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No.97

叮咚——

便利店的感应门缓缓拉开，现在是半夜两点，正趴在收银台小憩的收银员被灌进来的冷风吹醒，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许久未开的嗓子有些沙哑。

“……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外面零下十几度，但进来的这人却只着一身看似就不厚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顶端，已经把鼻子以下完全挡住，而上半张脸也被一顶棒球帽挡住了大半。

男人的声音低沉，他从袋里摸出一张红色的大额纸钞：“拿包烟。”说着眼神看向感应门外。

“什么烟？”

也许是男人的打扮过于掩饰，收银员不禁多看了两眼，在看见他看向门外时也跟着看了过去，然而却只看见了亮着白色LED灯的大字门头，晟水湾府。?

难道是对面的业主？不像啊，我没见过他啊。

就在收银员猜测对方身份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口。

“随便。”

收银员刚准备弯腰从柜台下方拿烟的手一顿，抬头想问，就对上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没由来惊出一身冷汗。

“……”

收银员赶忙低下头，太吓人了他心想。

这时他忽然想起前阵子市区闹得人心惶惶的杀人案，想着想着眼神又不自主飘向了眼前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快点。”男人压了压帽檐催促道。

“……好，好。”收银员猛地咽了口口水，胡乱的拿出一包中华放在了台子上，然后快速打开收银系统，说到：“一共50，这是找您的——”

叮咚——

一股冷风灌入，收银员转过头时感应门已经缓缓合上了，拿着钱的手悬在半空，他呆愣的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钱……”

男人快速回到停在路边的车内，咚的一声车门被关上，但他显然没有要驱车离开的意思，而是一直盯着对面小区的大门。

密闭的空间里男人也不再隐藏，摘掉了棒球帽露出了面容。

是何飓。

本来和颂坤约好会合的何飓因为全城出口戒严而滞留在了新南，他从中控里摸出一部手机，熟练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但许久之后。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sorry……”

他这几天都在重复拨打这个电话，但是都没有接通。何飓主动挂断电话，眼底的深虑更加明显，颂坤这个时候玩消失，难不成是要有什么动作？

就在这时，他手里刚灭屏不久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何飓看着那串这几天都在打的号码眼皮一跳，没有给它震动第二次的几乎，他接通了电话。

“喂……”

何飓冷声道：“你在哪。”

对方没有任何隐藏：“新南。”

颂坤居然也到了新南？

“你——”

“我想了一下，这次机会不能浪费。”

何飓目光一沉：“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昏暗的KTV包间里，没有吵闹的音乐，甚至连电视大屏都没有打开，颂坤的目光扫过包间一角，淡淡道：“我要带他回去。”

何飓眉心蹙了蹙，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你现在在哪？”

何飓再次看向对面晟水湾府的大门，道：“新南。出口查的严，我没能出去。”

颂坤眼皮一垂，坐在包间角落的人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顿时浑身绷紧。

“这样。”颂坤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

顿了一秒，他继续道：“那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

“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他。我有计划。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等我消息会合。”

何飓明显不同意他的做法，声音也不禁提高外扩了出来：“你不要乱来，老板他——”

颂坤突然低声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毫无畏惧道：“他对颂耶是什么态度你应该比我清楚。放心吧，我不至于拿我自己跟他的命开玩笑。倒是你，身上背了那么多条人命别给条子找抓住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带他回去。”

颂坤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通话一被挂断，坐在角落的人就起身走了朝他走了过来。

“他在哪？”

“他还在新南，你们把出口看死了，他没有顺利出去，还有——”轻松淡漠的语气全然褪去，颂坤盯着手机低声道：“他知道祁霏白在哪。”

站在黑暗中的人皱起眉。

“何飓在新南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颂坤扫过眼前男人眼角的疤，缓缓道：“你之前的计划已经没有用了，如果不让他参与进来他一定会起疑心，这样的话你们筹划的一切都白费了。”

“……”

“韩慎从来不相信你们会真正接纳颂耶，这也是韩慎这么久都没有放弃过他的原因，让他感觉正常社会不能容纳他，让他感觉被全世界抛弃，让他被仇恨填满，再用我……牵制他回去。”颂坤声音低沉：“韩慎是一个相当自负的人，所以你们要让他看见并且相信，事实就是他想的那样。只有这样，才可能出现双赢的局面。”

他说的是颂耶，不是祁霏白。

“……我知道了。”男人说完转身就朝外走。

“等一下。”

男人脚步一顿，他转过头，门外透进来的灯光正好打在颂坤身上，但只能看见鼻梁以下的面容，他跟祁霏白的面部轮廓有几分相似，男人恍惚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十几年前在缅北救下他的那个少年。

没想一晃十几年，连祁忱都长这么大了。

颂坤张了张嘴，哑声道：“你比我……了解他。”

这个‘他’指的是祁霏白。

“你应该很清楚他这么多年都活在对我，对父母的愧疚里，报仇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我不知道出境以后你们有什么计划，但是我希望结果到来的那一天……你们不要放弃他。”

男人看着沙发上的人胸口莫名有些闷，他沉默了数秒，没有说话，直接转身拉开了包间的隔音门走了出去。

门被打开的瞬间，隔壁还没结束的晚场客人的嚎叫声伴随着歌曲的伴奏鱼贯而入，随着门缓缓关上，再一次把所有声音隔绝在外，包间里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没有得到回答的颂坤把自己靠在了皮质沙发上，他抬起手，一道歪歪扭扭的疤横在粗糙的掌心之中，从虎口开始，一直到小拇指的边缘贯穿了整个掌心，像是把整个手掌切断过再缝合上一般。

半晌，偌大的包间中传出一声叹息。

两天后，刑侦支队。

“喝咖啡吗？”贺恂合起手里关于那辆福特车架的痕检报告，朝站在窗户旁的人问到。

“不了。”祁霏白端起放在窗台上的黑色马克杯：“有茶。”

一股淡淡的茶香飘了过来，贺恂盯着祁霏白手里的马克杯看了一会，说：“冬天少喝乌龙茶，凉心。下次泡红茶吧，左边的红色茶罐。”

祁霏白抿了口茶水，清淡的香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味道不苦不涩，他点点头。

“嗯。”

贺恂把转椅转向他：“手臂上的伤怎么样？”

“早上换了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从贺恂这个角度看，可以把祁霏白整个人都纳入眼底，不得不说他的身型很好，宽肩窄腰腿直，比例非常匀称。此刻办公室内还开着暖气，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圆领衫，羊绒料子不薄不厚，穿在他身上虽然看着显得整个人有点瘦，但不止一次看过他上半身的贺恂还是清楚这件羊绒衫下的肌肉线条是多么完美流畅。

贺恂喉结动了动，感觉喉咙一阵干燥，然后就拿起桌上的咖啡灌了一口。

没错，是灌，本来就不多的咖啡几乎被他一口喝完。

或许是贺恂的目光太过于直白，连祁霏白都感觉到了那一抹炙热的情绪，他干咳了一声，把茶杯端在胸前，偏过头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香醇苦涩的咖啡在味蕾上盘旋，在这种时候足够压住贺恂心里那丝微妙的情绪，他抬起头看着祁霏白：“那天袭击之后，杰森就跟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迹，新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要是真的铁了心藏起来的话还是要费点力气去找。”

贺恂翻开桌上的痕检报告，把其中夹着的一份口供递给祁霏白。

“这是修车行老板的口供。”贺恂道：“据他的特征描述可以确定把福特开去并且要求拆解的人就是杰森，除此之外痕检还在车内找到了血迹，DNA吻合，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化工厂里的那两个人就是他下的手。”

祁霏白扫了一遍足足三页纸的笔录。

杰森这个人连韩慎都敢坑，可见他野心有多大。但他不选择保命反倒是滞留在新南，跟自己周旋了这么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

现在唯一对杰森这些反常行为的解释就是他想单干，从他调查自己的过去仿造那本笔记开始祁霏白就隐隐猜出了他的一些想法。

他当着贺恂的面让他拿起那本笔记是想让自己露出马脚，差点揭出自己的身份，应该是想离间自己跟贺恂的关系。

杰森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站在韩慎那边，所以身份一旦暴露免不了引起贺恂的怀疑，警方一系列的控制和调查将会限制自己的行动，换句话说新南也就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处，那时候杰森再“伸出援手”，按照常理，自己是没有理由会拒绝的。

“在想什么？”

祁霏白眼神一转，看向贺恂，把手里的笔录放回了桌上：“没什么。”

他很少会这样当着我的面走神，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贺恂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放进嘴里，问到：“上次在森彪俱乐部摘掉你耳麦的，和最近在新南收购新型毒品的是同一个人吧。你之前在我审问严豪的时候提过他想替董三林顶罪，我那时候说没有证据指向他，现在却突然有了。董三林贩毒，真的只是你从监狱里听到传言这么简单？”

祁霏白微微一顿，半晌道：“不是。三个月前在东港，温建柏带我找到了杰森，我是他口中听到的。”

一片烟雾从贺恂嘴里吐了出来，他没什么表情，几个呼吸之后平静道：“我知道了。”

隔着烟雾，祁霏白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淡淡道：“我不想惹麻烦。而且我也不能确定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只燃到一半的香烟被贺恂摁进烟灰缸，祁霏白说不想惹麻烦是真的，这一点从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但贺恂也知道，他嘴里的“麻烦”指的并不一定是杰森，恐怕是——自己。

贺恂：“你还听到了什么？杰森跟董三林要在新南做什么？毒品交易？”

祁霏白看着烟灰缸里的烟蒂，暗红色的火星已经变成灰黑色，他喉咙有些发紧，杰森跟董三林在新南的交易包括东港的那批货他都不能说，巴泰他们的网已经撒下去了，如果这个时候贺恂再去插一脚肯定会打乱到他们原本的计划。

“我……”

咚——

办公室的门差不多是被来人撞开的，郝岳洋低着头冲了进来。

“老大！你之前让我查的事有消息了！横——”河字还没说出口郝岳洋就及时止住了，他呆愣了两秒，看着窗户旁的人干笑道：“你也在啊……”

“郝副队。”祁霏白本就处于神经绷紧的状态，导致他也没把郝岳洋说的最后一个字做过多联想，他无声松了口气，说：“你们有事就先聊吧。”

贺恂和郝岳洋异口同声：“你要去哪？”

“我去楼顶透透气。”祁霏白说。

沉默了几秒，祁霏白见贺恂没有反对就把手里的马克杯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顺带还拿走了放在桌上的烟和打火机，道：“以后还你。”

两人就这样看着祁霏白神色自然的顺走了贺恂的烟和打火机，然后目送他离开了办公室。

直到门被关上，郝岳洋才木讷的回过头：“什么情况？我打扰你们了？”

“没有。”

“没有？我怎么感觉——！！”郝岳洋脸上的表情突然变成了‘！！’，因为他看见贺恂拿起祁霏白的茶杯非常自然的喝了一口：“卧槽，你们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贺恂放下茶杯，口腔中残留的尼古丁被乌龙茶的茶香冲淡了不少，他目光扫过郝岳洋，然后落在他身后的门板上，莫约过了几秒钟，没有回答反问到：“是横河那边有消息了？”

这语气听着怎么这么差？

郝岳洋咽了口口水，选择性遗忘刚刚他跟祁霏白喝同一个杯子的画面，冷静了半晌道：“对……对！横河那边来消息了，有人认出了祁然的照片，是跟他同一个化学研究研究员，现在在横河大学任职。你要不要……去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