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月春

小金蛇翘着小小的光滑到发亮的金色脑袋，专注地望着玉知春，小小的眼睛里有浓烈的欣喜。

随之，小金蛇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牠的眼睛里，玉知春的妆容从五彩斑斓的黑渐渐变幻成了深褐色与红色交错的蜈蚣妆。

玉知春打量着小金蛇，没能看懂牠眼里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道：“你真要跟着我？”

小蛇猛点头。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玉知春端详的目光愈发认真：“之前我也碰到两次蛇，是你吗？”

小蛇的小脑袋点得更迅速了。

正说着，冯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玉兄，醒了吗？”

“醒了。进吧，晏清兄。”玉知春从床上爬起来，整了整乱糟糟的里衣，将外衫穿起来。

冯悫瞥了眼在床沿凝望着玉知春的蛇，道：“你要养牠？”

小金蛇冲着冯悫吐蛇信，凶巴巴的，显然是不喜冯悫。

“不知道蛇羹好不好吃，我都没吃过。”玉知春随口嘟囔了一句，回头望着金蛇思考冯悫的问题。然则小蛇听懂了他的话，顿时委屈起来，也不凶了，委委屈屈的往玉知春身边游动，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脚踝。

玉知春当即道：“等等！你别爬我身上，我还没适应。”

“这条蛇，是之前那条蛇？”冯悫昨天没看清，现在仔细看看，这条蛇就是先前那条蛇。追着玉知春两次，也被他杀了量词，竟然没有死。

“嗯。”

“第二次我动手时，莫说一般动物，便是蛊师，也无生还可能。”

玉知春低头盯着小金蛇：“可能牠要成精了吧。”他跟小蛇商量：“你在屋里呆着，我去吃个早饭。”

小蛇脑袋甩了甩，不同意。

玉知春：“……”

冯悫见玉知春迟疑，道：“若是实在不喜，解决了即可。”

小蛇愤怒地冲他吐蛇信，而后缓缓靠近玉知春，又拿脑袋蹭了蹭玉知春的脚踝。

玉知春沉默良久，才蹲下来，伸出手，道：“你盘我头上的发鬏鬏吧，盘得住吗？”

小蛇疯狂点头，兴高采烈地顺着玉知春的胳膊游了上去，游到了他的头发上，盘住了他的发髻。细细小小的一条金色蛇盘在发髻上，宛如栩栩如生的装饰品。

三人一起往外走，冯悫走在中间，玉知春走在他的右侧旁。他听见玉知春道：“既然你一定要我盘你，那就先给你取个名吧。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嘶’一下。不同意的话，就‘嘶’两下。”

冯悫余光瞥见金蛇吐了吐蛇信，“嘶”了一次。

玉知春沉吟片刻，画着恐怖妆容的脸上神采飞扬：“蛋花，叫蛋花吧。”他笑眯眯道：“金黄色的小蛇，宛如一碗蛋花汤。很贴切的名字。”

小金蛇：“…………”

没走几步，三人要遇见了林殊，便一起去了魏戕的帐篷里。

几个人在饭桌上一阵讨论，最终决定今天再休整一天，让将士们养足精神，明日若是傀儡不主战，那么他们将主动进攻。

趁着今天，玉知春再多画些符箓，有备无患。

翌日。

傀儡军并未出战，蛊师似乎很有耐心。魏戕便领着士气强盛的越河军击鼓出征，直击傀儡军的大本营。

越河军已攻到面前，蛊师自然不会退缩，操纵着傀儡军与之厮杀。

战场地边沿，玉知春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塔上拿着千里眼观察战况。

大约说有冯悫和林殊地助阵，今天的越河军士气很旺，纵然面对的是不死之躯的傀儡军，也无畏无惧，势必要将傀儡军队消灭。傀儡军队则以不死之躯为倚仗，一遍又一遍地站起来杀敌。

稍许，他放下千里眼，满心狐疑。

他并没有在战场上看到蛊师。冯悫不是说蛊师必在十里之内吗？没有蛊师，这些傀儡军又是谁操纵的？

玉知春拿起千里眼继续搜索蛊师。良久，他放下千里眼，驾马进到战场之中。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好几次有刀剑擦着玉知春的身体过去，惊险无比。他顾不上自己有没有受伤，一路躲避，艰难地冲到冯悫身边，大声嘶吼道：“这里交给我！蛊师的脸上有纹身，从左脸颊向下，一直到脖子下方。他在西北侧后方！”

冯悫没有多言，直接飞身离开。

玉知春掏出早已备好的符箓，照着三月教的方法，将对面攻击过来的傀儡给点燃了。他狠狠踹出一脚，将傀儡踹翻在地，挡住了其他傀儡的步伐，也点燃了他们的衣角、裙摆。

冯悫速度极快，眨眼便到了玉知春所指的西北侧后方。但蛊师在动，他到这儿的时候，蛊师已经不见了。

他没有着急，目光快速搜寻着。

一个左脸以下有纹身的人，他带领着、操控着整个傀儡军队。

身旁有傀儡拿着长戟冲过来，冯悫敏捷躲过，并抓过傀儡，辅以术法，彻底杀死傀儡，叫他再也站不起来。

须臾，他目光一定。

找到了。

三丈之外，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手起刀落地斩杀着越河军，他浑身浴血，眼神肃杀，宛若战神。

冯悫飞跃过去，起手便是一掌！

男人反应迅捷，侧身躲过。同时，他的手腕一转，将长戟反手抓在手中，朝着冯悫的心口刺过去！所有的动作仅在眨眼之间。

冯悫往前送了一分，在矛尖刺到心口的前一分飞跃前倾，伸手扼住对方的咽喉。

局势在弹指间转变。

冯悫没有松懈，将对方的双手反剪于身后，并短暂地卸去了对方对身体地控制力。他拎着对方躺过胶着的傀儡军与越河军，往军营敢去。

远处，玉知春见冯悫已经得手，也立马撤了出去。他到鼓手身旁，叫鼓手击鼓收兵。

然而，傀儡军忽然陷入了混乱。

虽然傀儡军变得群龙无首，越河军却在魏戕的带领下安全撤退。这一仗，虽也有死伤，但死伤数量极少，大多稍作休息便可。

魏戕高兴得脸都红了。

军营里，蛊师被捆绑在木架子上。

玉知春观察着此人。忽略这人脸上的纹身，也是面容姣好的男子，剑眉星目、面若敷粉，看来非常年轻。他道：“你是巫山族长老？挺驻颜有术啊，二十年过去了，看起来还是很年少啊。”

对方：“……”

我方：“……”

冯悫道：“你不是蛊师。”

对方看了眼冯悫，没有否认。

玉知春没有惊诧，显然也是猜到了几分。

魏戕匆匆赶来，瞧见男人的时候愣了一下。许久，他才依稀记起来，道：“你是巫山族的少主……云彻？你竟然还活着！”

巫山族当年被灭族，传出来的消息是全族人一个不留，何况还是巫山族少主，怎么可能还活着？

“也不一定啊。”玉知春驳了魏戕的话，说：“可能少主只是个高级傀儡。就是说，有些人看着年纪轻轻，实际上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云彻：“……”他依旧沉默着，没有反驳。

“晏清兄，你看看？”

冯悫没动，于林殊道：“帷望，你对巫蛊更有研究，你看看吧。”

林殊上前一步，双手在云彻身上点了好几处。片刻过后，他道：“是高级傀儡，有自主意识，但无法自主脱离蛊师的操控。”

云彻这才开口：“你们既然抓住了我，就请杀了我吧。”

“不行哦。”玉知春当即回绝了云彻的要求，道：“杀了一个你，长老还能再制造出十个百个你。杀你不划算，你告诉我们长老在哪儿吧。”

云彻又闭上嘴，不肯说话了。

玉知春见他如此，便道：“好吧，少主，那我们聊聊长老为什么要把你制作成傀儡吧。”

云彻望着玉知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当年巫山族被灭族，只有长老逃过一劫。那时他便起了报仇的念头，偷偷地藏起了不少尸体。我是巫山族少主，死时尸身完整，是炼蛊的最好宿体，长老便花了几年时间将我炼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对巫山族被灭族的过程只字未提，言语里也没有仇恨之意，皆是平静。

玉知春嘴角勾了勾，复杂的妆容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盘在他脑袋上的蛋花却是小心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仿佛是在安慰。

玉知春恍若未察，道：“为什么你会有自主意识？”

“魂魄。”云彻死时尚且年幼，对巫蛊之术钻研不深，这些年倒是从长老身上学到不少。他道：“长老虽满心悲痛，却没忘了为我招魂。他将我的三魂七魄扣下来，将我与蛊炼为一体，再炼至体内，我便有了意识。”

“距离巫山族被灭族已有二十年，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进行报复？”

云彻摇头：“长老说，时机到了。”

时机到了。

这句话太容易理解，但要正确解读又很难。

彼时，云彻又道：“诸位，请杀了我吧。”

玉知春依旧没有答应：“少主，活着不好吗？是你的纹身不好看，还是你的长老不可爱？”

云彻：“……”换个人来审问我吧。

冯悫：“……”习惯了。

左零：“……”也习惯了。

林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