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追逐

大约九点多，顾颀看见祝均安牵着女儿从小区门口走出来。

好好还是一贯的活泼好动，不肯好好走路，祝均安走几步就要按一按她。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状况了。顾颀想，有女儿在，祝均安至少不会再对他视若无睹了吧。

也许近乡情怯，他没敢在看到她们的第一时间将她们喊住。

视线追随，等到母女俩已经走远了些，他才推开车门，小跑两步跟上去，犹豫一下，喊了好儿的名字。

接住小炮弹般的女儿，顾颀一边应和着她，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祝均安。

祝均安神色难辨，迟疑了一瞬，才慢吞吞跟上近前。

待她走到父女俩身边，顾颀便不再遮掩，以□□裸的炙热眼神望着她，直望得祝均安有些羞恼，不得不回视，狠狠瞪他一眼。

他却不以为忤，竟然还笑了，像是得了什么奖赏似的。

祝均安虽然已经逐渐接受了顾颀跟她表白的事是真实发生的，可如此直接地面对一个这样火热的顾颀，仍然让她一时无法适应。

别过眼，看向他怀里的女儿，祝均安问道：“你现在过来，是今天有时间陪好儿吗？”

顾颀殷勤点头：“嗯，我今天空出来了……”

“那正好，你带好儿去含山公园划船吧。她刚刚还闹着要去，我怕在水上看不住她，不安全，就没同意。你应该能摁得住她，正好今天天气也好，蛮适合的。”

顾颀听得她这样说，脸上原本殷勤灿烂的笑有些挂不住，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祝均安没看他，视线刻意与他避开，说完，捏起女儿的小手晃了晃：“跟爸爸去划船吧，妈妈回家等你，嗯？”

好好已经很久没有跟妈妈在一起玩了，本来打算好的“二人世界”，现在被爸爸横插一脚，搞没了，她有些不高兴。

却也舍不得说不要爸爸陪，一时皱起了小脸。

期期艾艾地不想答应，可从找回爸爸之后的经历来看，好好清楚地记得，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单独一起陪过她。

小小的孩子虽然不清楚原因，却根据从前得到的一些信息隐约知道，爸爸曾经做错事，惹妈妈生气了，所以妈妈不跟他玩儿了。

没有答话，好好一边拽住妈妈的手不放，一边皱眉转头问爸爸：“爸爸，你可以不可以跟妈妈道歉呀？”

顾颀挑了挑眉，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好好解释道：“好好想跟爸爸妈妈一起去划船。”说完，又补充道：“好想好想的。”

小女孩儿奶甜奶甜的声音里，夹杂着小心翼翼的期许，祝均安眼眶有些发热。

她到底是没能给女儿最好的。

伸手，把好好接过来抱着，祝均安把脸埋到她柔软的小身子里，只觉得怎么亲近都不够。

这时，她听到身边传来一句：“安安，对不起。”

瞬间泪如雨下。

这一句“对不起”，甚至比昨晚那句“我爱你”还要让她崩溃。

从前，她以为自己从不觉得，她所经受的一切苦痛是因为他对不起她。

如今仿佛是被他的种种表现赋予了底气，才知道，从前原来不是不怪，只是那时候的自己深知，没有资格怪而已。

眼泪很快沾湿了好好的毛衣，呜咽声也渐渐掩盖不住。

顾颀不知所措，伸出手，不知是想拍拍她还是搂住她，却在快要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又定定地顿住，进不得，也退不得。

好好也急了，带着哭腔道：“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要爸爸妈妈一起陪我了，你别难过了……”

祝均安被女儿急切的哭腔拉回了神智，很快止住了哭。在她的小毛衣上擦了擦脸，抬头，展开一张笑脸，道：“妈妈没事，妈妈只是觉得之前做得不够好，对不起我的宝贝，所以才哭哭的，妈妈没有难过。”说着，一手抚了抚女儿的小脸，极尽温柔道：“宝贝想让爸爸妈妈陪，那爸爸妈妈就一起陪宝贝去划船好不好？咱们去划小鸭子，怎么样？”

好好犹犹豫豫，转头看了看爸爸，欲言又止。

顾颀心里难受极了，也无力极了。对着女儿带着期盼又有些怯懦的眼神，他压了压心头热意，极尽温柔道：“都是爸爸不好，惹妈妈难过了。爸爸赔礼道歉，往后什么都听妈妈的，好儿帮爸爸求求情，让妈妈不要难过了，笑一笑好不好？”

好好闻言笑了起来，她伸出小手，捏了捏祝均安的脸，还没说话，就见祝均安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顾颀这个样子，真的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真的会有往后吗？她不知道。

“爸爸爸爸，你看，妈妈笑了哦。”好好不知道妈妈在想什么，只看到她笑了，便兴奋地冲顾颀叫道。

顾颀也不再说什么，只道：“嗯，爸爸看到了。那，咱们出发吧？”说着，向祝均安投去询问的眼神。

祝均安点点头，跟着他走向他的车子。

含山公园是芜市一个比较古老的公园了。

这些年来，市政建设成效显著，城市外扩，各式各样新兴的公园、游乐场不计其数，可她还是喜欢带好好来含山公园。

一是离家不算太远，二是大小适中，还有就是，她私心里也想让女儿跟她拥有同样的童年回忆。

很快到了含山公园，车在门口停车场停好后，顾颀抱着好好，祝均安跟在他身边，一行三人往公园入口处行去。

祝均安小的时候，公园还是收门票的，几年前已经取消。

算起来，她也有将近一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如今身边跟着存在感强烈的顾颀，再看向这从小看到大的公园景致时，心绪纷乱，总也找不回从前那种怡然自得的心境了。

很久以前，祝均安曾经设想过，如果顾颀跟她来到芜市，她一定要带着他去她曾经读过的小学和中学看一看。她想带他走一走那条从教学楼通往小卖部的、两旁种满了香樟的小路，告诉他她曾经无数次跟着那时候最好的朋友一起欢欣雀跃地走过，还有，她最爱小卖部里的炸鸡柳，曾经吃到满脸爆痘都还停不下来。

她还想带他去含山公园逛一逛，告诉他，她小时候学校里组织的每一次春游和秋游几乎都是来这里，她能背出公园主路上从入口到尽头每一棵挂了名牌的树的名字和年份。还有公园最深处的显照寺，里面的逢考必过签很灵验，每次大考之前她妈妈都会带她来求签，而她每次都能抽中上上签。所以，最后她考取了津大，在那里，遇见了他。

还有好多好多。

曾经想要跟他分享她的青春、她的成长、她没遇到他之前的一切的少女心思，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下晦暗，还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苍凉之感。

祝均安不由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又长长呼出一口气，想把胸口涩意赶走。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眼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好好兴奋起来，挣着往前：“小黄鸭，小黄鸭！”

两个大人见到她这样，都不住笑出来。

气氛一时和谐起来。

租了一台小黄鸭，顾颀抱着好好先上去，而后回身，向还在岸边的祝均安伸出一只手。

祝均安愣了一下，还是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借力登了上去。

穿好救生衣，顾颀抱着好好坐到了驾驶座上。

好好兴奋极了。她记忆里曾经划过两次小黄鸭，但都是妈妈或者外婆抱着她坐在后面，舅舅开船的，这一次她可以自己开船啦！

不住地嗷嗷叫着，对着方向盘拍拍打打，顾颀自诩体力好，都觉得差一点就控制不住她了，回身跟祝均安说道：“怪不得你不敢一个人带她过来，确实是很难掌控。”

祝均安闻言，笑了起来：“是从实践中得到的真知。”

顾颀见她笑着答他的话，心下稍松，接道：“对，比如从今天起，我对好儿的战斗力就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好好听爸爸说起她，费力地扭过头，面带疑惑，祝均安见她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吹着湖风，耳边伴着女儿银铃般的笑声和时不时的小小惊叫声，祝均安觉得放松下来，不由闭目养神，不再去想什么有的没的，只专注于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人工湖不大，景致也单一，绕了两圈之后，好好的兴奋劲儿就过去了。

顾颀便把小艇开到一处回收区域，一行人下了船。

还是顾颀抱着好儿先下去，然后伸出一臂，祝均安搭着他稳住重心，从小艇上轻跳下去。

到了出口处，三人被小房子里的工作人员喊住：“先生太太请留步。”

祝均安一开始没想到会是喊他们，没做反应，可身边的人突然停住了，她又走出两步才反应过来，四下望了望，见周围没有别人了，有些不明所以地转回头，就见那工作人员举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对他们说道：“先生太太，我们园区有拍摄服务，这里有一些你们一家人刚刚游湖时候的照片，要不要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

祝均安眉头一瞬间就蹙了起来。

不说他莫名其妙的称谓了，只说在未经当事人允许的情况下就偷拍他们的肖像，这是侵权！

职业病发作，她上前几步，走到那个人递向他们的电脑跟前，义正言辞道：“首先，请你们把所有偷拍我们的照片全部删掉，其次，我建议你们尽快取消或者改进这项业务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是违法的！”

那个工作人员大概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也没想到看起来温柔漂亮的女人会这么不客气，一时语塞，不由看向他身后的男人。

顾颀本还在发愣，见那人望过来，便走上前来道：“对，偷拍是不应该的。不过这位大哥也算不知者无罪，以后注意就好了。”而后转身面向祝均安，以哄劝的口吻柔声道：“要不这样吧，你带着好儿去那边等我一下，我看着他把咱们的照片都删掉，然后来找你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