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谷雨边收拾边看他们打闹。这两个孩子穿着破旧，有的地方打着补丁，有的地方破了口子，连补丁都没有，露出了里面略发黄的棉絮，感情是直接穿的棉袄，外面连个褂子都没有。头发油腻，身上散发出了常年不洗澡的汗馊味。这得亏是冬天，这要是夏天，估计是生人勿近了。

这两孩子是从哪来的，应该不是本地户。她收拾好后直接拎着行李袋回家，也没太往心里去。

回了家拾果还没回来，她煮了点挂面，卧了一只鸡蛋，草草吃了晚饭就躺下睡觉了。

半睡半醒间感觉屋门被推开，一阵冷气扑了进来。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拾果的声音响起。

“有点累，想着躺一会儿，没想到就睡着了。你今天怎么样？”谷雨边说边坐了起来。

“今天战果丰盛，不过已经有人知道了，我明天要更早点过去。你别起来了，我帮你把火封了吧，你这屋挺暖和了。”

“那谢谢你了。我买了挂面，还有鸡蛋，你自己下碗面吃吧。”

“行，我把你衣服和裤子拿走了啊。”拾果手脚麻利地封好火，拿着衣服出去了。

谷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拾果已经出门了，在灶台上给她留了碗面疙瘩汤。尚有余温，谷雨也没热直接吃了。

吃完饭先去医院输液，输完液回到家，又开始编手绳。编到下等出摊的时候，已经编了十几条了，她打算先拿去试试水。

刚摆好摊，那个叫大旺的少年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这个给你。”他递了一个木板过来。

谷雨不明其意也没接。

他嗨了一下，蹲下来，把木板架在两块砖上，再把烟摆在木板上，这样就不用挤放在砖头上，看着好看了许多。他动作快，谷雨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已经弄好了。

“咋样？”大旺略得瑟地问。

“挺好。”谷雨被逗笑了，“谢谢你啊，这个板多少钱？”

“不用钱，我在街上捡的。”

“那我给你一毛钱，你去买个烧饼吃吧，好不好？”谷雨掏出1毛钱递给他。

大旺伸手打了一下钱，不高兴地说：“瞧不起人是吧？”

“没有没有。你这么细心地给我找了这么个称手的工具，我当然得谢谢你了。”叛逆期的孩子还得顺着毛捋。

大旺眉眼里都带着笑意说：“顺手的事，有啥好谢的。你赶紧卖烟吧，我走了。”

今天感觉比昨天舒服多了，谷雨打算多卖一会儿。她把手绳拿出来摆在板上，等李文青过来赶紧给了他一条。

李文青给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走了，没一会儿就来了一群小姑娘，一人花一毛钱买了一条手绳。

她一边卖烟一边继续编，一时间更有干劲了。

“姐，你这是干啥呢？”

谷雨抬头一看，是昨天大旺身边的小孩，旁边还跟着一个比他略大的男孩，同样脏兮兮。

“我编手绳呢。”谷雨忍不住露出个姨母笑，她对这种有点软萌的孩子总是特别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子奇，姐你叫啥？”

“我叫谷雨。”

“谷姐姐，你编这个是干啥的？”子奇还是比较好奇这个问题。

“编这个是戴在手上，做装饰作用的。”谷雨抬起胳膊露出手腕说：“就是这个。好看不？”

“好看。”两个小家伙齐齐点头，逗得谷雨直笑。

谷雨继续编手绳，他们俩只站在她身边也不离开，偶尔有人来买烟还能帮她递烟，收好钱后送到她手边，不用她再站起来了。

“姐，我，我能试试吗？”难怪子奇身边的小孩一直不出声，原来是有点结巴。

“可以呀。”谷雨递了一截红绳给他，男孩伸手接过，谷雨看他的手竟然非常干净。

“我，我刚刚洗干净手了。”男孩半低着头说。

“嗯，洗得真干净。”谷雨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徐大河。今年16岁了。”

大河留的发型是后世比较流行的锅盖头，前面留了厚厚的留海，盖住了眉眼，个子不高，非常瘦。

“姐，你咋没问我多大了？”子奇竟然和她撒骄。

“小子奇，你多大了呀？”谷雨笑着问。

“我今年15了。”

谷雨点头。

正聊着呢，大旺领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

“吃饭了。”他吆喝了一声，子奇跑了过去。

大河抬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编着手里的手绳。

“你去吃饭吧，一会儿再编也不迟。”谷雨对大河说。

虽然她不知道，这些孩子为什么不回家吃饭，而要站在寒风中，在大街上吃东西。

大河抬头看了她一下，谷雨看清了他的眼睛，圆溜溜的。谷雨冲他点了点头，他把手里的手绳递给谷雨去找大旺了。好乖啊，怎么这么乖。

谷雨看了一下大河编的手绳，吃了一惊，明明是跟着她学的，但是却编的比她好。松紧得宜，串的珠子也比她搭配得好。人才啊！

“给你。”

谷雨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只黑手伸了过来，手心里放着一把炒黄豆。

谷雨赶紧扭过了头，连连摆手说：“我不吃，谢谢。”

“哼。”大旺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姐，你吃晚饭了吗？我有馒头，你要不要吃？”子奇凑到了她身边。

“你吃吧，我下等来的时候已经吃过晚饭了。你们为什么不回家吃饭，外面多冷啊，这么吃戗风了怎么办？”

“我们没家。在哪吃都是吃，在这里，有墙挡风，还有灯照亮，挺好的。”子奇不在意地大口咬着馒头。

“没有家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平顺县旺牛村的，大旺哥他爸娶了后妈就把他给赶出来了，大江是大河的亲哥，是爸妈都死了，来城里讨生活的。”

“那你呢？”

“我？我爸死了，我妈嫁人了，那家人说不让带拖油瓶，我就来投奔大旺哥了。”

“你们来城里多久了？住哪呀？”

“我来一年了，大旺哥来两年了。我们住苦水巷，那边要修路，摆了许多水泥管子，我们就住水泥管子里。”

“水泥管子能住人吗？晚上得多冷啊。”谷雨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孩子身上都有味道，这估计得有年头没洗澡了。这衣服估计都许久没洗了。

“奇子，馒头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大旺在后面放狠话。子奇吐吐舌头，蹲在她旁边继续啃馒头。

“那你们靠什么为生啊？”谷雨小声问子奇。

“大旺哥在小吃街那边帮着人家看摊，收点保护费，有时候也帮着打打架什么的。他赚的钱都给我们买吃的了，有时候赚的多，我们就吃馒头，有的时候赚的少，我们就吃窝头。”

这是混□□的节奏啊。

“不早了，你还不回家吗？”大旺走过来问她。

谷雨看着剩着的零散的几盒烟，点了点头说：“回。”

谷雨背着包，子奇跟在她身边。大旺则领着大江大河走在后面。

这是无形中多了四个保镖？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几个人直把她送到了巷子口才站住了脚。

谷雨拿了一盘红绳和一小包珠子递给大河说：“大河，这些你拿去编吧，编好了给我，一条手绳给你一分钱的手工费，你看行不行？”

大河有点激动，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大旺把他拉到后面说：“啥钱不钱的，他反正闲着也没事干，给你白编也没什么的。不用给钱。”

“咋能白编呢？付出劳动肯定要收报酬的。就是你别嫌少就行。”

大河赶紧摇头。

谷雨顺势把东西塞在大河手里。

这几个孩子就像风中飘摇的小树苗，也许会长成粗壮的大树，也许会长成歪脖子树，也许就被风吹折了，以她现在的能力，完全做不了什么，竟然有点气闷。

她以前不说冷血吧，但是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哪里会为萍水相逢的几个小街混操心费力。难道怀孕会改变人的性格？

拾果在厨房里等她，见她回来，赶紧盛了一碗粥。

“今天怎么样？”谷雨洗完手接过了粥，慢慢喝着。

“今天也挺好，看这样，估计能干个十天八天的，等这个活干完，我就能买一辆二手三轮车了，到时候我就能走街串巷去收废品卖了，不用再捡了。”

“那感情好，刘老板，加油。”

拾果笑着轻拍了她一下。

早上起来，谷雨感觉舒服了不少，基本已经不头晕了。

到医院输完液出来，忽然感觉有点饿，左右一看，医院门口只有一家卖油条的，等她走过去，人家最后一根油条也卖光了，准备收摊。

谷雨失望地往家走，走着走着，她忽然迸发了一个想法，她可以上午的时候到医院门口卖吃食呀。呃...就卖鸡蛋饼吧，还可以卖瓜饼，就是北瓜切成细丝，和面调和成稀湖，烙成饼，又好吃，又用不了多少原材料。这真是一个致富好方法啊。

她兴致勃勃地去了菜市场。

木有北瓜。

鸡蛋倒是有，但是要凭票购买。问了一下价格，黑市上的鸡蛋比这一斤贵了两毛钱，去黑市买鸡蛋卖饼，估计赚钱比较费劲了。

她转了一圈，发现冬日里最多的菜就是土豆和大白菜。不用票，不限量。

土豆是本地产的，个顶个的大。关键是便宜。一毛钱八斤。谷雨买了两毛钱的，人家用麻丝袋给她装了起来。

又买了些调料和一根大骨头，她费力地拎着这些东西回了家。

中午把骨头炖上，想着等晚上拾果回来一起下面条吃。

看着大河编的手绳，谷雨放弃了自己编手绳的想法，还是别浪费材料了。

下午出摊的时候，除了大旺外，几个孩子都在等着她了。

“姐，你来了，大河已经编了好多了，你看看行不行？”子奇最小也最活泼。

“大河比我手艺强多了，肯定没问题，我都没敢编怕浪费了原材料。”谷雨刚掏出砖头和板子，子奇就抢着帮她摆好了。

她刚准备坐在砖头上，结果从未吭过声的大江递了一个小板凳给她。

“给我的么？”谷雨接过来看了一下，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小板凳，有一条腿明显和其他三条腿不是一家人。

“嗯。”大江点头。

“多少钱啊？”

“不用钱，这是我哥从废品站捡的，虽然瘸了一条腿，但是他修好了，又结实又好坐，你试试。”大河说。谷雨发现他竟然不结巴了。

谷雨一时接也不是，收回手也不是，陷入了两难境地中。

“姐，你别嫌弃，大江哥今天早上拿用肥皂水仔细洗了个遍，不但不脏还有香味呢，不信你闻闻。”子奇赶紧解释，“我们把手和脸都洗干净了，大旺哥昨天剩的钱都用来买肥皂了。”

其他几个孩子纷纷点头，就差排排站伸手手让她检查了。

谷雨仔细看了一下，板凳果然洗得很干净，她接了下来说：“大江，谢谢你。”

又坐在上面试了试，虽然是换了一条腿，但是很稳。

“挺稳的，你挺厉害呀，还会修板凳。”谷雨夸奖了一句。

“我们家祖辈都是木匠，我小时候学过。”大江简短回了一句，他的声音比较低沉，也是变声还未完全的。

谷雨瞬间就想到了拾果缺了一条腿的床。

“我家有一张床缺了一条腿，哪天你有空去帮我修一下好不好？”

大江点点头。

谷雨开始数大河递过来的手绳。一盘绳有50米，谷雨编了几根大概用了10米。大河一共编了35根，有十根是比较宽一些的，还有几根是比较窄的，各种各样，搭配着各色珠子，简直是良心制作，每一条都很好看。

谷雨数了五毛钱递给大河。大河不接。

谷雨直接把钱塞进他的口袋里，又拿出了一盘红绳和剩下的珠子递给他说：“接下来还需要你编呢，这是一项长久的工作，你不要钱，我就不敢用你了，不然我不成了剥削人的黄世仁了嘛。”

“可是，你给多了。”大河愣愣地接过材料，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句话。

“是你实在呀，你要是想赚钱，完全可以都编成这种最细的，那样就能多编几根，但你没有，姐呢要表扬你这种诚实的品格，所以就多给你点钱以示奖励。”谷雨想着四妮走前和她说要给她带做项链的原材料回来，心中一动说：“这样吧，从这次开始，姐聘你帮我编手链，按月给你开工资，呃，一个月3块钱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