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灭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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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海水的洗礼，金灰色战机褪去冷锋，在阳光下散发着隐隐的光辉。

“因为他长得漂亮吗？为什么要让一个死人睡床，我睡地上啊？喂，问你呢，那个开飞行器的！”舒尔哀嚎。

“他没死。”以修下垂的眼皮掀了起来。

“胡说，脸都白成掩尸布了，肯定凉透气了，而且你过来听听，他连呼吸都没有了。”

舒尔叹气，“唉行吧白救一个。”

“再说一句，就把你扔下去。”以修声音惯有的软糯，放话也软。

舒尔倚靠着冰冷侧壁，看着那冰基台制造的床位位置是真得好，侧窗和天窗的环形光线整个打下来，强度均匀舒缓，晒一晒肯定浑身舒服，“你想让我死又干嘛救我呢？”

他毫不怀疑这个人会把他扔下去，因为他已经被扔下过去一回了，原因在于他对床上那个人非常好奇，然后动手动脚……

他在海里一个人扑腾得时候，头皮发麻，那种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依靠的绝望，对于他这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来说，简直是非一般的酷刑。

不过，他又被拉了上来。

真好，还能被拉上来……这人真好~

“兄弟，你哪来的？”舒尔身上的衣服还没干，眼角处的伤口被海水泡得通红，他把白色额带歪了歪，罩住伤口。

“开的哪家战机？是借着暴动逃出来的，还是给你们上层执行任务去的？”

“跟你说哦，风居的战机，老子打死也不上，那□□诈的孙子他们不配，你不是的吧……”

舒尔赌以修不说话，从睁眼到现在，他跟他说了无数句话，那人就回了他两次……

果然，没让他失望，好安静——“默认了，不是。”

舒尔冰得屁股不舒服，自己摩擦生热，“是也没关系，反正你大概率是逃出来的吧，我们以后和中心岛屿再也没有关系了，我们都是大洲居民，是一家人，对吧？”

“不过你为什么要救我啊？海里那么多人……”都死了吧，舒尔眨了眨眼睛，他年纪虽不大，但活到现在也不容易，想起来就觉得这都是命。

他想消饵那种全军覆没的悲凉，眼睛就漫无目的地乱瞟，忽然瞥到床上人的长相，摸摸下巴，眯着眼笑了笑，“兄弟，你救人该不是看脸吧？”

……

半天后——

“喂，你家在哪？”

“去哪总能说说吧？”

“三个人，一个死活人，一个活死人，是这个时代，像我这种爱说话的活人已经很少见了吗？”

“这已经是我第三十一次问你了，我叫舒尔，你叫什！么！名！字？”

“嘶，名字又不长，说一下也不会累死你吧。”

舒尔在第三十二次失败后，终于知道动动脑子，“你要再不理我，我就戳他……不理我一次，我就戳他一次，反正我是真没见过那么嫩的脸啊，手啊，脖子……”

“以修。”以修抛给他两个字。

“哦！以修，修哥。”舒尔很满足，抱着这两个字老实了……

他们不知道在海面行驶了多久，舒尔感觉至少也得有两天两夜了，但太阳好像从没从海平线下去过。

后来他从后舱猫着身子，挪到复杂的操作台看，五花八门的按键，各种光芒闪烁的频率比他眨眼速度都快。

以修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如果不看他快到惊天动地、令人发指的驾驶手速，真以为呆那就睡着了。

舒尔大概能从屏幕里明白一点，他们的速度太快了，好像在追赶晴星自转速度，才会达到一直被阳光照耀的效果。

但达到那样的速度要抵抗外界环境的巨大压力，所以要一直不停的调节操作，他已经看着这个人在驾驶位至少驾驶了两天两夜，每次醒来，连腰背弯曲的姿势都没有变。

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追着太阳的方向走，但这种做事强度，让他想起了自己给银塔贵族当牲畜骑的日子，不停不休，很要人命。

“疲劳驾驶要不得，你教我，我帮你开怎么样……”

以修瞳孔终于有被什么东西吸引的趋势。

但紧接着——

“算了……这个真不行。”舒尔自认学东西算快的，偷东西的手法三天门清，在奴隶窟，那些伪装成奴隶混进来的恒塔学者，讲解银塔枪械原理和使用方法的时候，他也是里面最快学会的，但他仔细分析了分析，对于连着几天看都看不清的东西，他真得无能为力，再加上操作原理……直接去世。

“我们歇歇吧，这战机受得了吗？再开着开着就要和高速气流摩擦解体了！”

“一直向东，是大洲的哪里？你家吗？”舒尔歪着脑袋问，“我们去的是你的家乡吗？这么想回家啊修哥！”

沉默……

得到的依然是沉默，舒尔的独角戏快被自己演乏了。

他发现，这个人真得很认真，认真得他都有点打心底佩服了，他一定有非常急迫的事情要去做。

舒尔无可奈何地回到原位，感叹自己还真得帮不上什么忙。

某一刻，看着冰基台上始终被阳光照耀的人，某种联系突然在脑子里转，他似乎立刻明白了点什么——

他……必须要被阳光照着吗？

——“这个人……真得没死吗？”

第二天。

一声“啊啊啊！”从后舱传出来，声音的惊讶天地可鉴，差点没把以修耳朵给震聋了。

“他他他！！！”

以修让飞行速度慢下来，迅速调整为自动驾驶的状态，几乎是从驾驶舱立刻窜到了后舱，看见舒尔整个人都傻了，呆滞的目光被手掌半捂不捂，身体和侧壁黏在了一起。

“你去前面。”以修说。

舒尔总觉得自己可能还不到前面，就会被那突然钻出来的东西吞噬殆尽，但他仗着以修来了，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驾驶舱。

舒尔声音打哆嗦，“他是什么人？不对，他他他他是人吗？还是银塔的改造体？为什么会有枝杈从身体里冒出来啊！我听人说过，银塔研究的神物最后莫名其妙都变成了奇异的动物，他是不是培育出来的变异品种？他会吃人吗？喂别过去！！”

“初亦，醒醒。”以修按压初亦的四肢，用手掌轻轻揉动他瘫软的关节，阳关充分的照射下，短小枝杈开得很茂盛，叶芽抽出永生态的叶子，光下骄傲挺立，丝毫没有再缩回去的意思。

“怪物！他是个怪物，你干嘛让他醒啊！”舒尔不敢回头。

“初亦，醒醒。”

“慕吖！醒醒。”

“醒醒？”初亦在黑色屋子里行走的脚步突然一停。

“慕吖，睁开眼睛，不要停止思考，否则我无法制止自己吞噬你的大脑，用你的思想掌控我，慕吖，不要再往前走了。”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束光从顶端照进来，他的身体被生长出来的根紧紧箍住，拔不开腿，他抬头迎接光亮，更多的枝杈却比他更积极的，向着光芒生长，向左右展开，将要全方位把他吞没。

“慕吖，不要闭眼睛啊！我不想吃掉你，我不想吃掉我的慕吖呜呜！”

驾驶舱的舒尔听到以修叫那人的名字，“你认识他？他还是人吗？”

“如果是人，天哪！那他也太惨了，中心岛屿那些混蛋，人体都拿来搞研究，把人改造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他还有救吗？”

“喂，修哥，你会确保我们的安全吧！别他没救，我们小命也搭进去了！！”

以修撕开初亦外面制服，用手贴上他柔软温热的皮肤，把他赤/裸的脊背托进了怀里，之后调节冰基台的温度，肉眼可见的冷气映入瞳孔，立刻把他的面目都刺得一凉，他就这么把初亦放了上去，“不要回头。”

舒尔双手合十，听到以修命令，单瞥到一片苍白的皮肤，立刻把头扭了回去，空空的驾驶位，和前方极速倒退的海景让他心脏猛跳，一切都是这么疯狂和莽撞，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低温降低了枝杈生长速度，但这种超低温，完全不是一个人类肌体能承受得了的温度，以修摩挲着初亦的关节，防止冰麻，时间被一秒一秒的剔除，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看到他的胸膛渐渐有了起伏，眉头因为被破坏的皮肤轻轻皱起，以修蹙起眉头，立刻关闭了冰基台的系统，脱掉衣服罩在他身上。

“冷不冷？”看到枝杈渐渐回缩进他的皮肤的时候，以修眼眶紧缩，低声叫了一句，“初亦？”

棕褐色枝干缩进白色皮肤，在慢慢愈合之前，表层会短暂留出一个深灰色的窝。

以修注视他手臂的窝，沉沉眼眸，闭着眼用衣服给他罩上。

“初亦长官？”

初亦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冷得拼命寻找热源，没有任何意识地挺起小腹，想离那个冰冷的平面远一点，颈窝处的阴影很重，两道筋骨柔顺拉开，细小喉结滑了下来。

以修借力给他，但这次非常小心地握紧拳头，用手背托着他的蝶骨起来了。

当锁定热源的刹那，初亦几乎是立刻贴上了以修的身体，拼命往他弯曲腰背形成的空隙里钻，索取每一丝能得到的热量。

以修双手僵持，吞噎喉结的时候，觉得有个软乎乎的东西在耳边微弱吐气，像只孱弱的小兽，不会交流，只会吐气，弱得他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吐气声就碎了。

以修用吐气的频率感受，一点点，感知到他能正常呼吸了，紧蹙的眉头才稍微舒展了一点。

“修哥……”舒尔听着没动静了，刚想回头查看，看到这副场景，立刻失声尖叫，“修哥！”

“他没事的，不用害怕。”以修压低眼眸，几乎是带着凶戾的眼神回应舒尔，将黑色夹克揪了揪，把他每一处都盖得牢牢的。

“他……他的……他的……那个呢？”舒尔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怪异，人身上长了其他生物的东西，总觉得很过分。

“那是枝杈。”

“是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以修只是翕动双唇，声音很轻，舒尔停在自己接受程度的催眠中，眉头拧成了疙瘩，并没注意他后面又继续说了些什么。

“修哥，他以后……”

“感觉怎么样？还冷吗？”以修发觉他要醒了，在此之前，本能询问他的状态，声音不软，很温柔。

初亦睁眼睛之前，觉得自己抱住了什么东西，裸露的双臂下，紧紧箍着一种平滑材质的军服。

“我在晴星……”

以修浅浅地回应，“嗯。”

以修问他，“你想回家吗？”

“我想……活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