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第106章

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中叔衡已寻思好了。

幕后指使之人，不外乎朱亮，塔墩，索操，还有嫡子中叔洪，再加上另几个不爱抛头露面的野心

家，比如王在礼，比如班马。

朱亮老成持重，一般不会轻举妄动。然而，在特定情势下，他一旦探知对□□急跳墙，先下手为

强，很有可能临机决断，派出刺客，对皇帝进行狙击，却不杀死他，为的是浑水摸鱼，趁机控制

皇帝，起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作用，而眼下，这正是朱亮还在做的，窝囊废皇帝尽在他掌控之

中。

中叔衡注意到，在出现刺客、皇帝皇后又在法驾上不吭声之后，先前朱延寿还随同父亲赶来应

急，后来却悄然消失了，显然，是去提调东军西军，以便发生变局，挥兵随时杀来。

刺客系中叔洪所派的可能性一点不比朱亮小。不用说，中叔洪在大悲寺畜练的死士，都是上好的

刺客胚子，稍加用心用力，便能甩得铁锤百发百中。只是，今日中叔好出阁，给皇帝抱走后，当

爹的再度警告为儿的，切不可轻举妄动，企图抓住皇帝大婚的良机，起兵推翻大龙朝；切莫忘记

朱亮是什么人，塔墩，朱亮的女婿，尚未彻底给中叔家族争取成功，中叔家族答应他的中叔好，

已是皇帝的左皇后的，中叔家族许诺他返回九原成为豪吞王，也只是纸上谈兵，远未成为事实。

中叔洪承认时机尚未全然成熟，但为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而扼腕叹息。中叔衡宽慰他，说只要

傻儿皇帝仍在，韩鲜仍在，那么今日皇帝娶到的左右皇后，尤其是朱鹮，将生发出无尽的变故

来，到那时，只要准备得有十成的把我了，便能抓住才冒头的机会一举成功。中叔洪点头说好

的，随即表示怕是要赶去大悲寺，坐镇应变，他人若急不可耐，率先行动，那么至少可以作出相

应的行动，抵消别家的优势。这个，正是中叔衡要求中叔洪立刻去做的，便爽快答应他了。

现在的问题是，中叔洪是个急性子，时常说一套做一套。所以，若刺客是他所派，接下来，中叔

家秘密豢养的死士就要登场了，或者大举进攻，一举翻盘，或者虚张声势，乘虚夺取傻儿皇帝。

世上最能证明现象本来面目的，没有超过因果关系这条铁律的。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如此一来，塔墩的嫌疑便最大了。他联合索操，在刺客发动袭击后，向宰辅建言用皇后之一装扮

皇帝，乘坐喜车先行一步，以吸引歹徒的注意力，趁机予以歼灭。中叔衡虽看穿这个献计的本

质，但为了彻底争取塔墩，率先以为这是可行的。而且，在朱亮表示犹豫之际，一并说服他同

意。

现在想来，朱亮未必没看出塔墩这是要带着中叔好北归，最终之所以同意下来，无非为了同样的

缘故：塔墩回到九原，若成功夺取叔父摄政王的兵权，便是强有力的外援，最终归属谁使用，谁

便是改朝换代的问鼎者。

就是说，也有可能是塔墩与朱亮联手设的这个局，以便一个获得中叔好和豪吞人王位，另一个占

有皇帝和取代大龙朝，事成之后，结成牢不可破的联合体，一个坐镇龙邑，一个戍守九原，互为

犄角。

不错，此戏也有可能是塔墩联手中叔洪上演的，专门排除了中叔衡，免得了预先告知他，不但赢

来他的反对，更可能泄漏秘密，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至于这个计策一开始，是以塔墩和索操一同想出这个名义示人的，无非是遮人耳目罢了：塔墩单

人想出的，太让人担忧了；加上一个表面至关重要，实际无足轻重的索操，只是让狂风看着像是

微风罢了，较易为大臣接受而已。可笑的是，索操说的时候，不知不觉，又把这计策说成主要是

塔墩想出来的，自己只是赞同了稍作补充而已。

思来想去，中叔衡吓得汗流浃背：若是这个局面是朱亮联合塔墩做成的，同时塔墩又在表面上答

应与中叔洪合作，把皇帝交与他控制，那么很快，因上当而失去戒备心的中叔洪及其三千死士就

将遭到彻底消灭。

骤然间，大师徒左将军对死士的秘密保持至今，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失去了信心。他后悔一次又

一次白白浪费先发制人的机会。事到如今，儿子是对的，若他真的不管父亲的警告与约束，早就

起了兵，那么现在这个被动局面便不会出现。

现在，生机活路维系于中叔洪之手，关键看他是否猛然惊醒，明白上当了，随即起兵，孤注一

掷，反败为胜。

换句话说，中叔衡巴不得中叔洪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自己，无论如何不坐以待毙，相反，来一

个鱼死网破，总比全族砍头于皇家刑场好得多！

中叔衡的种种寻思在朱亮投来一瞥之后立刻中断了。

接着，朱亮去忙着与皇帝说话，所说内容在皇帝回馈发言后，大概猜得到。

“一个皇后给塔墩拿去诱敌歼敌了，另一个皇后虽然在车上，但与朕隔开这么远，还有必要接受

平民敬献的所谓百子露么？”龙长彰是这么回答朱亮的。

显然，雌儿少帝害怕了，厌烦了，不愿多此一举。

但朱亮以为不能辜负百岁老者的好意，说却之不恭，受之无愧。

“好吧，就听大司马大将军的，横竖朕总是听人家的，何时方能成为我自家？！”

朱亮的亲兵是东军拨付的，属于禁军，训练有素，能征惯战。但今日沿途这么走着，一个个特别

紧张，好像沿途所有的窗口门洞都可能潜伏着刺客，随时随地都会掷出铁锤，射来羽箭，并有大

股死士跟着杀出来。

中叔衡判断，正因为亲兵如此紧张，才导致皇帝不想走接受百岁老者敬献的百子露这一过程，巴

不得立刻回到宫内，或者索性重新登上法驾，要不然他不会频繁回头，看逶迤在后头的法驾的。

有一个话题，他和朱亮都避而不谈，当作不曾发生，更没必要去追查个究竟：韩鲜是否果然就在

法驾上。

韩鲜若在法驾上，那是不折不扣的死罪。

现在的情形更严重了，皇帝冒充东军士兵，跨在马上，法驾上唯有右皇后朱鹮，若蹬道君不出所

料，也在，依照朱鹮的性子，参以韩鲜的为人，两人多半会苟合在一起。如此，后果就是，韩鲜

难免一死；朱鹮呢，才嫁给皇帝，便给打入冷宫，幽禁终身。

不过，韩鲜要是给杀了，便得罪了皇帝，得罪了大司马大将军，还不如听之任之，无论蹬道君是

否在法驾上。

前头就到郭家饮子铺所在的十字路口，两边并没有平民夹道瞻礼，地上到处都是扔弃的物品，好

在窗户门洞没有看见死士狙击。

朱亮拍马主动来到中叔衡身边，低声问道：

“不知亲家公府上防备力量如何？”

中叔衡有些吃惊：

“大司马大将军何故问起这个？”

“无他，只是顺口问一句。”朱亮仿佛拿不定主意，要把才开始的话题及时刹住。

“老夫以为亲家公思量对了：若发生不可测的意外，不如奉驾暂时驻跸寒舍，等到危险过去，再

行回宫。”

朱亮很是欣慰，笑道：

“这就是所谓的不谋而合！”

“要不，老夫叫人先去告知家人，也好预先有所准备？”

“再好不过了，”朱亮喜滋滋说，“不过，若不发生大的意外，还是直接回宫为好。”

“这个自然！”

中叔衡心想这下好了，现在所有这一切的被动，只要皇帝入住到自己府上，自己便转眼变成主动

了。到那时，原本主动的朱亮，被动的皇帝，统统变成中叔府这所大监狱的囚徒。

但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是，在接下来的时辰里，必须发生刺客或死士偷袭这支队伍的意外，要不然

被动的还是被动，主动的还是主动。

“洪儿，现在的关键是你了！”中叔衡不便眺望四面八方，巴不得儿子和死士这就杀来，“若你

今日若漠视我的话儿，断然发起攻击，则你这一生的鲁莽立刻变成精细了，为你爹我和你自己赢

得了先后两个帝位。”

小路前方街面出现横七竖八的死人，有穿号衣的，更有着一身黑衣的。

见如此，朱亮下令暂缓前进，还没差人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边跑来几个东军士兵，说不好了，赵家饮子铺遭到袭了，歹人虽然吃败退去，丢下很多死人，

但很不幸，店铺主人一家，包括百岁寿星，还有不少东军士兵，都战死了。

朱亮当然“大惊失色”，急忙禀过雌儿少帝这个噩耗。

龙长彰淡然说：

“太不幸了，不过也好，朕不必喝劳什子的百子露了，更可以回法架上与右娘娘搂着了。”

说罢就要拨转马头，奔驰回法驾那头去。

朱亮挡住她，说：

“陛下不忙回去。”

“为何？”

“郭过过老寿星临终，通过老臣手下裨将，要求老臣与中叔大人双双跪地，向陛下奉献老人家临

终前亲手调制的百子露。”

“为何？”

“我俩岁数加起来的，略等于他的天年，他借以祝福陛下洪福齐天，活到百岁以上；同时保证百

子露也会让陛下生下一屋子的孩儿的，男的女的，尤其以皇子为多。”

“有这等事？”雌儿少帝有些不大相信。

朱亮深知一切谎言只要你信了，坚信，坚信不疑，别人，听得人便不得以你之信为信。

中叔衡也说：

“陛下，这要不了多少时辰。”

说罢，率先跳下马去，独自一人往前走，走着走着，开始接近那些尸体。

尸体竟然都是真的，有些还在流血，甚至还有正在冒热气的，在微雨掉下来之后。

现在，龙长彰拒绝的唯一借口，便是回头看看法驾，说：

“要不，等右皇后上来，一起接受奉献？”

“不然，皇帝陛下，”朱亮说，“现在，贼人尚未发起第二波攻势，正好是安全空当，怕是一会

儿，好不容易等到皇后，贼人要重新上来了。”

“那……好吧！”雌儿少帝势单力薄，不能不听从亚父似的朱亮。

到得洗劫一空，留下的大多数是死人的赵家饮子铺，雌儿少帝要先看一眼所谓的百岁老寿星。

这个要求立刻得到了满足。本来，赵过过受惊而亡后，尸体就停在后院棺木里，四周没有亲人守

着。

雌儿少帝这下才验证老寿星真的死了，便允许大司马大将军和大司徒左将军代表老寿星，向自己

献上出名一百余年的百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