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山海木

坠落戛然而止。

探寻未果。

再次回到幻境之初，玉知春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环顾四周，冯悫和蛋花依然不在。

他还需拖延时间。

庄有知那一派人正慷慨激昂，他充耳不闻，一边寻找着邵星河的影子，一边与三月道：“你徒弟是否脑壳有问题？”

三月：“邵星河并非我徒弟，我只收养了他一阵。”

“可能你对他太好了，要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仅还记得你，还时刻想着复活你。”

三月：“……”

许久，对方不说话了。

玉知春抬头看了眼日光，道：“我掐指一算，半个时辰后是良辰吉时，咱们到时候再打。”

“魔头，你休想耍花招！”

“你在拖延时间！”

玉知春无所谓道：“反正都会打，等半个时辰再打而已，你们正义之士的气量呢？”

众人：“……”

玉知春没有找到邵星河，想必这人躲藏功夫一流。

他懒散地站着，等了许久，终于又等到了冯悫和蛋花的出现。他面色一喜，惹得旁人一惊。

他面不改色，对冯悫招招手，顺势接过蛋花，道：“你们被送在哪儿？”

“山下。”

“辛苦了。”山下山上这么远，冯悫这么快就能上来，足见焦急与速度。他望着对面的一群人，道：“看见邵星河了吗？”

冯悫摇头。

“他在这个幻境里好像并没有救三月的意思，两次都对我下了死手。”玉知春纳闷：“而且就算他在此救了三月，但只是在幻境里，有什么用？”

“至少不必在现实里浪费时间。”

冯悫没有多言，但他对邵星河的目的另有猜测。

午时到了。

对方有人急不可耐道：“时间到了，玉知春，你还有什么花招使出来！”

“没了。”玉知春无奈：“打吧。”

打完了事。

冯悫上前一步，站在玉知春的前面，随时准备接招。然则庄有知迟迟不动。

两边忽然僵持起来。

藏在围观者中的谁喊了一句：“庄有知定是魔怔了，他不愿动手，我们可以代为动手！此人杀人如麻，不能再放过他了！”

玉知春仔细听着，不像是邵星河的声音。

同时，对方确实有旁人率先动手了，冯悫接了招。一人牵住冯悫，其他人便随意谁都能牵制玉知春了。

两拨人打得难舍难分，久未露面的邵星河终于出现了。

冯悫被旁人牵绊着，无暇顾及玉知春，便给了邵星河可趁之机。他趁着所有人都在专心打架，悄悄捏了个决，倏地出手偷袭玉知春。

邵星河的一掌势如破竹，叫玉知春踉跄了一下，又觉身体的魂魄都被推出来了。

离魂的瞬间，他甚至以余光瞥见了自己的身体。

但幸运的是离魂仅有片刻，他的魂魄又回到了身体里面。反倒是三月的魂魄被推了出去，彻底离开了他的身体。

玉知春懵然。

冯悫和邵星河的反应速度都很快。

邵星河当即冲过来，想抓住三月的魂魄，却被冯悫抢先一步得手。

冯悫先他仅弹指间。他放弃了与人交手，将后背袒露给对手，冒着被偷袭的危险将三月的魂魄抢到了手中。

庄有知那边变得不重要了。

玉知春站到冯悫身旁，与目露狠绝的邵星河道：“邵兄，离开幻境，咱们好好谈谈？”

“放开我师父！”

玉知春啧了声，将难题交给三月：“三月，你请。”

三月此刻正被冯悫拿捏着，却是面色如常地配合着。他望着一丈之外的邵星河，道：“我没有徒弟。”

“师父！”邵星河情绪起伏不定。

“我也不想活。”

近二十年过去，他连仇恨都快忘了。若非恰好来到青州城，若非又遇见了那些人，他并不会被勾起仇恨。

没了支撑的念想，他自然不想活着。

“师父！”邵星河眼里的情绪变得疯狂，面色愈发张扬：“我一定让你活过来！你活着，是我活着的信念，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做的一切也绝不会白费！”

三月冷漠地望着他，云淡风轻道：“邵星河，倘若你一意孤行，我会永远消失。”

邵星河不以为意：“浮光镜中，没有人会死。”

“会。”三月道：“《山河鉴》可以。”

邵星河脸色沉得恍若暴风雨前的深海，阴森至极。良久，他才忽然松口，人畜无害地笑道：“好，听师父的。”

眨眼之间，浮光幻境破碎。

回归现实。

一切宛如梦，没有丝毫变化，更没有人察觉他们已经经历过无数幻境。

玉知春退了一步，站到冯悫的身边。他望着近在咫尺的邵星河，问三月：“还有话要交代的吗？”

“没有。”

玉知春扯了下冯悫，与邵星河道：“后会有期！”

邵星河若无其事，同样笑眯眯的与玉知春道别：“玉兄，后会有期。”

玉知春被他笑得后脊梁骨发麻。

冯悫顺势挡住玉知春，带着人离开了此地。

两人沿着来时路散步。

青州城热热闹闹，到处都是积极乐观的小贩和无忧无虑的百姓们。

“刚才邵星河的笑有点变态。”

冯悫听着，觉得玉知春还有下半句没说。果然，他停顿片刻，继而道：“嘻嘻，有意思。”

蛋花盘着他的发鬏，细长的蛇尾甩了甩。

冯悫面不改色地问：“哪里有趣？”

“我觉得他会继续搞事情。”玉知春顾左右而言他，伸手将脑袋上的蛋花取下来玩闹着：“三月，你要为我负责啊。”

三月：“……”

冯悫：“……”

冯悫不说话了。

他本就不善言辞，玉知春又不给他接话的机会，他便不知道该如何接。思及邵星河，这人不仅笑容变态，又能言会道、八面玲珑，总与玉知春相谈甚欢。

正想着，玉知春又是一句：“晏清兄，你也要为我负责啊！”

冯悫：“……”

虽然清楚玉知春这句话没有旁的意思，或许也只是调侃他，他却不可避免地想岔了。

半晌，他应和道：“嗯。”

或许玉知春是随口说说，然则他心里是明了的，自己承诺了的。

快到小院门口时，玉知春忽然叹气：“如今整个道会都知道我是玉知春了，我再也不能演戏了。”

冯悫：“？”

他在等玉知春的转折。

玉知春又叹气：“不能遮遮掩掩的日子好无趣，我还要这面具有何用！”

三月：“……”

三月道：“你直说即可。”

玉知春道：“未曾学到邵星河的一半，我还需努力。”

三月：“……”

冯悫：“……”

只有蛋花跟听不懂似的，或是玉知春说什么他都赞同，高兴的又将蛇尾甩来帅去。

冯悫开了门，玉知春跟在后面。

也是进门的时刻，他脸上的妆容被三月撤了。三月提醒了一句：“以后不会再替你掩饰，你自己小心。”

“好的，一定。”

玉知春经常与三月说话，旁人听起来便如自言自语。冯悫闻言，努力地、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吃什么？”

他想，玉知春爱吃，定然会接话。

“就在幻境里，跟邵星河一道吃的那家菜就很好吃，不知道有没有那家店。”

“今日请婶子打听打听。现在呢，吃什么？”

“随便吧。”玉知春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下午咱们查查山海木。”

“好。”

山海木原本是谁的，目前尚无人知晓。

二十年前，道会为得到山海木用尽手段，后山海木一直保存于道会中，直至三个月前。

彼时，柳青青莫名得到了山海木。

玉知春整理着思绪：“山海木有多少？或者有多大？柳青青得到的山海木又是多少？”

“传言中，仅丁点儿山海木碎末便能复活亡者，想必柳青青手中不会有太多。”

“如果山海木真的能复活亡者，那……”

玉知春微顿，没有说到底。

倘若山海木当真可以起死回生，那么他活过来，或者说三月活过来，是不是因为山海木。如果是，那山海木的消失会不会有邵星河的参与。

冯悫自觉在心中补全了他的话，却道：“你想在悬崖下查什么？”

玉知春抬头望着冯悫：“很明显吗？”

他原本看人时的目光就无比真挚，如今又没了奇怪的妆容遮挡，昳丽绝艳的面容便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冯悫面前。他眨了眨眼，冯悫便觉有蝴蝶在他心里扇起了龙卷风。

只须臾，冯悫偏过头，不再看玉知春，且镇定又笃定道：“明显。”

冯悫并不知晓，他侧过头便是将自己的红到沾了朱砂似的耳朵暴露在玉知春面前。

玉知春凝睇着他的耳朵，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我想看看悬崖峭壁有没有躲避或缓冲的地方，以及悬崖下有什么、是什么。”

“只有深海。”

“看见了。”玉知春想伸手摸摸冯悫的耳朵，忍了忍，转而抓住蛋花撸来撸去。

悬崖下是深海。

没有人能够从悬崖上掉到海面上还尸骨完好的，再说海里出现武功秘籍的几率太小。

除非三月有金手指。

可看尽三月一生，实在不像是有金手指的样子，又怎么可能没有粉身碎骨，而给了他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