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颓废

当晚，顾母严正要求顾颀近期在家里住。

他这样的状态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当妈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让他离了眼皮子底下。

顾颀也罕见的非常听话。

之后的几天，他每天按时上班、准时下班，下了班之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等到林姨来喊他吃饭，他就会乖乖去吃饭。

就这样过了几天，顾母实在忍不下去了，在他吃完晚饭要上楼的时候拦住了他。

“你要这样不死不活的到什么时候啊？”

顾颀已经就要走到餐厅边缘了，闻言诧异回头，带着些疑惑和无措似的，蹙眉道：“我……不死不活？”

他自然听出了母亲话中的急切，还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可是他已经在很努力地让自己按照最正常的节奏来生活了不是吗？

难道这样不对吗？顾颀一时愣住了。

他微顿了顿，转身回到餐桌边，坐到母亲身旁，却是欲言又止。

顾母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

眼前的儿子，面色比之从江市刚回来的时候要好了一些，可还是带着些不正常的黄。

现在，他坐在她的身边，眼神游疑，双手搁在膝盖上，似是无意识地攥了松，松了又攥，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这场景，让顾母有些恍惚，仿佛面前的不是他的儿子。

顾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像一个向母亲寻求庇护的孩子一样，神色紧张又带着期盼，问道：“妈，我应该怎么办？”

顾母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她几乎不记得顾颀有这样无措地向她求助的时候，即使在他还真正是个需要母亲庇护的少年时，都没有过这样的情景。

他该是真的束手无策了吧。

可是她也已经努力试过了呀。

三天前，顾母和顾桐一起飞了一趟芜市，想要见一见祝均安和她的家人，以最诚挚的歉意祈求她们的原谅，看事情有没有可能还有一线转机。

可一下飞机，就遭遇了滑铁卢——祝均安已经把她和顾桐的电话拉黑了。

不得已，她们只能问到了祝均安的工作单位，还好顺利见到了她。

但祝均安见到她们之后，像是非常不安，单刀直入就问她们的来意。

待听说她们的想法之后，便是一副倦极了的模样，甚至有些有气无力：“伯母、桐桐，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们了。有些话我也说过不止一遍，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呢？我说我不需要你们的道歉，真的不是在赌气，而是我真心认为我经历的一切，如果真要归咎于人，那也只能归咎于我自己。至于我的家人，我不想让他们再纠缠于这件事，因为它在我们家里已经结束了。正如我此前跟你们说的，我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

顿了一顿，祝均安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接着道：“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的家人，包括好儿都已经同意了，我也为即将到来的安定生活感到开心。希望你们不要再联系我了好吗？我真的好累。”说着，自嘲一笑：“不瞒你们说，如果让我妈妈知道我今天见了你们，我可能就要无家可归了。”

顾母想到这里，一时不知道应该心疼谁。

儿子的这段姻缘，从头到尾就错了。而到了今天，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让人家姑娘众叛亲离只为跟一个曾经深深伤害她的男人在一起，人家愿不愿意不说，她连劝都劝不出口。

姑娘的家人，她虽然面都没见过，但同为人母，她大概能比任何人都理解她们的心情，意难平啊！何况眼下有一个各方面都极出色的准女婿，她想，即使让她见了，也是无力说服她们的。

顾母揩了揩眼泪，起身上前一步，抱住儿子：“妈妈去找过均安了……”

顾颀身子一紧，说不上来是害怕还是期待，等着下文。

过了一会儿，才听母亲似叹息般的声音传来：“儿子，妈妈不敢说能和你感同身受，但也经历过所谓的爱情，都会过去的……”

也许早就知道没有了希望，所以顾颀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感到太多失望，只是心脏的位置还是刺痛了一下。

他把头抵在母亲肚子上，闭目，轻声道：“也许会过去吧……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想象要怎么才过得去……”

“妈，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顾母轻抚他的头发，声音哽咽：“会好的。”

“从前，我从来没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是好的，是我想要的，只是觉得就这样过着就挺好。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我想怎么过了……”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可是我……”

顾母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陪着他一起哭，一遍一遍重复：“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我知道幸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可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得到了……这是惩罚吗？”

“妈，你不知道我对均安做过什么，我简直混蛋透顶……是我活该……”

顾母听出他是在发泄，像是自言自语，并没有想要得到谁的什么回应，便也不再说话，只轻拍着他，让他知道，妈妈一直都在。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顾颀终于平静下来。他缓缓推开母亲的怀抱，眼睛重见光亮的瞬间，理智似乎也一道回归了。

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他飞快地站起身，踢开身后的椅子，抹了把眼睛，道：“妈，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往外走去。

顾母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这副样子，还算稍微正常了一点儿。

回房后，顾颀一头扎到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

任由自己在母亲的怀抱里放肆地抒发了所有的情绪，现在萦绕在心头的憋闷之感好了很多，可想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还是觉得很羞耻。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像个婴儿一样跟妈妈哭哭啼啼，他不知道刚才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做出这种事。

最近失控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坐起身，摸到床边的手机，他打电话给王助理：“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明天开始行程正常安排。”

王助理这些天也不好过。

工作机器突然罢工，他作为直接对接人，被各方纠缠不休，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施行拖字诀。

如今再也没有一句话比老板的一句“一切正常”更让他舒心了。

忙应了，又赶紧弱弱地补充道：“明天就出差……行吗？”怕他拒绝，加了一句：“是已经推了几回的行程了。”

顾颀道：“说了正常安排，就和以前一样。我这边当然没问题。”

王助理腹诽，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又聊了聊最近的工作，这才挂了电话。

第二天，风风火火的顾颀又回来了。

顾母一早醒来，就被告知顾颀早上五点钟便去了机场。

又问了两句他的状态，林姨说看着挺精神的，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顾颀仿佛已经放下了那个小插曲，像是他从不曾那样无助、彷徨、脆弱过一样。

——

这个周六傍晚，结束了宁市的行程回到津市，顾颀坐在开往公司的车上，闭目养神。

最近时常觉得头痛，他不由熟练地按了按前额，虽然对止痛毫无帮助，但也算是个心理暗示。

正觉不适间，电话响了起来。

他皱眉，拿起来一看，是韩涌，便接了起来。

“顾颀，你怎么回事儿？均安说她要结婚了？”

按在额上的手不由加了力道，顾颀突然烦躁到不能控制：“是又怎么样？干嘛都来问我？又不是我要结婚！”

韩涌这周在芜市出差，下午办完了公事，便约了祝均安吃晚饭。

祝均安是把韩涌当朋友相处的，并没有因为和顾颀的事情而与他生分，自然欣然答应。

席间，便说起了她的婚讯，并且表示如果他有时间，欢迎他来参加她的婚礼。

韩涌当时就震惊了。

从他听顾颀承认了自己的心思，到现在听到祝均安的婚讯，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他从来没想过会如此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甚至等不到这餐饭吃完，就借口去洗手间，悄悄给顾颀打了这通电话。

听到顾颀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声音，韩涌一下哑了火。

有点儿委屈，又有点儿担心他的状态。

最后憋憋屈屈地憋出一句：“那算了，不说了，我挂了。”

就要按掉的时候，听到那头传来顾颀听起来有些颓丧的声音：“你怎么知道的？”不复刚刚的暴躁。

他叹了口气，还是把手机举起来到耳边，回道：“我来芜市出差，约了均安吃饭，听她说的。”

“你现在和她在一起？”顾颀心跳微微加速。

待意识到只是因为电话那头的人可能距离祝均安很近，他就无意识间开始紧张的时候，顾颀心情复杂。

“嗯，刚刚听说，我就躲到洗手间来给你打电话了。”韩涌答道，声音带着点幽怨。

“我早就知道了。”顾颀低声道，犹豫了一下，问：“她……好吗？”

韩涌顿了顿，似是思考了一下，最后叹气道：“看起来很不错，还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

顾颀闻言，不再说话，韩涌也没有催他，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听他问道：“她的婚礼，是什么时候？”

“12月8号。”韩涌答完，又补充道：“我不会去的。”颇有些表忠心的意思。

顾颀苦笑一声：“去不去都随你心意，只是不要再跟我说就好。”叹口气，语带歉意：“抱歉了兄弟，刚刚我没控制住情绪。”

韩涌没接他这茬，终于还是按耐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不是，她怎么就要跟别人结婚了呢？那你就这样看着？”

顾颀按着太阳穴，回道：“为什么都这样问我？你们都觉得我应该有办法制止吗？”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能怎么办？再去纠缠她，只会伤害她更多，而那绝对是我最不愿意做的。”

“我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都绝不愿意看着她嫁给别人，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