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苏卿妤浑浑噩噩，觉着自己好似窝在棉花田里，周围都是软软的。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娘亲正在院子的小池塘给她抓蝌蚪。

娘亲的头发湿漉漉的，正拿着一只瓷碗站在水里癫狂的笑着。

李嬷嬷跳进小池塘内将她娘亲捞了出来。

她想过去看看，手突然钻心的疼起来。

苏卿妤这下想起来了，她现在才五岁，被苏宛眉打断了手指头，后来还是她五姐姐苏碧霄悄悄拿药救了她。

原来她和褚以恒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她一醒过来，就又回到了苏家的荷溪别院，继续永远身在地狱中的日子。

好疼，她浑身都在发抖。

“妤儿，妤儿…”

褚以恒守在床前，轻轻唤着苏卿妤的名字。

苏卿妤趴在荷溪别院的地上，听见褚以恒好像在天上叫她，她拼命大喊褚以恒的名字，却费劲了全力也喊不出来，她突然觉着自己的眼皮好重好重，想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她知道褚以恒还在等着她，她一定要脱离这可怕的梦境。

万里峰摸了苏卿妤的脉搏，断言她不时就要醒过来。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辰，苏卿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褚以恒正在她上方看着她，摸着她的脸颊。

她感到褚以恒的手心暖暖的，忍不住将脸贴的更近一些。

苏卿妤哑着嗓子虚弱无力的唤了褚以恒一声，她道：

“阿牛，能见到你真好。”

褚以恒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护进自己怀里，道：“不怕，我在这里，什么都不要害怕。”

苏卿妤见褚以恒两只眼睛盈满了绯红的血丝，眉宇间凝着的焦急不言而喻。

她刚想伸手去捧褚以恒的脸，便十指连心般疼了起来。

她侧过头一看，只见自己手指头全被纱布包起来，渗出层层鲜血。

十指的疼痛将她浑身都唤醒，她这才发觉，自己不光是指头疼，全身上下也像有无数虫子在撕咬一般。

“阿牛，我睡了多久，到底怎么了？”苏卿妤道。

她艰难的打量四周，这里不是她大姐苏玉壶家，也不是画船山。

“这又是哪里？”

她只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吐了好多血。

褚以恒轻轻拍着她的背，道：“这里是王府，也是咱们的家，你不过是在白盐城水土不服，现在睡了一觉，已然好了。”

他将苏卿妤额上的湿毛巾取下来，又摸了摸额头，已经不烫了。

苏卿妤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身体往往自己是最清楚的，她刚想告诉褚以恒不要瞒着她，就见褚以恒脸色尽是疲惫，便沉默着什么也不问了，只对他笑了笑。

“老四，我们可以进来吗？”

苏卿妤听屋外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又闻那老者唤褚以恒为老四。

她立刻让褚以恒将她扶起来规矩的靠在床头，又把披风好好地披在身上。

褚以恒将门打开，恭敬的扶着褚承明老两口进来。

苏卿妤头一回见着褚承明，心内紧张的直打鼓，她刚想下地给两位老人磕头，太皇太后便赶紧扶苏卿妤躺着，又道：“你如今病还没好，先休息。”

她谨慎的看了褚以恒一眼，只见褚以恒对着她微微点头示意，这才乖巧恭敬的道：“谢谢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

褚承明顿时捋着胡子笑了笑，他没有孙女，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娃儿叫他爷爷。

他有心要试一试苏卿妤的胆魄，便轻声吓唬她，道：“你这小女儿家真大胆，竟敢叫我爷爷，知不知道这是杀头的罪，连老四也不敢保你！”

苏卿妤方才紧张，确实口不择言叫错了，她暗自打量了一番褚承明，只见他身上居然沾着这屋内放着的安神香香灰！

在画船山时，褚以恒也点过安神香，这香好是好，就是每半盏茶时辰，香灰会从炉中蹦出来好些，容易溅在人衣服上。

她立刻恭敬的对褚承明道：“殿下与民女讲过，说天上的神仙会在梦里叫醒生病的人，方才民女在梦里见着了神仙爷爷和神仙奶奶，就是您二位这般样子，他们在梦里让我起来别睡，我便立刻醒了过来。”

褚承明一听，饶有意思的笑起来，也觉着今日之事颇有趣味。

十日前褚以恒将苏卿妤火急火燎带回王府，他和老婆子虽说在宫中，但也听闻了苏卿妤的病况。

万里峰诊出苏卿妤中了边疆的蛊毒，若十日之内一直高烧不退又醒不过来，别说解毒一事，连这第一关也过不了，会直接睡死在梦里。

今日刚好第十日，他听说苏卿妤真的不行了。

那医术盖世的万里峰试了好多法子，甚至活生生拔了这小丫头十根手指的指甲，又是撒盐巴，又是拿竹签子在指甲的生肉上扎，想用这极痛将她唤醒也没成功。

他想着毕竟是褚以恒喜欢的人，就和自家老太婆过来送一送苏卿妤，没成想两人刚进屋瞧了她一眼，万里峰便说苏卿妤还有半盏茶就要醒过来。

褚承明对他夫人道：“老婆子，这丫头说的没准是真的，我们就是那两位神仙。”

太皇太后无奈的笑了笑，直道褚承明不要脸皮，人家小姑娘不过随口一说，便这般自己炫耀起来。

苏卿妤见褚承明开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道马屁算是拍对了。

万里峰手里拿着医书进来，见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只能杵在一旁等着。

褚承明知道如今苏卿妤还要解毒才能好起来，便同褚以恒来到房中一角商议，他道：“就算整个王府的人都守在丫头身边，你恐怕也是一万个放心不下，如今我和你奶奶会亲自看着的，你与万里峰去吧。”

褚以恒谢过褚承明，又柔声对苏卿妤叮嘱了几句，便同万里峰去了药房内。

苏卿妤见褚以恒离开，舍不得的很，只能一个劲儿望着他的背影。

太皇太后轻轻擦了擦苏卿妤额边的细汗，对褚承明道：“看看这孩子，心里头只装着我们家老四，老四一走，她的魂儿都跟着走了。”

苏卿妤不敢与两位老人耍嘴皮，只能害羞的低头否认，直说没有这回事。

太皇太后见苏卿妤小小一个姑娘，这般伶俐可爱又羞涩，便轻轻捏了捏苏卿妤又白又软的脸蛋，道：“你可编过柳枝？”

苏卿妤摇摇头，道：“不曾编过。”

褚承明道：“那苏顺可给你编过？”

苏卿妤还是摇头道：“家父也不曾为我编过。”

褚承明拉起他老婆子的手，对苏卿妤道：“爷爷和奶奶去外头摘一些柳枝回来给你编，你等着。”

苏卿妤虽说不知柳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的答应下。

褚承明吩咐来四五个得利的丫头守着，这才和太皇太后出了房。

太皇太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喝药的苏卿妤，压低声音对褚承明道：“你觉不觉得，这孩子有点儿像咱们那位故人？”

褚承明今日一见苏卿妤，也是心中一惊，他道：“大概五分像，但这世间有五分像的人太多了，这丫头几月前还是个傻子，就凭这一点来说，应该不能是。”

太皇太后也颇为认同，她道：“那就等老四先救了她再说。”

*

褚以恒同万里峰在药房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布灵终于急匆匆赶到了王府。

她一进屋，就踩了满地的药材，差点儿滑了一跤。

萧林和褚化雨眉头一皱，他们看布灵此人莽莽撞撞的，赶紧齐声提醒道：“注意注意！别踩到我们的药材，喝了脏药材会出大事的。”

布灵如今没心思同旁人说多的废话，她见这满地的药材，无语的白了一眼，道：“毅王殿下没将苏姑娘照顾看好，她如今喝这些草渣子压根儿没用，我要带她走。”

正在煎药的俪宜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她拍了拍手上的草药渣，指着布灵质问道：“你凭什么带小七走，就算殿下没照顾好她，要带小七走的人也应该是我，我和小七是有大交情的，我们蒙敬有好多神医。”

“好了！”

褚以恒呵斥一声，打断两人的斗嘴，又将手中小瓷坛盖子打开，众人只见内里盛着乳白色的水。

布灵皱了皱眉，道：“这是苏姑娘的血？”

褚以恒将乳白色的血倒了些在琉璃盏内，万里峰对布灵道：“借你身上的蛊虫一用。”

布灵将蛊虫递给万里峰，又见万里峰居然并无任何反应。

她立刻警惕起来：“今日我吃的很饱，蛊虫扎人应该很痛的。”

万里峰见布灵很吃惊，便将自己的手臂给她看，又道：“我在手臂上施了针，这虫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扎我，也不会钻进我的体内。”

布灵在那降时就听闻过万里峰‘万手千金’的名号，今日一见确实了得。

她看万里峰将乳白色的血滴了一滴在蛊虫尖尖的尾巴上，蛊虫立刻难受的蜷缩在一起。

过了大概半刻钟，众人见蜷缩的蛊虫这才慢慢舒展开它肥妞妞的身子，尾巴上乳白色的血变成了鲜红。

褚以恒见此情景松了一口气，心道苏卿妤有救了。

他对布灵道：“妤儿中的是蛊王之毒。”

布灵昨日收到褚以恒的飞鸽传书，信上说苏卿妤中了蛊毒，那时她还不相信。

圣蛊师离开前曾说的很清楚，蛊虫只要死了，它寄生的人就会好起来。

她道：“圣蛊师的话不会错的。”

褚以恒起初也不敢相信，可后来苏卿妤吐的血都是白色的，万里峰也反复验过就是蛊毒。

他道：“你们尊她为圣蛊师，想必她的虫子必定与你们的不同，妤儿体内的虫子虽然死了，但还有毒素残余体内，如今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的蛊虫能救她。”

万里峰将虫子先还给布灵，又把他特制的药罐子用紫砂水洗过，然后抓了一把几个人闸的药材放在内里，灌了一壶水泡发药材备用。

他做好这些准备的功夫，又对布灵道：“你可还记得蛊虫要怎样才能救人性命？”

布灵当然记得，圣蛊师当年做出蛊虫为的就是解除瘟疫，她道：“只要将蛊虫活着放入万大夫刚才准备好的药材内，再炖上几个时辰喝下去就可以彻底消除身体内毒素。”

万里峰接着追问道：“你这一只具体熬几个时辰？”

那降族蛊虫每一只熬制的时辰都不同，若不知具体准确的时辰，这解药便会瞬时变成毒药。

布灵突然不开腔了，她踟蹰了半晌，道：“我救不了苏姑娘。”

褚以恒拿着医书的手一顿，道：“可是有变故？”

布灵道：“若不是有变故，而是我不愿意呢？”

褚化雨闻言将手中的草药一扔，道：“四嫂在小菜馆救你时可没犹豫，你自己承诺过她，要报答她的恩德，如今那降族离中原十万八千里，四嫂最多还能撑二十日，你可知你是她唯一的希望！”

褚以恒拦住要冲上前的褚化雨，对布灵道：“妤儿当初救你，没想过要让你报答什么，我知道那降族有规矩，蛊娘身上的蛊虫不到族中大难便不能用，如今只要你肯割爱救她，有任何要求我都满足。”

布灵严肃的看着褚以恒，一字一句的道：“哪怕是你的命？”

褚以恒毫不犹豫的道：“哪怕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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