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色深沉

楼上的孙灵陌看到变故，正担心刀剑无眼会伤到秦洛，谁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冲进来的几个侍卫已被打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鲍敏伸脚朝他们狠踢几下，怒道：“饭桶，一群饭桶！”撒完了气，又愤愤看向秦洛：“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简直跟上次落荒而逃时如出一辙，连台词都不曾变过。

鲍敏正要走，嵇老头却拦住了他，说道：“鲍公子，我叠烟阁几十年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既是拿不出银子，您又何必来凑这个热闹。想赖账，你也不该赖到我头上。一百万两可是你自己说的，素瑶也已换好衣裳，正等着为您献舞呢。”

鲍敏烦不胜烦：“老子不看了！谁爱看谁看！”

嵇老头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无比：“鲍公子，敢在我叠烟阁出尔反尔的人，你是第一个。”

鲍敏“嗬”了一声：“死老头！我看你是活腻了，敢威胁我！就任素瑶这副模样，说破天去也值不了一百万两。想让我付钱，好啊，只要你能把前任花魁锦婉姑娘给本大爷找回来，这一百万两银子老子绝少不了你的！”

嵇老头的脸色变了变，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

鲍敏联想起锦婉倾国倾城的面容，不由得有些沉醉起来：“若是能让锦婉为我跳一曲明君，莫说一百万两，就是她想要我这条命都尽管拿去。”正沉醉着，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咬牙怒道：“若不是你这老头百般阻挠，锦婉早已是老子枕边美人，她又怎么会离开京城？啊——”

鲍敏突然凄厉地嘶叫起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低下头去，看见一枚石子精准无误地射进他左边膝盖。

石子打进去的力度很大，又拿捏巧妙，刚好嵌在他髌骨之中。

鲍敏疼得一张脸扭曲起来，抬头朝石子射来的方向看去。可看来看去，只看到楼上一扇窗户边站着的清瘦人影。

孙灵陌心里咯噔一下。

“给我把他宰了！”

鲍敏指着孙灵陌，厉声嘶吼。

好不容易疼过劲的几个侍卫齐声应是，举着剑朝楼上冲了过去。

孙灵陌看见这些人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纳闷不已。又仔细看几秒，发现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刚才的确幸灾乐祸地看热闹来着，可看热闹也并不犯法吧，为什么这些人都一副要活活把她生吃了的样子。

眼见那群人已经持剑冲杀过来，朝着她就是一通乱砍，孙灵陌吓得跑到另一边窗户，手忙脚乱地开窗，说道：“妈的，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赶紧跑吧！”

她推开了窗户要往下跳，可往下一看。

娘呀，这么高！

一直没说话的墨衣男子已轻展身形跟冲上来的几个护卫打了起来，起落间夺下了他们手里的刀，把他们挡了出去。

护卫们朝后尽数倒去，在楼梯上一路跌跌撞撞滚了下去。

孙灵陌看得瞠目结舌，不愧是禁卫长，功夫好漂亮。

墨衣男子十分嫌恶似的把刀丢在地上，朝着她走过来，抬眸道：“戏可看够了？”

孙灵陌愣愣道：“够了。”

话音刚落，她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经随着男子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鲍敏眼见自己一群手下被楼上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滚下了楼，一时间不敢再放肆，只想着回府以后再做打算。

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丁把他抬着出了叠烟阁，坐上马车回了府第。

自从孙灵陌莫名其妙在京城消失，济仁堂的生意一落千丈，再不复往日人山人海的样子，那些同行免不了过来冷嘲热讽，嘲笑一番。俞灯山倒不着急，每天晚上打烊以后捧着朝廷赏的金子能呵呵笑上半个钟头，就连梦里都傻乐个不停。

这日见仍没什么客人，早早收了工。

正呵欠连天准备关门，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猛地窜到自己跟前，笑道：“俞掌柜，我都快想死你啦！”

俞灯山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财神爷孙大神医！

他乐得困意全无，喜气洋洋把孙灵陌请到屋中。又见与之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位，生得俊俏不凡，仪表堂堂，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胄之气。

俞灯山不敢怠慢，差人泡了壶压箱底的好茶端上来。

孙灵陌见跑腿的杂工换了副生面孔，问他：“元卜人呢？快让他去厨房做只叫花鸡，这么久没吃可把我馋坏了。”

却听俞灯山道：“入宫去了。”

“什么！”孙灵陌从椅子里窜了起来：“他在这里待得好好的，跑皇宫去干嘛？是不是你给他气受了！”

俞灯山连忙摆手：“不不不！你既然吩咐让我好生照管他，我哪敢给他气受。是元卜那小子自己非要去，说是要进宫找你，我拦都拦不住。正值朝廷招募民间厨师，前几日在榆林街摆下擂台，但凡懂一点庖艺之术又身家清白的，皆可报名参加。元卜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在烹饪比赛里拔得头筹，被宫里的公公看上，当天就被领走了。”

孙灵陌道：“这个呆瓜，皇宫里虎狼横行，有进无出，他非要往里钻。”

一旁的墨衣男子正端着杯子喝茶，听到她的话，微微抬头含义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可不是吗！”俞灯山接茬：“宫里头虽然金山银海的，可稍不留意就要获罪，哪比得上宫外逍遥自在。像他那种缺筋少心的，指不定哪天就出了差错。可他偏偏不听，说不放心你一人留在宫里，怕你受了欺负，到时候连个帮手都找不着，这才非要去宫里找你。”

孙灵陌道：“这个傻元卜，我还能被人欺负了不成，从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

俞灯山见她入宫不过一月有余，神色间却已憔悴了不少，只怕是受了什么罪，对她嘱咐道：“无论如何，你在宫里都要留个心眼，做事勤勉些，千万别被人挑出错处。以你的医术，将来加官进爵，青史留名，恐怕都不是难事。只是最紧要的还是先保全头上这颗脑袋，时刻谨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孙灵陌道：“您放心吧，我只是去宫里玩几天，等玩够了，很快就会走的。”

俞灯山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皇宫岂是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要是被人听到了，当心惹祸上身！”

孙灵陌看了一眼旁边的墨衣男子，这家伙三番两次揪住她小辫子，又三番两次饶过她，倒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有些话说就说了，被他听到也无妨。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离开，还能离开得神不知鬼不觉。”

孙灵陌边说边朝男子颈中偷偷瞥了一眼。

又跟俞灯山寒暄几句，眼见时间确实已经不早，孙灵陌跟着强盗回了四四方方不见天日的深宫高墙。

强盗一直把她送到倚晴馆门口，正要走时，孙灵陌叫住他：“哎。”

墨衣男子转身看她，深夜下，他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里不见一丝情绪。

孙灵陌朝他走近几步：“你叫什么？”

男子眉头微动：“你不用知道。”

孙灵陌垂了垂眼眸，默了一会儿，突然又说：“其实，你是皇上吧？”

男子目光闪烁了一下。

孙灵陌道：“你现在可以不回答，也可以说不是。如果皇上真的这么有兴致，三番两次戏耍我，我也无话可说。我的底细你已经都知道，知道我是个女的，也知道我一直不安分，一心只想离开皇宫。等哪天我把皇上的病治好了，我会立刻就走。”转回头来看着他，一双眼睛澄澈如镜：“如果你不是皇上，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如果你是皇上，等我的利用价值用完了，不管你是放我一马还是会要我的脑袋，我都认了。”

男子低头看她，下颌的线条倨傲冰冷，眼中一派漠然：“你哪里看出我像皇上？”

孙灵陌道：“年龄像，长得像，性子像，瞧人时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像。反正是哪里都像。”

“既如此，你还敢来我面前口不择言？”

他说。

孙灵陌道：“在你面前，我的底细早被你看穿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我现在还有利用价值，能给皇上瞧病，救他的命。他病没好之前，我是不会有事的。”

女孩站在他面前，一张脸清秀稚嫩，肤色白皙，那白里又在月光下微微透着点儿柔光。

墨衣男子眼神探究地看着她，想起自己私下里找人无数次探查过她来历，看她是否有意让宫里注意到她，带着任务而来。可是直到现在，仍查不到她一点儿身份来历。

只知道她叫孙灵陌，十六岁，擅针灸，医术高超。除此外一无所知。

男子往她那里走了一步，低下头来一点点靠近她的眼睛：“你希望我是皇上，还是不是？”

声音里竟透着一丝魅惑。

孙灵陌回视着他，不知是不是夜太深沉的缘故，一个本不必回答的问题，她却鬼使神差开了口：“不是。”

男子目光微闪，俊美的脸上起了丝波动：“为何？”

为何？

这两个字好像一下把孙灵陌问醒了似的，她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极近的眉眼，解释一样急忙说道：“因为你手里有我把柄。”

男子唇角微微勾出个笑来，可眼睛依旧是冷的。

“放心，你还有利用价值。”

男子说完，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离开了她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