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

8.11

林佳杨去画室的时候，人空空的，没来几个人。

——“他今天不来。”罗。

——“啊？你听谁说的？”丁。

——“我听孙欣悦说的，她今天就没来。”罗。

——“哎呀。我也不想来，早知道我不来了。”丁。

林佳杨边听着边在调色盘上打着圈，想问谁不来，却又觉得有些刻意。

心中有些打鼓，有些失落。

“呀你来啦”丁对着进门的孟雨洁说。

孟雨洁打扮的很清爽，丝毫没有打什么哑谜，大大咧咧直言道“今天王天浩不来是不是？”

“哎呀你不要说出来撒。”丁楠一把拉过她，示意她小声。

林佳杨自然听到了，有些失落。

“你知道你上次没来。”孟雨洁对着罗怡乐说。

“咋了。”

“王天浩在这画画，画一会出去抽根烟，画一会出去抽根烟，画一会出去抽根烟。”

........

中午又走了一批人，今天大家的兴致都不高。

这下偌大的画室就剩三五个人。

有脚步声靠近，林佳杨以为是哪个穿高跟鞋的女老师，敲了敲调色板顺言，“这个好难，我不想画了。”

无人回应，似乎是在她身后停住了脚步。

林佳杨靠在椅子上微微转了转脖子，“我肩膀好酸，腰也是。”

背后的那位仍旧没有说话。

林佳杨猛然看见因临摹而被裱起来的静物框面的反光，是泡面头！

“woc!”林佳杨暗叫，连忙拽了拽凳子挪远了些。

想起刚刚做的那些事，羞得耳朵都丝丝麻麻。

“好结实。”他开了口。

“颜色不错，关系不错，塑造能力挺强。”难得的多说了点话。

林佳杨秉着呼吸听着。

王天浩淡定地看着两幅画，不紧不慢地指着临摹的画作，“吴老师的笔触能画出体积感，素描关系可以。你看这里，亮部的颜色比较冷。你画的有点粉，少加点白。”

他的声音很低，像大提琴，又多了点儿痞。恰好踩在她的审美点上。

林佳杨楞楞地听他讲着也没有来得及反应。

王天浩也不着急，沉思着看，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不过你这个底色要全部铺掉，分三部分，一二三。”王天浩指了指装裱的玻璃面，怕她反光看不清，“你过来点。”

“啊？”

“凑近点看，一二三。”王天浩专注地细细辨认。

此刻的林佳杨左边是王天浩，右边是斜放的画架。她被围在中间，若她起身去看，就等于必须离他很近，就等于靠在他侧着的怀里。

林佳杨脑子一片混乱，起了身又傻傻地坐下，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王天浩欲言又止，似乎考虑到女孩的水平，“这个果子一两笔就铺出来了，你没必要盯着这一个画，先把大的素描关系搞出来。”

“嗯。”女孩犹豫着点了点头。

“.......”王天浩讲得有些费劲，她似乎没有理解。

王天浩拿过她的笔，示意她起身。

林佳杨让了位。

只是几笔，他铺完了大关系，画面一下统一而明媚。

“果子......”王天浩一边调着色一边碎碎念。

此刻的他专注而又魅力，笔在他的手中也变得愈加高级，画的不是水粉，而是透明而不可侵亵的灵魂。

林佳杨的脑中浮现着这样的想法。

“嗯……有点脏，你这个果子。”

“这个暗部的颜色说不清楚。”

“不要来回涂抹，肯定一点。你觉得颜色对就一笔上去。”

.......

吐槽不断。林佳杨安静地听着。

一直都知道他是央美附中的，却也没真切感受。

就现在。

她忽然有一种崇拜感油然而生。

这种不经意间的距离，让她格外着迷，留恋。

——再讲多一点.....

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嗯，你画吧。”他慢悠悠地起身，把笔和调色盘还给了她。

林佳杨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她该说些什么。

无结果。（搜索失败）

他也没着急走，就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画。

女孩的手腕很细很白，和他的完全不一样。

王天浩看了眼自己的手，虽说不黑不壮，但也与她的截然不同。

小臂上青筋的暴起，蔓延至上也很显眼，而她的细细淡淡的经络匿在白皙的肌肤下，完全没有存在感。

“那这个呢？”女孩问了什么。

王天浩并没有听清，因为刚才的走神。

林佳杨等着他的回答。

“这个果子？”王天浩指了指那枚红色的果子。

林佳杨无言，从很早开始她就觉得他满脑子都是果子。

也爱在画室吃果子。

还总嚷嚷着有点酸，说什么就是传说中的假甜。

“嗯是。”但她还是应了。

“还可以。”他夸奖道。

有点勉强.....林佳杨扯了扯嘴角。

两人无言。

大概也是因为聊天的心思总不在同一频道上。

明明聊着画，双方心思却总在对方上飘悠。

......

王天浩慵懒地仰了仰头，慢悠悠地往外逛。

林佳杨重新拿起调色盘，却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

电子烟。

“......”林佳杨想起上午孟雨洁说的话。

他还真是烟不离手。

绕了一圈的王天浩不动声色地绕了回来。一般情况下，他会绕出去。

林佳杨装作专心画画。

王天浩悄声拿了烟，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空调十足的沙发上，他舒服地躺着就想抽一口来着，忽然看见了有一抹红色。

看来林佳杨不小心把颜料沾上去了。

扯了扯嘴角，摩挲着拇指，把它两三下的擦掉。

不巧的是，海港城刚好走进来。

王天浩手一抖，烟就掉在地上。

吴老师刚好看见。

“老师你听我解释......”

........

林佳杨出去拿外卖的时候靠着玻璃门等。

忽然看见了一个站得笔直的的人，吓了一跳。

王天浩站得懒散却也站得笔直，不管从什么角度上看去，那个姿势都极其变扭。

林佳杨有些尴尬。

王天浩倒是自得地抽着烟，默不作声。

电子烟不呛，甚至有些甜味。

“什么味道？”林佳杨好奇。

王天浩默然抬头，眼眸漆黑，不见深浅，微微眯着，有些不善。

他不笑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

林佳杨也不是第一次撞见他抽烟，鼓起勇气指了指他的烟，“什么味道？”

“果子。”

.......

“王小姐吗？”

王天浩闻言皱了皱眉，“王小姐？”

“对，王八犊子快叫爹小姐。”外卖员。

“是的没错。”林佳杨一脸淡定地接过奶茶，“谢谢，幸苦了。”

“.......”王天浩颇有意思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刚才的对话他都听了个明白，不知怎么，有些好笑。

“干嘛。允许你姓王，不允许我姓王。”

“那倒没有。”王天浩笑出声，“王八小姐快进去吧。”

闲散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绅士又温柔。

林佳杨心跳漏了一拍。

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心跳却亮着红灯，刺激又激动。

8.13

陶艺家垮着脸找林佳杨哭诉，“拽死他了。”

“怎么了？”

“你没看见刚刚王天浩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林佳杨打开了盖子。

“凶巴巴的样子，还能是什么样子？”陶艺家一瘪嘴，眼泪就要掉下来。

“喔唷，天。哭啥。”林佳杨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丢人，这么大个人了。”

“他刚刚可凶了。”丁楠走过来，皱了皱脸，表情拧巴。

“刚刚他说，你为什么连形都吃不准？画的时间也不少的，连什么颜色都不知道？”丁楠学了几句，语气有些微妙。

“这不很正常吗？他是老师啊。”林佳杨心里有数，大概是平时大家没把他当过老师，导致的心理落差。

吴老师批评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脆弱。

“老师又怎样，他刚刚那个样子，把我训得一点都不想画。”

“也许心情不好吧。”林佳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了几句。

他这段时间的情绪波动会有。

她好几次碰到他一个人在外面默默抽烟，次数多的时候他一定特别的烦躁郁闷。

“烦死了。”陶艺家擦了擦眼泪，气愤地坐在画前骂道，“他身上喷的香水就像恒隆厕所的味道。”

恒隆的厕所很高档，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但她的意思很明显地带有羞辱的意思，实在是有些刺耳。

“陶艺家。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这么说。”林佳杨想都没想。

“你帮他不帮我？”陶艺家不可思议。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这样不尊重人。”林佳杨委婉了一些，“我觉得他身上的香味很好闻。”

七月的花香，十二月的温度，每晚的月色。

陶艺家冷笑，“你要是喜欢公厕的味道我也没有话讲。”

她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在脸上，由不屑到震惊到五味杂陈。

林佳杨一回头就看见王天浩的身影，清冷的贵公子，缱绻慵懒。

不善的样子不难看出他今天心情糟到了极点。

王天浩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王天浩。”林佳杨没有犹豫追了出去。

王天浩没走远，只是在画室外的走廊点了烟。

“她的话你别放心上。

“什么话。”他的眼瞳没有温度，冷冷地说道。

“你别这样。”

“倒是你，很喜欢多管闲事。”王天浩眯了眯眼，顿了顿。

“喜欢我？”雅痞而不正经的语气。

林佳杨的手心渐渐攥紧，告诉自己他在气头上不要当真。

“我是无所谓。毕竟公厕谁都可以上。”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他不是在说什么粗俗的话，而是在吟一首桀骜的诗。

面容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神色。不知是喜是悲。

“你有病吧。”林佳杨骂道。

“她只是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用了不恰当的比喻而已。你犯得着这么阴阳怪气吗？”

“只是？而已？犯得着？”王天浩有些急促地重复了这几个字，掐了烟，气极冷笑，“犯不着。”

“香水罢了你.....”林佳杨忽然止了话。

一瓶香水也不至于让他激动成这样子，平日也没见他喷香水。莫非.....

对了，今天是8.13......

林佳杨想起周佳烨说过的话。

“哼。我当做什么事。”

王天浩冷着脸，没有答话。

“不就是前女友生日，喷了前女友送的香水。”林佳杨忽然上前一步，用力地嗅了嗅，“还挺好闻，分手不到半年吧。”

“陶艺家这样说你是不对，但你批评她在先，没有掌握好分寸。要怪就怪她正好才在你的雷点......”

“你这是在教育我？”王天浩涵养极好，没有打断她。

“并不是。我只是.....”

“只是......”王天浩忽然起身走了过去。狭隘的空间承着两人轻浅的呼吸。

“只是你看不得我们任何一方受委屈。”他帮她说完了她要说的话，“为什么呢？”

“你和那个紫衣服的算是朋友，帮她就算了，为什么要帮我？嗯？”王天浩步步紧逼，却也从容不迫。

他一手撑在她的耳边，昏暗的灯光里，他离她很近。连他的睫毛，她都看的根根分明。

“你是我老师。”情急之下林佳杨扯了个这个借口。

连她自己都觉得很烂。

但王天浩却信了。

“老师吗？”

林佳杨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失落。

林佳杨咬着唇，深知言多必失。

王天浩没有再逼她，松开了她。

视野一下子宽阔起来，空气也流畅起来。

“我没生气。不用担心，我的.......学生。”王天浩最后两个字咬得很是清晰。

林佳杨站了几秒就跑回去画画了。

陶艺家似乎还是不愿搭理她。

王天浩

“王斯文，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林佳杨挑出颈间的细绳，摘了下来。

小姑娘的纤纤的手间挂着一根项链，末端......是那枚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戒指。

王斯文一眼就认出来了。

“怎么会在你这？”王斯文上前急切地想要抓在手心。

却被林佳杨猛地收了手，挂了回去，戒指被她放在领口，拽了拽衣领，看不见了。

“你。”王斯文皱眉，她根本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他再急迫也没有法子。

想到这里他反倒懒懒地靠在了墙上，不紧不慢地插兜，眯着眼睛，淡淡地看着她。

“你不想要？”林佳杨诧异他的转变，仍在心里赌他定会要回去。

手心的汗沁出，却丝毫没有松开。

两人对峙。

只可惜，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王斯文勾了勾唇，看出了她的企图，既然这么想要他要回去，看来是打算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