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动物园里的血案

利奥德四世即位三个月后，格朗斯王宫迎来了第一个生日宴会——格妮薇儿公主殿下，终于要满十六岁了。

这个年龄，对于女子来说是比较重要的。虽然订婚可能更早，但格朗斯法律规定，女性成年，确实是从十六岁开始。只有满足这个条件，才能合法举办婚礼，才能正式“成人”。

身为炙手可热的未婚公主，格妮薇儿近来被无数逢迎谄媚者围绕着。男子们不幸被宫廷规矩排除在外，女伴则利用各种机会，凑到她身边，或明或暗的讨好，希望拉近与宫廷第一贵女的关系。

比起她刚从修道院回归时，奉承者多了五倍还不止。

诚然，世上总不乏嫉妒者；但更多的，还是希望接近她、攀附她的人。毕竟，新公主除了高傲冷漠，并没有显著劣迹。只要是家中有未婚男性的贵族，多少都怀着一步登天的美梦——且不提公主陪嫁丰厚，要是能结合王室血脉，没准以后也会接到天将馅饼、收获王冠一顶？格朗斯王室的男丁，说到底还是稀少呢。

这是公主的第一个公开生日宴，大量贵族单身男子终于获得名正言顺的露脸机会，内心纷纷充满期待。若渴望博得公主垂青，首先须用甜言蜜语虏获她芳心，最前提条件，便是凑近这众星所捧的明月身边去。因此，或言语挤兑，或私下比斗，许多男子使出浑身解数，明争暗斗，甚至不惜当面给竞争对手使绊子。

而女客，则被那些风度稀缺的家伙们给“挤到”一边去了。

面对这样热闹火爆的场面，格妮薇儿感到些许惊吓。她希望尽可能冷静自持，但蜂拥而至的追求者简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共舞的邀请绵绵不绝，作为宴会女主角，她出于礼貌，无奈的跳了一圈又一圈，感觉鞋底都要被磨平了。最后，借着补妆的机会，她“逃”到了母亲身边。

王后轻摇折扇抿着嘴，而一旁的埃斯特夫人打趣她：“哟，看来我们的公主殿下已经挑花了眼。”

王后嗤笑道：“挑剔是对的，你完全有这个权力。”

格妮薇儿总觉得，母亲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很快，她的预感灵验了——

经坐在高位的国王陛下利奥德四世首肯，宴会大厅走进来两位盛装打扮的使者。从装束上看，使者是潘德拉贡的来宾——他们衣服上都绣着飞龙图案。行礼过后，他们献上了亚瑟王的生日贺礼。

几乎是全场哗然。所有人都紧盯着那辆高大的马车，简直是目瞪口呆。四轮敞篷马车的车厢由产自东大陆的檀香木雕刻而成，外观无比精致；而且，上面覆满了茂盛的鲜花，姹紫嫣红，鲜艳夺目。

“冬日将尽，春日临近；这辆车，是象征春天的盛景。”

芬芳四溢，在宴会厅里流动，迷得许多女宾心都要醉了。

“一共四辆马车，象征春夏秋冬四季。”使者继续解释。“此时是二月，我们为公主先献上的是‘春之缤纷’。”

他的助手跟着道：“余下的，按照国王陛下的要求，接受检查后，暂时安置在庭院附近。希望公主殿下待会能赏脸去瞧一瞧。”

两人齐声说：“并献上十六匹训练有素的良驹，恭祝公主生日快乐！”

全场可谓一片哗然。如此华丽的大手笔，并不似素有“少年老成”名声的君主的常规做法。但既然出现了，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潘德拉贡的亚瑟，很愿意和格朗斯王室搞好关系，甚至是娶他们的公主。

利奥德四世很有些心领神会，他优雅的朝两名使者摆摆手，示意他们的表演到此为止。毕竟，为了许多人的面子，某些事情现在还不宜当众捅破。

格妮薇儿终于从惊愕中恢复了一点点清明。亚瑟遣人送来的生日礼物非常贵重，并迅速替她打发掉不少跟屁虫——毕竟很多贵族颇懂得自掂斤两，不少原本紧跟她的追求者开始退缩。然后，还没等她给出更多反应，父亲便堂而皇之的召她去私下谈话。

晚会主角的短暂离开并没有太多不妥，因为此刻临近午夜，生日宴业已步入尾声。由于某位陛下出乎意料的示好，宴会厅一度变得热闹过头。利奥德四世认为，把女儿拉出来、再给贵族们降降温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不会让稚嫩的格妮薇儿显得太手足无措。

留着王后坐镇现场，利奥德带着格妮薇儿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大书房。侍卫官们服侍国王坐在舒适的大靠椅上，然后迅速隐到一旁，为这对父女腾出交流空间。

格妮薇儿的脸不争气的涨红了。她已经猜到父亲要跟自己谈什么话题。

“别紧张，格温。”父亲尽可能和气的叫着她的昵称。“你又没做错什么。”

“嗯。”

“看看今晚，潘德拉贡的亚瑟王给你送来一份招摇的大礼。你对此……有什么想法？”父亲谆谆善诱。

格妮薇儿懒得玩心机，也不大懂玩心机。她深吸口气，实话实说道：“我认为，这样的示好，表明他正在追求我。”

利奥德摇摇头。“不仅仅如此，他比你想的还直截了当。其实，他还算懂得顾及双方颜面；至少，他的另一份求婚信物没要求当场摆出来。”

望着女儿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国王忽然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是真的，还有一尊红蔷薇十字，按照我们的族徽雕刻而成，镶满宝石，也指明赠与你的。而他的使者，先前已向我递交了一封正式信函，中心内容便是——请求娶你为妻。”

霎时，格妮薇儿脑子里嗡嗡一片。她听到了什么，求婚？

“他请求娶你为妻。”利奥德四世肯定的说。

格妮薇儿很怀疑，此刻自己的脸色就跟见了鬼没啥两样。因为，父亲接着问她：“怎么，你不乐意吗？”

“这个……”格妮薇儿觉得自己受到冲击太大，需要很久才能平复。“我，我该怎么回答？”

“你只需要说，你是否反对。”

“我……好像很难说出反对的理由。”

利奥德爽朗大笑。“这个自然，亚瑟•潘德拉贡看上去很完美，值得所有年轻女孩向往。不过，亲爱的格温，你是一国公主，要考虑的自然更多些。”

根本不是那样，其实，她还在纠结是否要嫁人这个基本问题呢。

格妮薇儿可以预料，这种话，即使说出来，父亲也根本不会听不会信。

接下来，利奥德四世的话显得十分务实。

“如果站在寻常父亲角度，他确实是个没什么可挑剔的好女婿。但是，我们现在是格朗斯王宫的主人，这里就涉及到了政治平衡。实际上，我们初入宫廷，在这儿地位并不太稳，需要更多本国贵族、尤其是宫廷显要的支持。贸然让你嫁去潘德拉贡，很可能失掉拉拢某些旧臣的机会。”

“但，一个强有力的外援亦是我们的助力。潘德拉贡实力不容小觑，既能带来实际好处，又有另种威慑力量，总体来说，算是个颇有价值的联姻对象。”

“我同你母亲通过气。她的意思，可以等一等，得把你和你兄长的将来合起来考量。但我认为，算计变数过多的事情，总是不准。所以，最好是抓住时机。至于亨利的婚事，大可以后面再慢慢策划。”

“既然机遇与风险总是并存，那么，对于亚瑟王的请求，我可以说，我很满意。”

利奥德四世笑眯眯望着满脸迷惘的女儿。“你是惊讶太过，还是大喜过望？起初我还以为，乍闻这个消息，你便会尖叫着说要嫁去潘德拉贡呢。”

父亲刻意说的调皮话也没让格妮薇儿给出强烈反应。事实上，她脑子里仍像一团浆糊，乱七八糟，思考什么都费劲。

但她牢记，自己不应轻易许诺。

所以，她恳请父亲：“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冷静，才能做决定。”

利奥德只把这话当作女儿害臊了的回避之辞。“女人就是容易心口不一。好吧，让我鼓励鼓励你。前些日子我查看王宫库房，发现不少好东西，正打算给你添作陪嫁呢。”

末了他补充一句。“还包括来源于‘天界圣舟’的一件圣物，可容纳一百五十人的巨大圆桌。”

“啊，衷心感谢您的厚爱……”公主有点茫然的回答。

格妮薇儿如梦游般回到生日宴会会场，重新担任女主角职务。尽管有点匆忙，不过在母亲好心帮助下，她终于顺利给晚宴画上了句号。

由于再次出场时间很短，她的心不在焉并未引起大家过度关注——虽然焦点都移到亚瑟王和公主的关系上来，但毕竟，一桩政治联姻的最终决定，并不依靠一对男女的个人意志。

更何况，另一个主角根本就还没到场。

“像是晴天霹雳，又像是天降馅饼。”夜深人静时，她对着双眼迷蒙的圭尼维尔，重复着这些话。“事情的发展，似乎总比我的思想要快上太多。”

难得醒着的圭尼维尔依旧哈欠连天。“这几个月我昏昏沉沉，错过了太多大事。首先应该恭喜你，新公主殿下。其次，你有了中意的人，对不对？”

“算是吧……”格妮薇儿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大半年前，她刚从修道院回家，还信誓旦旦宁愿单身；三个月前，她还不是公主，仅仅把亚瑟当作一段旖旎幻想；而今天，得知他竟已规划起了婚姻大事，她居然鬼使神差的追上他的步调，开始考虑和他共度未来的人生。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圭尼维尔温和的鼓励她。

“呃，那个，其实我们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某个舞会上，那时我还尽可能忽略掉他。”

圭尼维尔表示理解：“怪不得你之前不曾提过。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一定有些过人之处。”

格妮薇儿点头。“是的，他是潘德拉贡的国王，名叫亚瑟……”

幽灵突然打了个激灵。“你说，他叫什么？”

“亚瑟•潘德拉贡。”

圭尼维尔发出古怪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呻；；吟。“非常奇妙，这个名字……让我既怀念有忧伤，还有一丝害怕……”

“你认识他？”格妮薇儿敏锐察觉到她的异常。

幽灵果然脸色大变，她死命抓着胸口，嚷道：“我的记忆……啊，令我震撼，令我激动，我的心就像被挖掉了一块，里面是填补不了的空虚，唯有痛苦能拯救我……”

说着，圭尼维尔便一头栽倒。她趴在小小的血红十字架上，几乎与她曾经的寄居所融为一体，而周身白光黯淡，就如拂晓的星星。

幽灵也会晕厥，这可真是件稀罕事。格妮薇儿大为惊讶，可是她想破脑袋，也拿不出可靠的主意来。

冬夜深沉，寒意阵阵。末了，格妮薇儿决定，还是暂且把一切都先抛诸脑后，先睡觉再说。

明天的事，就留给明天去烦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