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谁这么大胆？”大炮仗朝说话的人看过去，不觉“噗嗤”一声笑了，对方居然是个七八岁的小崽子。

大炮仗一瞪眼儿吓唬道：“去，去！谁家吃粑粑蛋的小孩儿，滚一边去，小心别人打架踩扁你。”

黑娃子毫无惧色，小脸一昂，双手叉腰，说道：“我告诉你们，谁也不许动他，我爹是铁山，他是咱家的且！”

“哎哟，”大炮仗模仿着黑娃子的腔调，捏着嗓子说，“我爹是铁山，你他妈的咋不说你爹是大帅呀？”

“他爹真是铁山，俺们是铁山的干儿子！”四愣子胆气十足地说道。

“对，铁山是咱干爹！”

“咱是铁山的干儿子！”

五鼻涕、六嘎子见黑娃子和四愣子都出头了，他二人也胆壮起来，跟着帮腔。

大炮仗吼道：“我去你妈的吧！一群小崽子搬出铁山来吓老子？这里是钢峰的地盘，老子是钢峰的人，你们提谁也不好使！”接着他一指大舌头，冲小混混们下令道，“削他！”

一群小混混正待动手，“忽啦啦！”屋内忽然风起，门口的来尿珠子门帘都被那股烈风掀起，“哗啦啦”地甩动，珠线“唰唰”断掉，来尿珠子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这屋里为何会刮起劲风？人们正诧异间，“咔嚓”一声。

“扑通！”大炮仗庞大的身躯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连地面都颤动了几下。

原来是一少年，从门口一跃而来，电光石火间，踹翻了大炮仗。

那风，是他跃起时带出来的，竟吹断了门帘串珠子的线，使来尿珠子落了满地。

来尿珠子是一种草的果实，成熟后就变得坚硬。这种果实天生带孔，十分圆润，穿成珠串也蛮漂亮。

用来尿珠子串门帘，想来也有千百年传承了。

当然，现代没人再用那玩意儿做门帘了。现代即使有珠帘，也是塑料珠子的。

其他小痞子正愣神时，那少年又一脚踹到卜大白唬胸上，卜大白唬身子向后飞出，砸倒身后一群痞子。

大舌头激动得含泪叫道：“三傻子，你可回来了！”

四愣子等人趁机抄起凳子一顿乱砸，小痞子鬼哭狼嚎，一个个爬不起来了。

大炮仗手撑凳子，挣扎起来，他想站，但没站稳，一下子坐到了凳子上，大炮仗的腿骨被踢折了。

大炮仗百般不服，“你偷袭？”

三傻子一声冷笑，“就你那熊样，老子用得着偷袭？妈的，俺要是再晚点出手，俺大哥不就挨揍了？”

三傻子说罢，从兜里掏出一支新牙刷和一盒牙粉，往桌上一拍，冲大舌头说：“给你买来了，念叨一上午，磨磨叽叽的，耳朵都磨出趼子了，不就是牙刷吗。”

大舌头薅着卜大白唬的头发将他拖过来。

卜大白唬嘴里还在不停地涌着血沫子，胸脯塌下去一块，显然肋骨断了。

三傻子问大炮仗：“你是过来帮卜大白唬打架的？”

大炮仗“哼”一声：“这是老子的地盘，老子瞅谁不顺眼就削谁。小子，老子今天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我数三声，你赶紧滚蛋，要不有你好看的！”

三傻子坐下来，唤一声：“伙计，点菜！”

跑堂的战战兢兢过来，嘴唇哆嗦着，声音颤抖着，“这这这……那那那……”

三傻子道：“算了，就上你家的四绝菜吧，爷饿了。”

跑堂的猫腰弯腿，赶紧进了厨房。

而就在三傻子跟跑堂的说话工夫，大炮仗却在数数：“一……”

尽管三傻子根本没理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但大炮仗仍在认真地数着：“二……”

大炮仗见三傻子没反应，他只能硬着头皮数下去了：“三！”

当跑堂的跑进厨房时，大炮仗刚好数完。

三傻子这才乐呵呵地瞅着大炮仗问：“你想给俺啥好看的？俺虽不识数，但也听到你数完三了。”

大炮仗也不答话，“唰！”从腰间抽出了攮子。

几个小伙伴都惊得往后一退，只有三傻子仍一动不动，神清谈定地注视着大炮仗。

大炮仗左手按在桌上，右手挥起攮子。

“咣！”

躲在远处卖呆的食客全都发出了惊悚的尖叫：“啊！”

满桌鲜血，还有一小截断指落在桌面上。

大炮仗竟剁掉了自己左手的小指头。

“嘭！”大炮仗将攮子插在桌上，一声不吭地瞪着三傻子。

三傻子一笑，“小打小闹，学牛二，耍无赖，吓唬小孩儿吗？”

说罢，猛地一手用力抓住大炮仗左腕，另一手迅速拔出桌上的攮子。

“嚓！”

大炮仗左手其余的指头齐刷刷全被斩断，接着三傻子又将攮子用力一甩，扎进桌中。

“哎呀我叉！”大炮仗竟然哭号起来，“这逼崽子不吃这套！孩儿们，扶俺走！”

一群痞子搀扶起大炮仗往外走，大炮仗回头狠狠来一句：“有种你等着！”

“有种你再回来！”三傻子看都没看他一眼。

三傻子小时候常听屯子里孔先生讲古书，自然知道《水浒传》中的牛二，所以他说大炮仗是在学牛二。

卜大白唬捂着胸口，在别人的搀扶下也跟着要走。方大舌头见了大喝一声：“卜大白唬，你也想走？”

搀扶卜大白唬的地痞惊慌失措，赶紧放了手，自己溜了出去。

卜大白唬吓得坐在地上抽泣起来，泪珠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哼……嗯嗯嗯……俺都快被踢死了……你还想……咋的……”

方大舌头说：“想咋的？上回就是你把老红毛师徒勾来要灭俺全家，今天你又勾人想整俺，要不是俺三弟在这儿，你他妈的还不定把俺整啥样呢，你这就想溜？”

“那俺……俺给你们哥们磕头，叫大爷……不不……叫太爷……祖太爷，行不？”卜大白唬吃力地跪起来，在地上磕着。

方大舌头看到桌上的牙刷牙粉，咧嘴一笑，收了起来，然后问三傻子：“你看咋收拾卜大白唬？”

三傻子回答道：“你看着办吧。”然后招呼跑堂的，“伙计，收拾桌子，上菜！”

跑堂的应一声赶过来，脸都吓成了土色，手哆嗦着拿抹布擦着桌面的血，还将几根断指也搂进了撮子里，然后一路小跑进了厨房，口中连连说道：“这就给爷上菜，这就给爷上菜。”.七

其他卖呆的食客悄声议论：“这小伙儿谁呀？这么虎！”

“把大炮仗都打跑了。”

“大炮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把大炮仗打成那样，还敢坐这儿等着吃饭，这胆儿也太大了。”

……

方大舌头拔出桌上的攮子，在卜大白唬眼前晃动着。

卜大白唬面色惨白：“啊……咱都是青沟子出来的……人不亲……土还亲呢，别杀俺，俺十天前才娶的媳妇儿。”

“我叉，还新郎官呢，那就饶你不死吧。”方大舌头将攮子在手上绕腾着。

“谢谢！谢谢大爷开恩。”卜大白唬又磕起头来。

方大舌头嘻笑着说：“但俺还不想就这么放过你。”

五鼻涕提议：“扒他裤子！”

黑娃子建议：“再往他家雀上吐痰擤鼻涕！”

六嘎子补充：“完事抹点柴灰。”

只有四愣子啥也没说，神情还有点不对劲。不久前，这几个小子不就是这么捉弄他的吗？

卖呆的食客都捂着嘴“吃吃”笑。

方大舌头也笑了，冲他们甩甩手说：“去，去！都是些小孩崽子的勾当！”

他又拿着攮子在卜大白唬眼前比量着，卜大白唬面如死灰。

“你说我是捅你的眼珠子，还是割你鼻子，要不削你耳朵？”方大舌头轻松地问着。

“啊啊啊，别别别……爷爷，方爷爷，俺错了，俺不是东西，你你你……耳鼻口都给俺留着吧，少一样俺都没法见人。”卜大白唬吓得堆坐在地上，裤裆都湿了，地上也汪了一滩水，臊烘烘的熏人。

“俺就是要让你见不得人呢。”方大舌头朝卜大白唬挥起了攮子。

“啊——”卜大白唬吓得号叫起来，“方大舌头，啊，不不，方大爷爷，你听俺说，听俺……啊……”

见方大舌头手中攮子朝他眼睛捅来，卜大白唬赶紧叫，“割鼻子吧，割俺鼻子好啦，俺不能当瞎子！”

“好，那就割鼻子！”方大舌头挥着攮子说。

“啊——”卜大白唬又叫起来，“削耳朵吧，削耳朵，给俺把鼻子留下。”

“哈——呸！”黑娃子一口痰吐到卜大白唬脸上，“废物，咋那么磨叽呢？”

方大舌头一手揪扯住卜大白唬的耳朵，一手挥起了攮子。

便在这时，一群人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个身材魁伟，目光如炬，胡须浓黑，身披斗篷，一身凛然之气。

他身后，身材高大的大炮仗被两个人搀扶着，断了指的左手已包扎上，被他用右手捧着。

身披斗篷的大汉伸张开双臂，身后的人都停了下来，只有他向三傻子这边走来，洪钟般的声音震得屋子“嗡嗡”作响：“谁在这里闹事？”

满屋子的人都哆嗦起来，三傻子却毫不在意地将头扭向一边，都不用正眼看那人。

那人一抖身子，抖落了斗篷，身后立刻有手下跑来将斗篷接住。

屋内顿时一片肃杀之气，令人胆寒。人们看到，那汉子身后，背着两把寒光闪闪的片子。

他又一抖身子，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但双刀片子却已握在了两只手上。

那两把片子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但见刀刃锋利，刀背下有锯齿，上有若干铜环。刀柄与刀身自成一体，刀柄末端为刀环，也叫后圈。后圈上绸布通红，更显气势逼人。

“片子”，那是江湖行话，就是一般人口中的大刀。古时刽子手行刑时，就用这种刀斩杀犯人，因此又称“鬼头刀”。

跑堂的端着菜盘刚从厨房出来，一见那汉子，赶紧将菜放到身旁桌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叫了一声：“刀神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