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被他说话时轻吐的气息痒到，宋艺歌将头侧向一旁，倾着身子拿起桌上盛满水的玻璃杯。

水杯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宋艺歌轻轻叹着气：“你先喝口水。”

看着江时亦微垂下头，很听话地接过水杯的乖巧模样。

宋艺歌精神错乱了一下。

听周堇唯说，他明明也没喝多少。

这让宋艺歌不禁想到昨天晚上的江霏琪，喝了一瓶啤酒后，开始胡言乱语撒娇打滚。

就差让她们录下来那一幕。

现在的江时亦，也是一改往日里的形象。

只不过和江霏琪的吵闹并不相同。

他就这样安静地小口轻啜，杯里的水下去大半后，又双手握住水杯，向宋艺歌的方向递过去。

看到江时亦的这副样子，宋艺歌更加笃定。

他绝对是喝醉了，尽管酒喝的不多。

背靠在沙发上，江时亦的双眼在昏暗中变得隐晦不清，甚至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在注视哪里。

宋艺歌怕吵醒他睡觉，之前就关上了灯。

现在她脑子里蹦出的想法，只是想让他先乖乖休息。

往沙发左边挪了挪位置，宋艺歌偏过目光就能看到他。凝视几秒，她开口问道：“你要不要接着睡？”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江时亦的音调依旧软软的。

“要不你先休息，明天早上起来再说。”

“不要。”

拒绝的语气中带着强硬的态度，宋艺歌一时也无可奈何。

她原本已经想好怎样跟他解释这件事。

虽然，也不是植根于她内心深处的那个原因。

“其实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当时想到你是NF的，我现在又在Mars，感觉内部的事情也不好让别人来解决。”宋艺歌认真地回忆起先前打好的草稿，“所以我才没跟你说这事。”

“……”

“而且裴昕叶也是偶然发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会告诉周堇唯。”

后一句倒是实话。

宋艺歌泰然自若地望向江时亦。

视野处于昏暗状态下，就算对视上那双眼睛，也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只祈祷。

他在这种状态下大脑转不快，所以会相信她说的话。

“你骗人。”

“……”

看来祈祷是以失败告终。

淡淡的酒味闯入鼻尖，宋艺歌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都说人喝醉后，第二天醒来会记不得昨晚的事。

那是不是，可以先实话实话，把他的心绪安稳下来。然后坐等第二天，他自行消除有关昨晚的所有记忆？

她看可行。

有时候，人就是应该勇敢一点。

毕竟艺高人胆大，胆大的往往有肉吃。

“好啦，我跟你说实话。”

宋艺歌拉过他的手，语气缓慢温柔，像是在哄以为吃不到糖的小朋友。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们，不然这件事，我早就去找经纪人解决了。”宋艺歌低垂着目光。

江时亦：“这种事情你自己没办法解决。”

“本来我以为拒绝他就没事了，谁知道……”

“……”

“傻瓜。”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叹，“动了歪心思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清醒。

宋艺歌在夜色中打量着江时亦，试图分辨出他现在的状态。

只听耳旁又响起那声低沉：“除了这个原因呢？”

拉着他的那只手，瞬间转换成被他握住的形势。宋艺歌内心有所触动，向他倾泻着失落的情绪：“他拿Kiwis来威胁我。”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树洞一样，一字一句地倾吐隐瞒在心底的委屈：“如果因为这件事给她们造成了影响，我可能会内疚一辈子的吧。也包括你在内。”

江时亦轻轻揉捏她的指关节，声音柔缓起来：“你啊，就是太怕麻烦别人了。这件事的解决方法有很多种，最不可取的一种就是你自己承担。”

“嗯……”

“偏偏你还就选择了这种。”

感受来自他手指的力量，以及那丝熟悉的微凉触感。宋艺歌不禁靠近他一点。

她正在试图分清，江时亦此时到底是酒醒了，还是继续处于晕醉的状态。

因为这样理性的话，好像也无法出自醉酒的人之口。

直到下一秒。

江时亦拉起她的手，身体往她这边倾覆过来。他用气声在她耳边低语：“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要再瞒着我好不好。”

原本正常的疑问句，竟硬生生地被他凸显出几分乞怜的语气。

固在心里的坚冰一下就融化掉。

随后变成一滩泛起热气的水潭，徐徐向上蒸腾着那股温暖。

“我答应你。”

“那说定了，骗人的是小狗。”

宋艺歌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现在她倒是能重新肯定，他的确酒还没醒。

将笑容挂在嘴角，宋艺歌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我也答应你。”江时亦用一种微醺状态下的语气说道，“我会给你带来那份，让你可以选择无条件去信任的安全感。”

安全感。

宋艺歌与他对视的目光一定。

这三个字对她来说，一直以来都是种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无论是从前的处境，还是现在的态然，再到今天的Mars。

看起来确切存在的地点，在她心里，却如同玻璃般易碎。

也许。

正是缺乏这种安全感，她才想把所有事埋藏在心底。

陷入爱情的人，总会无条件地相信另一半，但那份值得人无条件去相信的安全感。

几乎是万里挑一。

因他的话动容几分，宋艺歌犹豫着开口：“其实，我有件事一直都想问你。”

“你说。”江时亦调整下坐姿，身体稍稍向后退去。

“你会不会……”

宋艺歌话音稍作停顿，又轻皱起眉继续说道：“在意我的家庭？”

“家庭？”江时亦重复这两个字，“我不是传统的人，也不肤浅。”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低垂下眼眸，宋艺歌向他道出许久没再提起的事：“我大概，回不去那里了。”

“你家吗？”

“嗯。”

见他没有再问下去，宋艺歌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现在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定时清理记忆的树洞。

明白他现在的话，可能都是处于晕醉的时候所说的。甚至第二天就会全部遗忘。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提起这些埋藏在心底的话题。

向前倾身，江时亦埋靠在她的肩膀上，又像猫咪一样用脑袋轻蹭了下她的衣领。

发丝在宋艺歌脖间碰触着，肌肤也没有被扎的刺痛感。

在这种情境下，宋艺歌倏然伸手。

她忍不住地摸了摸江时亦的头发，

感受到抚摸的人身体一顿，随后也没有任何动作。

“江时亦？”宋艺歌轻轻推了下他。

又轻轻呼唤他一声，见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宋艺歌叹了口气，托着他的脑袋，动作柔缓地将他放平在沙发上。

直视他睡着的模样看了几秒，宋艺歌起身走进卧室。

再次出来时，她的怀里抱着被子和枕头。

安排好一切，宋艺歌这次直接帮他脱掉外套和鞋。再用被子把他盖得严严实实，被角也严丝合缝地塞好。

在暗色之下，他的鼻梁依旧挺直，浓密的睫毛代替深邃的眼眸，散发出勾人的意味。

定了定神，宋艺歌悄然抚开他的碎发。

好像他的头发长了些，但也知道他一向不在意外表的东西。

宋艺歌在心里提醒着自己，明天得催促他去剪头发了。

在熟睡的他身旁坐了几分钟，宋艺歌才走进洗手间卸妆洗脸，尽量降低动作产生的音量。后来她又随便打扫了一下卧室，出来看了一眼睡在沙发上的人，她才彻底放心地躺到床上。

深夜时刻，宿舍内一片沉寂。

窗帘遮挡住外面的月光，为室内带来几分暗色。

只在瞬间，客厅亮起些许光亮。

躺在沙发上的那人拿起手机，手指轻按下屏幕，回复着聊天对话框里对面的人，之前给他留言的消息。

【周堇唯：怎么样了？】

【江时亦：起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周堇唯：可以】

【周堇唯：那她没发现什么异常？】

江时亦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以及自己令人信服的表现。

【江时亦：必须没有】

【周堇唯：不得不说你这招真的高】

【周堇唯：啤酒灌到喷瓶里，再往衣服上喷，学到了学到了】

先前，江时亦为了想让宋艺歌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才跟周堇唯提起这个主意。

就像裴昕叶说的一样。

有些话，她可能会瞒他一辈子。

那就不得不创造一个，让她能放心吐露的环境。

脑内循环着宋艺歌刚才说的话，江时亦开始慢慢理解她的想法。

或许，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依靠别人。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向别人分享或者抱怨个人的事情。

放下手机，眸光似乎在黑暗中流转不定。

用手拨开额前浅薄的头发，他轻轻呼了口气。

但不管怎样，他唯一坚定的，就是要给她带来那份值得信任的安全感。

一年，十年，乃至一辈子。

他也不会放开手。

躺在沙发上轻轻侧过身，江时亦又抬起手机。

【周堇唯：你没有趁机欺负人家吧】

【周堇唯：裴昕叶问的】

【江时亦：欺负？】

上方备注的名字旁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的状态。

半天周堇唯才发来一句。

【周堇唯：就，趁机，亲人家什么的……】

【江时亦：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周堇唯：……】

【周堇唯：你对宋艺歌的话】

【周堇唯：好像还是有可能的】

【江时亦：？】

不过。

好像他多少说中了一点。

在她面前，除非刻意去克制。

不然还真的抱住她，就不想随意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