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No.54

哗——

浴室内雾气弥漫，玻璃推门后隐隐约约的一道人影对墙而立，朦胧中背部的肌肉线条更具张力，水流不断从顶上的花洒中流下，浇灌在他的头顶。

头发上的发胶早已被冲散落在额间，贺恂单手撑着面前的瓷砖，另一只手轻覆在眼前，试图抚平紧皱的眉心。

‘以我当时的身份和之前的案底，你不信任我完全在清理之中。……’

覆在脸上的手掌渐渐收紧，这种莫名被体谅的感觉真的让人很不爽！

不知过了多久，贺恂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关掉花洒，伸手拿过一侧浴巾随意围在腰间走出浴室，擦干了头发换上睡衣，正准备关灯睡觉却看见床头那摞他晚上热粥时抽空上来给祁霏白准备的衣服。

贺恂顿了一下，准备想给隔壁的人送去，结果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

“算了……”还是明天给他吧。

关了灯，贺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正式迎来了入职公安后的第一次失眠。

跟他一样失眠的还有住在他隔壁的祁霏白。

头发上的水没有擦干，不时顺着乌黑的发丝滴下没入棉质的浴袍中，祁霏白坐在床沿，背脊显出一丝弧度，薄唇轻抿，直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早已习惯不把情绪表露在脸上，但此时纵使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出他脸上的焦虑。

飘窗外的雪还没有停，还有愈渐愈大的趋势。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缓缓起身拉上了窗帘，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房间瞬间黑了下去。

直到盖上被子，祁霏白才发现这张床软的可怕，和拘留所里的三层行军垫不一样，席梦思的软度一躺上去就如同陷入了一潭温暖的泥沼，窒息感顿时从紧塞的喉管中传来，猛地从床上弹坐起身，胸腔的震动带着呼吸微微加速。

翻身下床，他盯着木质地板看了一会，没有丝毫犹豫拿起被子上隔灰的毛毯躺了下去。

可能是暖气的关系，地上并没有祁霏白想象中的那么冷，硬实的触感让他找到了一些虚无的安全感，整个人贴着床沿蜷缩在一起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刻，贺恂别墅外。

“赶紧巡，巡完回去交班睡会，实在是太冷了。”中年保安裹了裹身上的棉大衣道。

走在他身边的年轻保安点点头，“这是最后一个区了。”

突然一侧绿化带树下的草丛中簌簌几声，瞬间引起两名巡逻保安的注意。

年轻保安一愣，强光手电当即照了过去：“谁在那？！”

“喵！”

伴随着惊叫，一道黑色身影快速闪过，几个跳跃就登上了通往外面的围墙，毛茸茸的黑煤球全身没入夜色，只有眼睛在反着绿色的荧光，回头鄙夷的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保安，纵起一跃就跳到了围墙外侧。

“原来是只野猫。”年轻保安摸了摸头道。

中年保安笑了笑，说：“瞧把你紧张的，我跟你说，哪里进贼都有可能，唯独咱们这小区不可能。”

刚上岗第一天的年轻保安有些不解：“为什么？”

中年保安边往前走边指了指每隔三十米就设立在地上的监控探头，说：“那可不是一般的摄像头，带人脸检测的！检测到陌生人信息会直接在保安室触动警报。有钱人住的地方，一年六七万的物业费难道是白交的吗？”

年轻保安摸了摸后脑勺迅速跟了上去：“嗐，那我们巡逻有什么意义？”

中年保安把没有打开的手电背在身后，“为了让业主们看见我们在巡逻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提升安全感……”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远去，而在那只黑猫跳上围墙的位置下方，几枚清晰可见的脚印正慢慢被风雪覆盖。

翌日。

“副队，你昨天晚上不是很早就回去了吗？怎么黑眼圈怎么这么重？”童肖抱着份煎饼果子，边啃边笑郝岳洋脸上两个青黑的圆饼。

偌大的办公区不乏听见键盘的敲击声，来来回回走动递送材料的民警脚下带风，恨不得下一秒跑起来。

“我那是回去了吗？我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给那酒吧帮小屁孩做笔录！”郝岳洋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昨天晚上因为酒吧涉及的人数较多，并没有全部召集回刑警支队，而是分给了辖区负责的派出所和分局。

童肖连连点头，“副队辛苦！”想来自己算好的，只是负责把抓到的拆家送去禁毒支队。

对于某人的敷衍，郝岳洋此时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追究，继续躺在童肖的工位上闭目养神，喃喃道：“今天是除夕。”

咔嚓咔嚓——

童肖咬着干脆的煎饼果子，含糊道：“是啊，今天三十，怎么了？”

郝岳洋终于在这句充满无辜的‘怎么了’里猛地睁开眼，那一双因为熬夜充血的眼睛愣是把童肖看的后退一步。

孩子连早餐都不敢啃了，结结巴巴道：“副……副队？”

这是要尸变了？这也太特么吓人了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子没尸变！收起你那副看鬼的眼神！”郝岳洋翻了个白眼摆摆手，继续道：“今天年三十……别的部门已经放假了！但是咱们呢？又要加班！国庆国庆过不好，临过年了还不消停，这特么的毒品真是害人不浅！”

童肖拖长尾音‘哦’了一声，擦了擦嘴，点点头反向安慰道：“比起我们，隔壁禁毒才叫惨，听说那个新型毒品他们已经查了很久了，到现在都没消息。”

听自己亲哥过得也不舒坦，郝岳洋心里顿时舒坦了很多，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突然朝童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干嘛？”童肖被他这一举动弄的下意识扫向四周，有些不太情愿的贴了过去。

“昨晚上贺队身边那个服务生你看清是谁了没？我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呢？”

童肖一脸‘你难道没认出来吗？’的表情看了郝岳洋一眼，说：“就是那小子啊。”

“哪个小子？”

郝岳洋仔细想了想，只觉得背影很熟，但是脸真的没看清，他嘿了一声，“我说肖肖你现在说话怎么开始卖关子，谁教你的啊？”

鉴于前几次说悄悄话被当事人现场抓包的惨痛经历，童肖发誓从现在开始绝不会再说名字。

不断给副队使着眼色，童肖道：“就是……就是那小子啊！”

本来熬夜脑容量就不够的郝岳洋顿时急了，看着童肖都快抖抽筋的眼尾道：“你眼睛不舒服？抽什么呢？哎呀快点说！你这那那那的，我怎么知道是谁？”

见副队如此迟钝耿直boy童肖也耐不住了，一把把手里的煎饼果子拍在桌上，脱口而出道：“哎呀，就是那个祁霏白！”

刚跟着贺恂过了门禁，祁霏白就听见有人喊他，一看结果是个熟人。

“童警官你叫我？”

“！”这一声犹如十万瓦的电流噌的一下从脚底板升至头顶，电的童肖里外焦嫩，他心道我特么这是倒了哪门子霉啊？

郝岳洋闻声瞪大了眼睛，朝童肖背后看了过去。

“我去……小白？！”

郝岳洋顿时从童肖的工位上弹了起来，上上下下把眼前这个俊秀的年轻人打量了好几遍，顶着身侧那道冰冷的视线，惊呼道：“真的是你啊！”

看着冲上来的人祁霏白下意识后退半步，终于在看清这个可以用颓废两个字形容的熟人之后，点了点头，道“……是我，郝副队。”

“你什么时候出狱的？”眼尖的郝岳洋当即看出他身上这衣服款式颜色有些眼熟，扫向一旁的贺恂，缓缓道：“你这衣服……”怎么那么像我们队长的风格？

‘昨天出狱’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在场三人就只听见郝岳洋从鼻腔里发出的嗅闻声，皆是一愣。

童肖：……副队你在做什么？

站在祁霏白一侧的贺恂蹙了蹙眉，心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下属？

鼻子耸动了两下，熟悉的洗发水香气让郝岳洋猛地反应过来，震惊瞬间充斥了他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你昨晚不会是——”

“副队！”

童肖在贺恂即将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下迅速一把拉住了自家副队，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我这有份资料你帮我看一下！来来来，昨天晚上忘记找你了，这边这边……”

郝岳洋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出数米远，疑惑道，“诶你小子昨天晚上不是不在队里吗？哪来的资料？”

童肖后背全是冷汗，生怕晚走一秒就是一份万字检讨书！

“真的有！就在小杨那！诶！小杨——”

办公区最后一排的工位上闻声伸出一个脑袋，顶着张没睡醒的脸迷迷糊糊道：“啊？谁喊我……”

祁霏白看着迅速转移到最后排工位的两人无奈一笑。

自始至终没有没发一言的贺恂冷眼扫过那两人，丢下一句，“走了。”

·

“尸检结果和昨天晚上你看见的差不多，在邓柔的血液里只检测出了二乙酰吗啡的成分，并没有在酒吧现场发现的那种新型毒品。”林楠坐在贺恂办公室的沙发上，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祁霏白，转头朝办公桌后继续道：“除了轻度胃溃疡，其他各类器官切片数值都很正常，比较吻合初次静脉注射二乙酰吗啡的情况。”

“……”贺恂闻言没有说话，指关节一下一下点着实木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楠扶了扶眼镜，道：“吸毒过量致死的案例每年送到我这尸检的就不下几十个，这种强迫注射二乙酰吗啡致死的情况还是第一例。据邓柔的表姐邓萦转醒后的说辞，邓柔在社会上的朋友不少，生前最常出入的地方是一个叫‘森彪’的拳击俱乐部，我觉得你们可以先从他们那下手。”

森彪？

贺恂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道：“她手上的约束伤，可以判断是哪种器具吗？”

林楠从茶几上的文件袋中抽出几张照片，走过去递给了贺恂，“应该是直径两公分左右的橡胶绳，她的手腕上没有摩擦伤，也没有麻绳特有的花纹，勒痕不深，所以绳体应该有些弹力。我上网找了几个对比，最接近的应该是健身用的拉力绳。”

掏出手机翻出浏览记录，递到贺恂面前：“这样的。”

贺恂目光从照片上移了过去，看着林楠手机屏幕上花花绿绿数根拉伸用的弹力绳图片，它们的形态按照拉伸的部位不同而各不相同。

而拳击俱乐部里应该不乏这种橡胶绳类的健身器材，这样一来目标就很明确了。

抬手朝坐在沙发上的祁霏白招了招手。

“你过来。”

正放空自己的祁霏白闻言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抬手指着自己，不确定道：“……我？”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贺恂冷冷道：“过来。”

丝毫不显意外的林楠让开了位置。

待祁霏白走进，贺恂直接把手里的细目照递给了他，随后站起身：“看完跟我去一趟森彪拳击俱乐部。”

祁霏白在两人的注视下接过那几张照片，照片上女性纤细的双手被局部拍摄了下来，明显的红色勒痕环绕着她已经没有血色的手腕，勒痕的颜色均匀，目测宽度不止两公分，显然是被缠住了不止一圈。

这双手的主人是邓柔。

脑中恍惚想起这双手的主人扶着方向盘回头找他搭话的模样，祁霏白眼底闪过一丝深色，把照片递还给林楠，看向贺恂。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