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月春

吃了糕点、洗了澡，玉知春感觉自己的精气神都回来了。这会儿太阳依然高照，他便准备出去走走，也是顺便再打听打听昨日那个李吴氏和她的儿子。

冯悫没有意见。

左零更是不会反驳。

路上，玉知春问冯悫：“今日有受害者吗？”

冯悫道：“你。”

“只有我？”

“未听说还有旁人。”

一个村子，往往一点芝麻小事都能从南传到北，何况是死人。既是没有听说还有旁人，那就是除了玉知春，没有其他受害者了。

作为受害者，玉知春昨天接触过的人并不多，疑犯的范围一下子就圈出来了。

玉知春是个推理新手，之前一通瞎推理，将疑犯指向一个寡妇，而后自己推翻自己的推理。然则，经过昨晚，他再次将寡妇或者说将她的儿子列为疑犯。

街上还有几个摆摊的，稀稀落落。

玉知春走上前去，依次与摊主们聊起了家常。这些人往往是最了解自己的乡亲的。

等到玉知春搜集完信息回来时，他的手里也多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他随手买的，不过全是冯悫给的钱。

太阳将要西沉，摊主们纷纷收拾东西回家。玉知春一行也往客栈走去。

清风徐来，春意拂面。

玉知春将买回来的小玩意都收了起来，与冯悫道：“村民们都说李吴氏很少出门，听起来动机不足啊。她儿子虽然经常出门，可也是动机不足啊。”

唯有对李秀才，吴氏的儿子才有杀人动机。可其他人呢？

玉知春感觉自己脑袋里一片浆糊，还很粘稠，根本滚动不起来了，不知道该如何思考、推理。

“冯兄，你以为呢？”

冯悫道：“你说得对。”

玉知春：“……”

聊不下去了。

玉知春放弃聊天。转身回房的瞬间，他压低了声音与三月说：“月月，给我指引。”

三月：“……”

良久，三月还是给了意见：“如果没有办法确定疑犯或动机，不如逆向寻找。你们已经大致知道对方的巢穴，可以去探一探，或许能引出对方。”

“有理。”玉知春沉吟：“我就知道月月是最棒的。”

三月：“…………”

转头，玉知春扬声道：“冯兄，我们今夜再去山腰看看吧。”

冯悫没有错过他刚才的小动作，甚至听到了玉知春在嘟囔，只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他颔首：“好。”

上回他们跟踪傀儡，到了半山腰时被人发现了。这回三人直接到山腰处蹲守。

夜半时分，玉知春的精神尚未完全恢复，不一会儿就困到打盹儿。正要入睡，忽然被人推了一把。他猛地清醒，看向冯悫。冯悫扬起下巴，示意他看前方。

前方是一段藏在树林里的小径，蜿蜒崎岖。婆娑树影里，一道黑影悄然而至。

头顶上有泠泠月光。

那人迎着月光而来，渐渐露出了全貌。

玉知春看清了那人的脸，觉得有点眼熟，又一时记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这人。

他在冯悫的手背轻轻敲了一下。

冯悫转头看他，四目交接时点了点头。

两人的动作很轻，左零也没有说话，一点声响都没有。他们默契且沉默地跟上此人，直到某个岔路口。

那人停下来，背对着玉知春，双臂一直在动，不知做了什么。片会儿，他的动作一停，转过身来，正对着玉知春的方向。

因为杂草、树木的掩护，双方并未直接照面，但双方都清楚彼此的存在。

玉知春与冯悫不再掩饰，从树后走了出来。

对方冷笑一声，嘴里念起繁复的咒语。玉知春以为会有许多傀儡出现，可对方读条许久，傀儡一个都没有。

正当疑惑且警惕之际，他忽然被冯悫拽了一把。冯悫道：“他在放蛊。”

玉知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冯兄，靠你了！”

比起傀儡，蛊虫更叫人猝不及防，也更防不胜防。冯悫不知如何变出了一支短短的细香，又不知怎的就点燃了细香。他将香头掸落在地，指尖微光递去，便有明火燃起，掠向对方。

那一地的蛊虫全都死在了明火之中。

对方脸色一变，还要再招蛊虫，就被左零给拿下了。左零将人推到冯悫与玉知春面前，由着二人吩咐他。

玉知春找了个石墩坐下来。

冯悫开始问话：“你是吴氏对面那户人家的儿子？”

这人看着不大，与吴氏儿子的年龄相差无几。他瞪着冯悫：“被你们抓到了，要杀要剐随你们。”

玉知春插话：“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不理他。

“年纪轻轻，你学什么不好，学控蛊。”

少年嗤了声：“与你何干！”

玉知春心平气和道：“学控蛊就算了，你还随便杀人。小小年纪，手段倒是挺狠。”

“他们都不配活着，死了也就死了。”

“那你倒是给他们死个全尸啊。你把他们弄成傀儡做什么？还都屯在这里，有什么用。”

少年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少年看起来很是倔犟，玉知春轻笑，道：“小朋友，说说他们为什么不配活着吧。像是李秀才，他儒雅纯善，与你没有矛盾，你杀他做什么？”

“儒雅纯善？”少年讥笑：“儒雅纯善的人会调戏良家妇女么？”

还是与吴氏有关系？玉知春顺势道：“你是为吴氏抱不平？”

“被李秀才调戏过的人何止吴婶！还有，村长搜刮村民们的钱财，把最好的地留给自己……”少年开始细数死者的罪状，越说越是气愤，眼睛都气红了。

玉知春叹气：“这些人罪不至死啊。”

少年白他一眼，反讽道：“留他们活着做什么？继续调戏别人？继续贪？继续赌博？继续殴打母亲？”

“你可以改造他们。”玉知春向少年提出建议：“你能控蛊，可以威胁、吓唬他们，继而将他们改造，让他们变成一个对李家村有用处的人，岂不是比变成傀儡更好？”

少年一愣，哑口无言。

玉知春见他模样像是未经风雨：“你是何时开始练蛊的？”

少年懒得答话。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蛊？”玉知春的问题变得跳跃。少年嗤笑，道：“你长得丑。”

玉知春：“……”也行吧。

他了然颔首：“嗯，因为我查到了吴氏，你怕我们察觉，所以先下手为强。”

少年瞪他：“知道你还问。”

“你师父是谁？”

“我没有师父，我只有……”少年猛地止住话头，不肯再说了。玉知春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小朋友挺讲义气啊。你们的傀儡大本营在哪里？还在山上吗？”

少年目光飘了飘，依然不肯说话。

玉知春抓住他闪烁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冯悫。冯悫一言不发地点头。他这才道：“走吧，小朋友，我们见家长去。”他微顿，道：“见令尊去。”

山上山下，来回折腾了很久。

玉知春身体初愈，颇为吃不消。走出一段路后，他原地歇了会儿，而后伸出胳膊，道：“冯兄，借我扶一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