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钟夏请客的这个饭店，其实就在顾沈嘉和许柯的初中附近。

饭馆不大，但胜在干净，屋内放了几个小桌子，又用薄薄的木板隔出来几个单间。放眼一看，现在在里面吃饭的多是附近的初中生。

顾沈嘉刚进去，就感叹了一声：“啊～好久没来了，真怀念啊！”

许柯深表赞同。

顾沈嘉拉起钟夏的手，嬉皮笑脸说道：“这可是我初中时候的回忆，别看这家小，但是老板做菜特别好吃，主要是带你来尝尝。”

旁边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板，先来一提啤酒！”顾沈嘉喊完，回头对他们说，“为了庆祝我脱单，今天大家都得喝啤酒啊！谁都别想逃过去！”

程轶轻轻看了他一眼，表示没在怕的。

宋颜颜拿了一个小罐装的啤酒，拉开拉环，“噗呲”一声，冒着气泡。

程轶也有点惊讶：“你也要喝？”

宋颜颜看了看上面写着的容量：“二百多毫升，应该喝不醉吧？”

“应该不会。”他说。

宋颜颜尝了一小口，皱起眉头。味道有点苦，她就不明白啤酒有什么好喝的。

“给我？”程轶看她不喜欢。

她摇摇头：“可以喝。”

顾沈嘉和许柯还在那边怀念初中时光，但是很巧妙的绕过了他们的感情经历。

宋颜颜心思没在上面，小声问程轶：“你下午去高一那边干什么啊？”

程轶说：“散步。”

“啊？”宋颜颜楞了一下，“噢……”

原来不是去找她啊。

程轶又说：“你——”

刚说一个字，隔壁就来了一群人，闹闹哄哄的，完全听不清了。两个隔间就隔着一块薄薄的木板，木板上面还有空气流通，和挂了一块布没什么区别。

被这么一打断，他欲言又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听隔壁这个动静，得来了十多个人，都是大嗓门，好像在故意比谁的声音更大似的。听得顾沈嘉不耐烦，骂了句：“草，谁素质这么差？”

“别管他们了。”许柯说，“估计就是帮初中生。”

没过多大一会儿，菜就被端上来了，顾沈嘉趁机对老板说：“老板，让他们小点声呗，这都吃不下去了。”

老板：“行行，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被老板劝了一通后，那边的声音终于小了一点。

“说不定我们当初也那么烦人。”顾沈嘉回忆起过去，笑了笑，“时间过得太快了，现在都快高三了，一晃过去好几年。”

“是啊。高三，高考，然后就去上大学。”许柯低着头，看着杯里的啤酒。

说到这里，大家都有点伤感。钟夏问他们：“你们想去哪个大学？”

顾沈嘉拄着头，惆怅道：“不知道啊，可能要等我爸安排。”

许柯指了指自己：“q大。”

然后又指了指程轶：“也是q大。”

宋颜颜也说：“我、我也想去……”

以她现在的成绩，根本上不了q大。但那是她的梦想，而且，更重要的是，程轶将来会去那里。

钟夏笑了笑：“那挺好的呀，大家以后都去北京，还能在同一个城市。”

一想到大家以后还会在一个城市，还是可以说聚就聚，少年人们立马变得不那么伤感了。

好像故意和他们反着来似的，隔壁开始唱一首离别的歌。有男有女，几个男的唱着唱着还夹杂上哭腔，他们没见过这种架势，就多听了一耳朵。

好像有人在说“退学”，“闯荡”这种字眼。然后，所有人又开始一起喊着一个名字。

许柯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惨白地走出去。

剩下的人不明所以跟着出去，就看到许柯站在那间包间的外面，脸色越来越青白。

他们在喊的名字是“稚姐。”

“稚姐！稚姐！……稚姐！”

几秒后，一个微微沙哑的女声响起：“谢谢大家给我准备的送别宴，我苏稚会记在心里，以后我们肯定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许柯一把打开门，相当鲁莽地冲了进去。

在宋颜颜的印象中，许柯一直那么温柔冷静，还没有见他这么失礼过。

苏稚还是那样，妆容精致，表情带着点慵懒，即使和她同一桌的朋友们都眼中带泪，她的表情依然那样镇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许柯很像。

苏稚微微惊讶地看着他，表情这才有瞬间的分崩离析。她没反应过来，许柯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许柯冷冷地问：“苏稚，你要去哪？”

“许柯？”这些人里有许柯曾经的初中同学。

许柯差点认不出来那个同学，剃个寸头，眉毛中间断了一道，气质变化太大了。

他们曾经都是同一个初中的，互相认识，只不过后来许柯因为成绩好，去了实验，而那些成绩不好的，则去了附近的普高和职高。

断眉凶狠狠地看着他：“许柯，你还好意思过来问？”

许柯：“我，不能问？”

“你没有资格管苏稚的事，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和你没关系，滚！”

许柯没理他，也没走，他定定地盯着苏稚，想要一个答案：“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就你刚才听到的那样。”苏稚无所谓地点了一颗烟，“我退学了，去深圳，明天就走。”

许柯异常愤怒，青筋都从额头上凸显，怒火无处发泄，一拳捶向墙壁：“看几页书就那么难？你是不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我说了多少遍，你都不放在心上，以后你打算去干什么，靠别人养？”

断眉揪住许柯的衣领，一拳打下去：“闭嘴！”

他们扭打在一起，程轶和顾沈嘉跑过去拉架，分开的时候许柯的眼圈红着，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差不多得了，许柯，你没有立场管我。”苏稚吐了个烟圈，乜了他一眼，“咱们以后谁也别管谁，就当没认识过。”

“没认识过？”许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好啊，好。”

他一把关上了门，回到属于自己的包间。

顾沈嘉拍了拍他的肩：“那个，你也先别想太多，说不定她有什么苦衷呢……”

许柯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不爱学习，那时候我和她说了多少次，还是不努力，能有什么苦衷？”

他开了瓶啤酒：“算了，喝酒吧。”

然后就开始“咕咚咕咚”往自己嘴里灌，好像这么灌就能把烦恼都灌没似的。

顾沈嘉和程轶二话没说，陪着他喝。

另外一桌也已经没了刚才的气氛，一直冷静自持像个大姐大似的苏稚也红了眼圈，按灭手里的烟头，红唇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断眉没了刚才的气焰，活脱脱一个小弟：“稚姐，你真不打算和他再联系了？”

苏稚点了点头，千斤重似的。

“哎，为什么啊？”断眉问出来，却知道苏稚不会回答自己。

为什么？苏稚想过几千次几万次，无数辗转反侧的夜里，她都在试图说服自己，离许柯远一点。

他聪明绝顶，是天之骄子，她愚笨无救，是低若尘埃。

那些数学公式，他讲了一遍又一遍，但她还是记不住，以前欠下的太多，就算通宵学习，也长进寥寥。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只能进一所普高。她的存在只会拖他的后腿。

原本维持这样的状态也很好，抵死不承认喜欢，两个人还是好朋友，想念了还能见一面。

但是上天仿佛故意违背她的意愿。

她的最后一个亲人，她的奶奶，过世了。

拾荒，捡破烂的——就为了供她上学，出车祸，肇事者逃逸。

如果不是她非要逞这一口气，非要上学，妄想有一天能配得上许柯，那个老人现在应该还会活在这世上，过年那天给她包一顿饺子，慈祥地喊一声“孙女，你最爱吃的萝卜馅”。

而不是让她在冰天雪地里，手捧骨灰盒，听着别家热闹的鞭炮声。

她就不配过好一点的日子吗？

她不配吗？

她不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