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记忆（10）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乏善可陈。

修吃过饭，便乘着夜色离开了。他似乎是被米西的父亲请来保护布莱斯夫人的，见布莱斯夫人有能力在森林中生活，他便放心地走了，称去打探从龙岛那里来的追兵的踪迹。

布莱斯夫人则并没有继续前进，就暂时地在这个树屋落脚。

这个时候的她总算有了些米西熟悉的模样：安静地、专注且毫不急躁地做自己的事情。

不过她所做的事情还是很让米西吃惊——

她在摸索奇奇怪怪的自然神术。

当然，或许称之为自然神术并不恰当，因为它显然与大地母神已经没了关系——或许应该称之为“自然系魔法”或“木系魔法”才更恰当。

布莱斯夫人现在所练习的法术，其基础力量完全来源于她手中的被称为“森林之心”的绿色宝石，也就是米西认知里的木池。

她熟练地调用木池内的能量，然后将之转化为各种术式释放出来。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米西现在的状态是可以直接“看见”术式的，这极大地方便了他看见布莱斯夫人的练习过程……或者叫术式开发过程，并进行学习。

米西觉得，等从这个梦境中出去，他完全可以尝试用同样的方法使用木池……以及水池。说实话，相比于布莱斯夫人现在所做的事，他对水池的利用程度实在是过于粗浅了。

从他所了解的水权柄的情况来看，木权柄肯定也要包括木池和木法则两部分。

按照米西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想要“借用”水池里的能量，必须得通过与水法则锁链沟通，将使用力量的意图传递过去，然后再将注意力转移并侵入到另一端的水池中，“许可”他自己使用力量的请求。

这种方法固然可以使他使用水池的力量，但是必须要有水法则的辅助。而直接绕过法则的方法，他还没有找到，以至于木池在他这里一直是个摆设。

说实话，米西甚至一直以为，木池在母亲那里也只是个摆设。

毕竟她直接把它塞到他怀里六年，从未想过要回，也从未教过他怎么使用。

如果这是个有用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尽可能利用起来吗？怎么可能就一直放在他这里落灰呢。

但是现在看来……

事实恐怕并非如此。

米西看着一次次试验自己新想出的术式的布莱斯夫人。

她这个术式或许与控制魔兽有关系，所以她将风王兽也带到了树屋内，然后一次次对着它施法。

起初她的法术是毫无作用的。风王兽烦躁地在树屋内走来走去，后来似乎是闻出了自己幼崽的味道，开始试图到它身边去，却被藤条栓住，不得前行。

布莱斯夫人并不管她，只是不厌其烦地一点点地对自己的术式进行调整和修改。

终于，几百次的尝试之后，米西看到，一直没有反应的风王兽眸中闪过一抹墨绿色，随后乖顺地朝着布莱斯夫人伏下了身。

布莱斯夫人也轻轻舒了口气。

“站起来。”她命令。

风王兽听话地站起身。

“转一圈。”

风王兽便转圈。

见术式有效，布莱斯夫人解开了束缚着她的锁链，放她走近自己的幼崽身边，在它身边卧下，舔舐幼崽的额头。

然后她开始尝试教风王兽学习木系魔法，并在漫长的努力后终于成功了。风王兽学会了让一颗种子快速发芽并长大！

米西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风王兽可是典型的风系魔兽，而魔兽通常都只会使用自己的天赋魔法。

米西曾经与精灵艾布纳同行，也曾经与他讨论过自然神术的使用。所以他很清楚，自然神术确实能够达到控制鸟兽的目的，但是，想让他们也学会使用自然神术是绝不可能的。

大地母神本神大概可以做到……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精灵混血，拿着一个不完整的权柄，就做到了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米西甚至怀疑了起来，母亲一直没有教他怎么用木池，不会是因为，在她眼里，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人教，只要自己试验几次，就能学会使用吧。

想了想，米西又觉得不是——至少不完全是。更大的可能性是，在他幼年的那段时间里，母亲可能是有意不去使用木池，以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被诸神发现。所以她并不能找到机会教他。

在布莱斯夫人不断地试验新法术的过程中，时间很快过去。

——是真的“很快”、非常快。

在米西的感觉里，这段时间堪称飞速流逝。

或许是梦境觉得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什么值得他记忆的东西，又或许是他的潜意识调控了时间，总之，在他的感知里，这几天的时间流速被加快了。

除了布莱斯夫人术式成型的那几个瞬间会恢复到正常的时间流速，甚至似乎会定格一下，方便米西记住那个术式，其余的时间都以相比于正常时间几十倍、几百倍的速度飞快过去。

冥冥之中，米西好像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漂浮着一个完全透明、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钟。

每当布莱斯夫人进入到新一次的重复试验中，那个时钟的指针就会被拨快，先是正常的速度，然后逐渐加速、逐渐加速，最后秒针的移动连成一片，分钟一秒钟就会跳动几格，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在十几秒内过去了。

而他真正所看到、听到的东西也发生了改变。

与幼年自己的联系几乎完全断开，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失真，眼前的画面从一开始的被加速，逐渐变成了连在一起的几个瞬间画面的定格，只能让他知道布莱斯夫人在这段时间内大概都做了什么，却不能看清楚她的动作了。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米西清楚已经过去了几个昼夜，但是他所体验到的，只是过去了很小的一段时间。

不过，虽然不知道这种情况因何出现，但米西是很满意的。

人生中总是有许多不断重复的事情，也有很多他记忆中本就有、不需要再次记忆的事情。

如果完全重新经历一遍自己的过去，未免过于耗时耗力了。

而且，记忆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褪色。米西也无法确定，如果在梦境中度过十年，自己还能否记得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所以，能筛选出记忆中重要的部分重新经历一遍，而跳过那些无意义的，对于米西来说，绝对有利无害。

只是米西越发对这个梦境好奇起来了。同样的，他也对自己面前的那个，不论用任何方法都无法确定其存在，但他就是能感觉得到的时钟十分好奇……那是个什么东西？

但他终究无法弄清楚它的本质。

而就在时钟指针飞速地转动中，三个月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幼年的米西学会了翻身，幼年的风王兽学会了第一个天赋法术。日子似乎一直风平浪静，但风波终将降临。

南方的秋季来得比米西预想的更晚些。

第一片秋叶落下的时候，一直被拨快的时钟终于放缓下来，时间恢复正常。

米西明白，新的事件就要发生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布莱斯夫人停下了自己手上的事，开始整理起东西。

幼年米西难得被带出了树屋，放在风王兽背上——布莱斯夫人用草叶、细藤编制了一个兽鞍，完全按照这只风王兽体型和布莱斯夫人自己的需要设计，除了她自己的坐位之外，两侧风王兽的硕大羽翼下还挂了两个袋子，里面铺了细软的棉花和鸟雀绒毛，可以将小米西和小风王兽放进去。

这段时间里布莱斯夫人畜养的其他鸟兽则被全部放走。布莱斯夫人打开了笼子和锁链，命令它们离开，它们便迅速地钻入了森林，再也不见踪影了。

接下来布莱斯夫人对着树屋挥了挥手，那组成树屋的草木藤条便迅速地枯黄衰败下去，整座树屋缓缓倒塌匍匐，与周围的泥土枯叶融为一体。

——米西知道，这也是她新想出的术式之一。

事实上，自然神术中很可能是没有类似的术式的。精灵们虽然并不排斥杀戮，但是相比于让树木死去，他们还是更喜欢让他们生长。所以他们的术式里，更多的是给树木增添生机的部分，而非反向的抽走生命力，使它们迅速枯死。

然后布莱斯夫人重新催生了一些植物，让它们迅速地度过了春夏，进入了跟周围环境一致的秋季。至此，便再也没有谁能看得出来，曾经这里存有的树屋的痕迹了。

她骑到风王兽身上，伏在她耳边，轻声做出命令。风王兽跑动了几步，然后顺势张开羽翼乘风而起，在空中盘旋。

布莱斯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又用了几个小法术掩盖了最后的痕迹，确定了再没有人能发现她曾在这里停留数月之久，这才轻轻拍了下风王兽的背部。风王兽于是转过身，向着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