不清的画面满是刺眼的白光。她抬起手臂挡住视线，躲避光线的侵蚀。

缓和片刻，宋艺歌坐起身看向一旁。

靠墙的床位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俨然被叠放得很整齐。房间内没有别人的踪影，她将目光停留在床头柜上的塑料袋。

后来的夜晚，两人一句对话都没有。

宋艺歌从卫生间出来时还没看到人，刚躺到床上裹进被子里，就听到房门轻响。她快速闭眼面朝窗户那一侧。

然后开始装睡。

房间内只响起轻微的声音，宋艺歌竖起的耳朵仔细听着，过了片刻却被倦意阻挡住。

她忍下哈欠，闭上莫名沉重的眼皮。

睡意朦胧不清。

再然后的事她便浑然不知。

不过还好。

睡着之后，反正她是体会不到尴尬。

宋艺歌走到桌边拿起塑料袋，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一愣。

这饭怎么是热的？

难道江时亦又新买了一份？

解开袋子拿出里面的餐盒，宋艺歌定睛看了一眼。

这不还是昨天晚上买来的……

奇怪。

宋艺歌坐到椅子上，细细品尝着昨天没吃多少的小笼包。昨天生病没什么胃口，她到今天才能尝出食物的美味。

一说到食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江霏琪。

今天晚上限定团直播，两人很快就能见面。但回想起昨天晚上的语音通话。

不知道江霏琪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顺势想到江时亦，宋艺歌瞬间又没什么胃口。

当时她还不如不问，问出口之后，气氛都诡异了起来。

宋艺歌吃完饭也没看见江时亦的身影，依稀记起昨天他说今天有事，猜测着他应该已经提前走了。

收拾好东西穿好大衣，宋艺歌拎起两袋东西走出房门。一袋是要扔的垃圾，一袋是昨天新买的洗漱用品。

将垃圾扔进垃圾桶，宋艺歌带好口罩和帽子，拿起手机联系着李晶晶。得到经纪人马上赶到的消息，她坐电梯来到一楼大厅，在旁边的等候区坐等片刻。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住院和输液的费用，以及昨天江时亦买的东西，她得找个机会把钱转给他。

宋艺歌一向不爱欠别人什么。

更何况江时亦还帮了她这么多。

刚点开和江时亦的对话框，屏幕上就显示着李晶晶的来电。接到李晶晶已经到了门口的消息，宋艺歌挂断电话，起身向楼外走去。

宋艺歌将自己裹紧在大衣里，抗着寒气找到李晶晶的车。

她一上车，就听到李晶晶的问候。

“怎么样，病好了没？”李晶晶递给宋艺歌一个暖手宝，又解释道，“我昨天太忙了，也没能去看你。”

“没事没事。”宋艺歌将暖手宝捂在手心，吸取着它传来的温度。

“也是麻烦江时亦了，不过看起来你们关系还挺好？”

心脏微微抽动，宋艺歌连忙否定：“没有，我们也不是很熟。”

李晶晶开动起车，也没多想：“是吗，我说转给他钱他也不要，我还以为你们很熟。”

“可能他不在乎那点钱吧。”宋艺歌握紧暖手宝。

“也是。”

好不容易将昨晚的事抛出脑外，它似乎又自己跑了回来。伴随着一路无法平静的心情，直到Mars娱乐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李晶晶将车停在外面，柔声嘱咐着她：“你直接上五楼就行，限定团会有新的经纪人跟着你们，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出道了。”

她的话音停顿几秒，夹杂着几分不舍：“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嗯嗯，我知道了。”

宋艺歌打开车门，临走前冲李晶晶说了句：“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会努力的。”

“谢什么，我们又不是彻底分开。”李晶晶怕场面开始煽情，直接将宋艺歌哄走。

宋艺歌笑着和她告别，转身走进Mars大楼。脸上的笑意虽被口罩挡住，步伐却轻快了许多，还是能看出她此刻的好心情。

直到肩膀压上一股重量。

宋艺歌惊讶看向身旁的人。

只见江霏琪满脸笑容，跟她一同站在电梯旁。

“咦？”宋艺歌好奇问道，“你也刚来吗？”

“我早来了。”江霏琪看一眼电梯停留的层数，随后侧身面向她，“特意来蹲你的。”

“？？”

江霏琪松开怀着宋艺歌肩膀的胳膊，伸手摘下她的帽子，语气严肃地审问：“说，昨天在你房间里的人谁是？”

宋艺歌摘下口罩，装傻地回应：“谁啊？”

“别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江霏琪替她理着头发，声音变得柔缓许多：“艺歌宝贝，我也是担心你嘛。”

“……”宋艺歌浑身发麻，“其实你是想八卦吧。”

江霏琪抱住她的一只胳膊，嘿嘿一笑：“还是你了解我，我都好奇一晚上了！”

宋艺歌在心底叹了口气。

本来都不打算想起江时亦的事，结果从李晶晶到江霏琪，一个接一个地让她回想起昨晚尴尬的场面。

“你说…”宋艺歌也不打算瞒她，但也没提到具体的人名，“有个人在病房里陪了你一天一夜，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一天一夜？？？”

江霏琪拔高几分音量，大脑丝毫无法考虑大厅的人会不会听到。

就在这时，面前的电梯停到一楼。

等待里面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两人才走进电梯。

电梯内只有她们两个人，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江霏琪震惊的声音差点震破宋艺歌的耳膜。

“我就知道你房间里有别人！还是个男的！”江霏琪十分震惊，“他居然还陪了你一天一夜？！”

“意外…”宋艺歌安抚着江霏琪的情绪，“我生病了是他送来的，但我们两个人绝对没什么别的关系。”

江霏琪瞪着眼，满脸疑问地刚要开口，却看到电梯门再次打开。一个陌生的面孔走进电梯，抬头看到她们两人，明显被吓到一下。

宋艺歌和江霏琪这才发现。

她们忘了按电梯。

可能这个人还把她们当神经病看……

两人向后退几步让出位置，呼吸着空气中的尴尬。宋艺歌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快要得尴尬癌了，尤其是昨天和江时亦。

……

就不能不想起他？

宋艺歌暗恨自己的没骨气。

怎么什么事碰到江时亦，都变得很复杂微妙。

她的心绪似乎被一根莫名的线牵引着，往未知的方向前行。

电梯内的陌生人只坐了一层，他走出电梯后，江霏琪像是被打开开关一样，顿时开启她的震惊模式。

江霏琪吐槽道：“都这样了，你告诉我你们没关系？”

宋艺歌坚定地点头：“真没关系，我发誓。”

江霏琪得出结论：“那他肯定喜欢你。”

“不可能！”宋艺歌态度十分坚决，“那更不可能了。”

江霏琪翻了个白眼：“我严重怀疑，是你看不出来对方的心意。”

江时亦喜欢她？

这不是个笑话，分明是个是鬼故事。

“真不可能。”宋艺歌无奈地向她解释，“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可能连朋友都不算。”

江霏琪无语：“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也许他被你的美貌所俘获了呗。”

“……”

一见钟情吗？

宋艺歌回想起第一次，和江时亦面对面说话的场景。

“不可能。”宋艺歌语气更加坚定，“第一面也没什么好印象。”

“到底是谁啊？”听她这么一说，江霏琪更加好奇，“我认识吗？娱乐圈的？”

“不是。”宋艺歌一脸淡定。

两人还未探讨完这个话题，电梯就停到五楼。本来江霏琪出了电梯还想继续问，可是没走几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等待两人。

“就等你们了。”裴昕叶收起手机，看向走过来的两人，“新的经纪人有点严肃，不过人应该还挺好。”

没得到往常热情的回应，裴昕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她没多问，转身直接带着两人走向里面。

见过新的经纪人后，五人坐在桌前听着她讲解一些注意事项，以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新宿舍在Mars附近的小区里，五人两套房，经过商量之后，决定小一点的那套让江霏琪和宋艺歌住，大一点的三室就让裴昕叶沈桐和崔有智住。

听完宿舍安排后，江霏琪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住进新宿舍。

两人共处一室，她才能好好盘问一下宋艺歌。

以及那个神秘男人到底是谁。

-

限定团的直播在晚上七点进行。五人分别做好妆发后，齐聚在Mars安排的直播室。

坐在还未开始的直播镜头前，宋艺歌不禁有种感慨。

上次在Mars直播，还是前不久刚结束的节目里。也就仅仅不到一周的时间，今天就作为Mars新女团的成员再次进行直播。

带着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宋艺歌看着眼前的工作人员在一旁忙碌起来。

直播开始的瞬间，五人都迅速步入状态，依次做自我介绍。

在镜头前面带清浅的笑容，最先发完言的宋艺歌垂下视线，低头看着手机上飘过的弹幕。在轮到裴昕叶讲话的时候，宋艺歌眉头微微一皱。

但她想到这是在直播，又很快控制好表情。

手机屏幕上，划过一条令她十分注意，但又很快淹没在粉丝欢呼中的弹幕。

那条弹幕像是一块重石压在她的心底。

连同她的心情一起慢慢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