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生花

鲜红的液体从灵婵的嘴角顺流而下，她胸前喷薄而出的血液染红了地面。空气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灵婵身上，只是神情大不相同。

灵婵已经感觉不到痛，她只是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双腿已经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仿佛下一刻她就要倒下去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止不住的热血，她抬手拭了拭嘴角，手心一片腥红。

她看见苏浅汐瞪大眼睛愣在原地，看见陈景元满脸惊慌的朝自己飞奔而来，看见徐夫人害怕的捂住了脸......

她低头看了看插在自己心口上的那把利刃，那刃上的血还在不停地向下滴落着，最后她抬起头，对上苏浅汐的眸子，那双原本清澈无比的眼睛中，此刻却尽是慌乱和恐惧。她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挤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脑海中浮现出她第一次见到苏浅汐时的情景。

那日，她被父亲卖到凤仙楼，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交代在这了，未曾想，苏浅汐却出现了。

那时候的她，个头比自己还要矮上许多，明明是一个小丫头的模样，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到现在都记得，苏浅汐一个人，却给出了两个人的气势，将身上的钱袋子直接扔给了那老鸨，丢下一句“她现在是我的人了！”便拉着她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苏浅汐刚跟苏老爷要的钱，本想好好玩玩，结果却全都花在了自己身上。

后来，她们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却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灵婵也是那之后才知道，苏浅汐表面上是大家闺秀，可性子却与之相差甚远；后来，苏浅汐被退婚，苏家遭到灭门，她替苏浅汐入了大牢，一双手几乎残废；后来她结识了陈景元，后来，他们还一起去了西塘......

然后，她的眼前一片漆黑，重重的倒了下去。

陈景元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倒下的灵婵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低声一遍一遍的唤着灵婵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甚至不敢低头去看灵婵的苍白的连一点血丝都没有的脸，在他的手在碰到灵婵的手时，除了一片冰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快叫郎中啊......”他的喉咙中压抑着难以控制的低吼，却又瞬间变成咆哮：“快叫郎中！！！”

所有人在陈景元的吼声中惊醒过来，徐天岚后知后觉，踉踉跄跄的跑出衙门外：“找郎中......我去找郎中......”

陈景元横抱起灵婵，他甚至都没看在原地傻掉的苏浅汐一眼，就冲出了衙门，一路上还留下的只有灵婵毫无温度的血。

徐夫人跟王老爷也跟在他身后一起跑了出去，孟然则是将宋庭押走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衙门，现在就只剩下了苏浅汐一个人。

在陈景元从苏浅汐身边跑过的那一刹那，她颤抖着伸出了手，她想把陈景元拦下来，她想看看灵婵，她好像看到灵婵想跟自己说些什么。却不想，陈景元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就那么跑出了衙门外。

不过也是，他现在心里应该快恨死自己了吧，又有什么理由停下来呢......

她的手悬在了半空，传来微弱的刺痛。

食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道细微的伤口，大约是刚刚伸手的时候碰到了那刀刃上了吧......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了了，身体上的痛是什么感觉。

这么多年，忘川时时刻刻护在她身旁，她的身上从未受到过一丁点的伤害。可是，心上的痛，却早已体会过了。

刚刚，她又一次体会到了。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血从那细小的伤口中缓缓渗出，然后滴落在地上。就像灵婵的血落在地上一样，一样的平淡无奇，却又让人痛彻心扉。

她毫不在乎自己手指上的伤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一滴一滴的落下，那土地上被她的血染红。下一刻，那有着她血液的土地上，却长出了一朵妖艳的花，花瓣细长，如龙爪般向外卷起，花体血红无比，却，只见花，不见叶。

与苏浅汐眉心处的胎记如出一辙。

她手指流血的速度越来越快，那花像发了疯一般生长在她周围，远远看去，一片火红。而她置身于这片花海之中，手中握着忘川给她的玉佩，反复地摩挲着。

刚刚，她拼了命的想找那玉佩，却怎么样也找不到。

如果她早一点找到玉佩，早一点传唤忘川，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呢......

“阿川......”

她淡淡的唤了一声，随即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人玉面风清，却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大惊失色。

苏浅汐从未见到过忘川这副样子，在她的印象中，阿川就像是不可亵渎的神明一般，永远那么高高在上，不会有任何事情能让他烦心。

那一片血红的彼岸花随着微风摇曳，刺痛了忘川的双眼，那个置身于其中的孩子，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一般，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无助的微笑，她的手上还在不断地滴着血。

忘川开始变得有些恍惚，他是什么时候，曾经见过眼前的这一幕。

那花海中的人，应该是一身白衣的。

不对，她是一身红衣的，像血一样红......

到底是什么......忘川的头突然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他想不起来，可是，他明明是见过的，到底是谁呢？

“阿川......”

苏浅汐颤抖的声音将有些神志不清的他拉了回来。

忘川睁开眼，苏浅汐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那彼岸花跟着她行走的步伐开了一路。

“你带我走吧......”

她的脸颊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眉头却是皱着的，落在忘川眼里，难免有些凄凉。

他一把拽过苏浅汐还在流血的手，施法为她止血。待到伤口愈合，那彼岸花才停止了生长。

而那些已经盛开的彼岸花，则被忘川广袖一挥，便消失无踪。

忘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看得出苏浅汐心中的悲伤。只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流下一滴泪......他伸手将苏浅汐揽入怀中，苏浅汐闭上了眼睛，轻轻靠在忘川的怀里，两只手剧烈的颤抖着，紧紧地抓着忘川的衣袖，似乎是要将它撕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