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卷首

苏青走向大雪中的柴房，将殷红的馍馍放在窗口。

“东西我带来了……”

闻声，小赖子出现在黑窟窿后面，像鬼一样直勾勾盯着沾血的馍馍。

抓过去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吃了就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咳咳……”

可能是吃的快了，小赖子的咳嗽声更大了，一下重过一下，像是厉鬼索命，破刀加颈。

“怎么还没好，咳咳——”

“为什么还会咳嗽……”

苏青也不回答，结果他早已经知道，但是他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

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混合着呜咽的风声，苏青那张妖异的脸上恍若闪过一丝情绪，但是很快就被风吹散了，没人看的清……

人血馒头是没用的，小赖子活不了了。

他一直知道。

小赖子坐在窗户下，破洞外面一步之遥是他曾经一个被窝的师兄弟。

一道墙，隔开了两个世界。

一面是鲜活的，带着生机的，一面是死寂的，充斥绝望。

小赖子眼中的猩红散开了，但却失了灵动，晦暗难明。

这双眼睛中埋葬了太多的情绪，看的观众心跳都好像丢了一拍，一股凉气从脚底涌到天灵盖，脊椎发凉！

这是何等的演技！

如此年纪，竟然能演绎出如此震撼人心的表演，如果说之前的赖劲，和那一哭，把观众代入进去，那么现在就是在观众心上凿了个坑洞，住了进去。

当场，好几个影评记着决定要给这个角色做一个专访了。

小赖子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小青。”

“我在。”

“这命，我认了……是我对不起你……”

“你太累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

第二天，小赖子死在了柴房。

脱光了所有衣服冻死的。

一个幽幽的画外音出现。

“那年风雪夜，马王爷杀了张公公，我杀了小赖子。”

画面黑了下去。

留给观众的是发自灵魂的震撼。

就像是最隐私的灵魂赤裸裸的被冰凉的大手重重一握，打了个冷颤。

人性的复杂和矛盾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同一本煌煌巨着在众人面前翻开了一个卷首，如此深度和复杂远远不是用好坏，对错能衡量的，而是需要人用大块的时间去深入思考，去考究背后的每一个因素。

张文煜破天荒的买了一瓶可乐，冰凉刺口的饮料从口腔灌入，整个人一瞬间都澄净了不少，有些颤抖的拧上瓶盖，张文煜连写评论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写下几个关键词，打算观影结束在进行深入思考。

另一边的包厢里，坐着一群中年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几乎包揽了五代导演的精华。

五代领军导演冯谷，武侠王立业，新秀石常山，老牌章文，还有刚完成任务打算回家歇着的春晚总导演张云伟。

全被徐盛久和黄瑞给拉了过来。

“感觉如何？”

徐盛久笑眯眯的问道。

张云伟看了看左右，叹道：“本以为你脑壳发昏，拽我们过来给你找骂，没成想是来找场子来了，如果后面都是这个质量，不掉点，那这部片子就真神了，在外面也能拿俩重量级奖项了。”

徐盛久笑笑没有说话，张云伟今年操刀的春晚成绩很好，在历届春晚里也能排进千三，自然也没什么压力。

至于外面的奖项，自然是国际大奖。

“就仅仅是不错？于尧写的那个小品可是给你撑了一波，不然今年春晚也就中下。”

黄瑞撇了撇嘴。

“于尧……这些年总算有一个能整出点东西的年轻人了，你们先别吵，继续看吧。”

冯谷平静的评价了一句，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离开屏幕。

专注的就像在看一场研讨会。

但就连徐盛久都有些震动，这一句评价在别人嘴里说出来那是不咸不淡，但在冯谷嘴里可就是一种莫大的认可。

冯谷这人，不贪财，不好色，不抽烟不喝酒，甚至都不说脏话。

黄瑞私底下经常说他当导演跟个和尚似的，当个什么劲啊。

但……

这些都无法动摇冯谷的圈内地位。

一个从不靠交际，感言只说三句话的导演却占据了华夏第一导演的宝座近二十年。

同为五代导演，徐盛久都能感觉到他隐隐瞧不起自己。

但今天竟然肯定了于尧，不得不让徐盛久惊讶。

青光乍破，长剑在苏青手里抖了个剑花。

一双眸子好似群星坠落，让人沉陷在这极致的美丽之中。

司晋扮演了成年的苏青。

如果说少年的苏青带着些许锐利和稚嫩，那司晋的苏青就是是一个求道者。

每一句唱词，每一个动作，一舞袖，一回眸，看的不是台下观众，甚至不是芸芸众生，他看的是自己的道，追求到极致的道！

台下人声鼎沸，升浪滚滚，但却进不了这人身前半尺。

那一米台基就仿若天人之隔。

瓜果纹丝未动，一个个喊得声嘶力竭，如痴如狂。

看这台下众生百态，苏青嘴角一抿，眼角泪痣仿若天人点墨，鲜红欲滴。

行了个礼，走下台去。

后台早已准备好的程蝶衣和段小楼立刻上台，一出霸王别姬技惊四座。

虽然也是叫好连连，但相比于苏青，还是少了一些韵味。

数年过去，三人早已不是当初的泥孩子。

现在是名噪京华的角！

而苏青更是戏中夺魁，技惊梨园。

一个草鸡窝里钻出了一位仙家，更是成为燕京流传的一段佳话。

自从见过苏青那张脸的人就像着了魔一样，整日里想着的，念着的，无不是苏青这个名字，无数大姑娘小媳妇不以见苏青一面为荣。

只要能看到一面，那就能在姐们里炫耀好一阵，但之后就得苦苦熬着，等他的下一场戏才能看到。

或许有人不信，但自从看了苏青的戏，就被那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迷了神。

有个老梆子在戏台说了一句“妖孽既出，国之将亡”被人狠狠的揍了一顿。

但——

关家班出了两个虞姬，一个霸王，以关师傅对东西的执着，自然只认“从一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