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六步

“顾彩若！”

巨大的碰撞声之后，季朝阳眼前一黑，耳边除了嗡鸣什么也听不见。

“你怎么样？！”

他晃晃脑袋，眼前勉强能看到东西，伸手摸索着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高温却让人有种重生的感觉。

手抵着车体，一步一步走到前面，把被撞得晕晕乎乎的顾彩若从驾驶座里□□，两个人一同瘫坐在地上。

“你可真行！”

季朝阳喘了两口粗气，看着深深凹进去的车头，心里头阵阵后怕。

“我他妈没死在极地雪山，差点死在你手里！”

“哪里哪里。”

她还没缓过来，闻言傻乎乎地摆摆手：“基本操作罢了~”

老子是在夸你吗！啊？！

季朝阳怀疑人生。

他们刚离开墓园不久，车速也比较慢，虽说是撞到路边的榕树干，好在平时这个路段人烟比较稀少，没有造成其他损失。

顾彩若总算是回过神，打开手机去拨李江天的电话，回应她的，是漫长的忙音。

她神色一黯，最终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哥不接我电话。”

从昨天到现在给他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打不通也正常。

只是……

她挂断，拨给尚青霭，不过几秒就被通。

对比不要太明显！

天杀的李江天！

“我是尚青霭。”

对面温和的声线传进耳朵里，顾彩若鼻子一酸，像个终于找到靠山的小孩，她再也忍不住满肚子委屈大声哭喊。

“老尚我出车祸了！”

好难受。

“呜呜呜呜呜，我头好痛啊！”

我好难受啊。

“老尚你快来接我哇呜呜呜呜呜呜！”

胸口好疼好疼啊。

尚青霭面色陡然冷凝，腾地站起来，拿起外套快步走向电梯。

“好，我现在就去接你！”

他时常雅润的眉眼变得锋锐，声音却很温柔，字句间耐心极了。

“冷静一点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好吗？”

“我，”顾彩若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我在，在墓园附近，就是，就是那条直路。”

“你快来啊呜呜呜呜呜！”

“我很快就到，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呜，没有。”

尚青霭稍稍松了口气，人没事就行。

“给你哥打电话了吗？”

“已经打过了，”提到伤心事，顾彩若哭的更大声了。

“我从昨天开始给他打打过好多好多电话，但他不愿意接！一个都没有接！”

“尚青霭，我好难受啊，我好痛啊，为什么啊！”

尚青霭连上车里的蓝牙，听着她的哭喊皱皱眉。

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却察觉出肯定出现某些问题。

“那我给他打电话好不好？”

“好……嗝！”

顾彩若哭到打嗝，捂住嘴一边呜呜呜，一边小声小声的打嗝。

尚青霭笑了笑，趁着等红灯，给李江天发了个地址。

【尚青霭：顾彩若出车祸了。】

然后关掉手机，对他后来发过来的一串消息看都不看一眼。

尚青霭到地方时，分区交警已经在现场勘查，指挥人把顾彩若那辆坏掉的车拖走。

季朝阳围在她身边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焦躁。

注意到尚青霭，他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救星，抓住尚青霭的手臂。

“快快快，你给哄哄！”

“这姑娘都哭半个多小时了！”

“彩若。”

尚青霭蹲下身，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抬头让我看看。”

顾彩若听见他的声音，抽噎着抬起头，眼眶通红的看着他，泪眼朦胧，委屈巴巴地瘪嘴。

“老尚……”

“你瞧瞧。”他从怀里掏出帕子抹去她眼角未干的泪水：“眼睛都哭成核桃了。”

“可是，哥他不理我，刚刚，刚刚我都以为会把自己送走。”

顾彩若无助的把头搭在膝盖上。

劫后余生，打电话给喜欢的人却没能得到回应。

这种感觉可真难受。

尚青霭叹了口气，刚想再说什么，身后一阵尖锐的刹车声。

“你怎么把他喊过来了。”

季朝阳捏着鼻子满脸不爽。

哄了半个多小时，也断断续续从顾彩若嘴里知道事情的原委。

亲都亲了竟然不负责？

顾彩若也看见他，但是低下头不吭声。

“彩若！你怎么样！”

李江天跑过来，急得满头大汗。

尚青霭起身，非常巧合的挡在李江天身前，他想绕过去，就看见顾彩若也站起来，默不作声往尚青霭后面躲了躲。

拒绝的意思不要更明显。

李江天愣住，停下脚步，脸色有些发白。

“彩若……”

顾彩若偏头不理他，假装没听见。

气氛一时凝住。

季朝阳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尚青霭，又看了看表面冷静的李江天，觉得这场面甚是有趣。

“尚青霭……”李江天喉头滚动，声音有些嘶哑，“你帮我送彩若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尚青霭颔首，低头温声对顾彩若说：“走吧。”

顾彩若跟着他上了车，自始自终都没看李江天一眼。

季朝阳：“……”

我呢？

我呢？？

我不需要检查吗？？？

微风拂过，季朝阳觉得自己格外凄惨。

不过……

他看向李江天，表情似笑非笑。

男人目光有些呆愣，嘴巴紧紧地抿着，显然心情不太好。

“李老师。”

“……嗯？”

李江天回神。

“你觉得，顾彩若有没有可能为了你自立门户？”季朝阳懒懒散散的靠着树干上，语调平淡，又有些许意味不明。

李江天沉默了一会：“不需要她那么做。”

“哦？”季朝阳兴味盎然，“你不喜欢她？”

“……”男人垂下眼眸，“喜不喜欢又能怎么样。”

季朝阳嗤笑一声。

“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

“前有我与尚青霭为例啊。”

他眸光一闪，眼中浮现出黯然：“你确定不去好好把握？”

“毕竟，”他叹息，“我们从来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轻微的叹息声消失在空气里，头顶阳光依旧璀璨而热烈。

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耳边只剩下蝉鸣不歇。

李江天注视着空无一人的道路，黑沉的眼眸动了动，点点亮光从最深处荡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破开了一样。

医院。

尚青霭把顾彩若送进CT室，自己坐在走廊长椅里静待。

“叮——”

尚青霭打开手机，未知号码发过来一张照片。

霓虹交错，角落里灯光昏暗，虽然看不清，但还是能隐约辨认出那是小助理的背影。

【XXX：老板，姚先生那边已经开始查您了。】

【泉水：嗯，我知道了，姚白最近去见了谁？】

那边间隔几分钟才发来信息。

【XXX：是……顾小姐。】

顾彩若？

尚青霭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CT室。

【XXX：顾小姐收集了您以前的病案书，昨天带去拿给姚先生。】

【XXX：非常抱歉，我们没能尽快阻拦。】

【泉水：不必道歉，我们合作不久，没能提前知道也情有可原。】

尚青霭合上手机，白炽灯的灯光清冷，他勾勾唇，眼底浮现出不易察觉的浅笑。

顾彩若出来后，两人拿着片子去找主治医生，然后带着她回家。

尚青霭把她送到顾家老宅门口，把药递给她殷殷叮嘱：“医生说没有发现颅内血肿或者迟发性血肿，有点轻微脑震荡，你这几天可以不去公司，好好在家休息。”

“只不过这段期间注意不要抽烟、饮酒以及熬夜，还有尽量不要吃常规忌口的食物。”

顾彩若接过，低着头不说话。

尚青霭看着她浅笑：“有什么想跟我聊聊的吗？”

“你觉得，”她犹犹豫豫不知该怎么说，鞋尖提着地面上的小石子，“李江天喜不喜欢我？”

“他喜欢。”

顾彩若呆住。

他笑了一下，摸摸她的脑袋：“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小姑娘，小妹妹，但你哥跟我是不同的。”

“如果他不喜欢你，就不会十年如一日事无巨细的照顾你。”

“他始终不愿意唐突你，让你背上污名。”

顾彩若抽噎：“我知道了，我不会放弃的。”

“还有，”她擦擦眼睛，“我知道姚白是时飞泉。”

尚青霭表情很夸张的“哇哦”。

“你终于肯相信我了！”

顾彩若白他：“之前让我怎么相信嘛，姚白全身上下跟时飞泉有半点关系吗？要不是昨天试探他，我始终都不愿意相信。”

说着，她抬手摸摸下巴。

“你说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骨相不同就算了，还看不出来一丁点整过的痕迹，国外整容技术就那么神奇？”

她的问题看似无意却直击要点，目光直直的看着对面的青年。

尚青霭嘴角弧度微敛，叹口气摇摇头，把住她的肩膀把她扭过去。

顾彩若：“哎哎哎？”

正要挣扎，身后温和的嗓音让她顿住。

“回去吧。”

“你所知所想，我都明白。”

顾彩若：……看来你不是失了智就行

“好叭。”

她抬腿迈进门。

尚青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顾家的大门后，垂下眼帘，眸光平和。

脱下的外套搭在左臂，洁白衬衫清晰的勾勒出背部美丽的蝴蝶骨，脊梁挺直，长腿并拢，墨色发尾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伫立在阳光里的身影长身玉立，优雅卓绝，与另外一个时空的那位不择手段的审判者越发相似，从来不言不语，却高不可攀得犹如一座永不坍塌的山。

尚青霭抬手摘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在垂落间将一缕阳光折射进那双鸦青色的眼眸中，光线让他微微眯眼，眼尾的弧度像是被精心勾画出来那样雅致。

他轻呵一声，转身坐进车里。

不过是副躯壳罢了，脸不一样又如何呢。

只要是他，

只要他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