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 宋慢回忆录

腾贤一中校门口拉满了警戒线，两边道路上围着数不清的保安。

高考戒备森严，宋慢把江淮交到保安手里，转身准备离开。

江淮还是有些看不清，慌乱之中伸手握住宋慢的手腕，将她拉近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宋慢支支吾吾，想要回答，却怎么也憋不出“宋慢”两个字。她垂着头，不敢细细瞧他。

“好了好了，快迟到了！”看江淮还在墨迹，保安赶忙上前把两个人分开。

挣扎的过程中，宋慢胸口的木兰花吊坠不经意翻了出来。

“麻烦请等一下……”江淮还是不肯放弃，挥舞着双手抵抗保安。

趁着他们周旋的空隙，宋慢回身就跑。

江淮的视力在外界刺激下瞬时恢复，而宋慢已经跑出去一米多了。

木兰花吊坠伴随着她的动作蹦到肩膀后面，江淮只看到明艳的红绳和白皙的玉，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形状的吊坠。

少女青丝飞扬，翻飞似蝶，眨眼消失不见。

-

宋慢对墙发呆的日子更长了。

见宋慢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宋妈妈不禁开始跟宋爸爸抱怨。

“没想到换了个城市，慢慢的情绪非但没有改善，反而还更严重了。马上开学了，万一同学们因为这个欺负她……”

宋妈妈红着眼圈说不下去，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痕。

“我去看看她吧，你别着急。如果没有好转，我们就去找医生。”

宋爸爸拍拍宋妈妈的肩膀，起身走到宋慢的房前。

只是刚靠近，宋爸爸便听到里面隐隐约约响起宋慢的声音。

…

“你好……我……我叫……”

“我……我叫……宋……”

“我叫……宋……慢……”

…

两个多月没开口，猛然说话，宋慢嗓音哑的像破锣。

她费力地对着墙，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自己的名字，连床单都被她揪的抽丝。她紧咬着下唇坚持，直到能够流畅地说出宋慢两个字。

她转头，天光已然大亮。

拂去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宋慢吐了口浊气。

她一夜未眠。

自那之后，宋慢开始尝试打开紧闭许久的心扉。

她会在某个晴天去菜市场买水果，当着水果商贩们用力挤出“多少钱”；她会在十字路口路口做志愿者，对来来往往的幼儿园孩子们报以羞怯的微笑；她会在每一个下雨的深夜对镜长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她叫宋慢。

一个月的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

高中开学在即，宋妈妈和宋爸爸看着宋慢每天一点点的的改变，着实欣慰。但她还是没有在新家里说过话，让她这样去上学……

“孩子他爸，要不然，我们给慢慢请一年的假期，等她调整好了再去学校？”宋妈妈实在没辙了。

“我觉得还是要问问慢慢的意见。”宋爸爸忧心忡忡地叹气道。

“可她现在……”

“爸爸，妈妈。”

宋妈妈话说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久违的声音。

他们不可思议地回头，只见宋慢站在窗前，夕阳将她的发丝染成热烈的红色。

她的笑容如繁花璀璨，恍如隔世。

“我想上学。”

瘦的皮包骨的两颊难得红起来。

“我要上学。”

-

高中的第一天，宋慢和前桌江澄相遇了。

宋慢性子软慢，江澄脾气火爆。两个看上去水火不容的人，竟然慢慢混成了好闺蜜。

有一次政治课上，老师聊到校园暴力，平时积极回答问题的宋慢不动声色地沉默了。

江澄看出她的不对劲，没有马上开口问。

下课后，她回头戳戳宋慢的脸蛋，语气隐晦，“你是不是……对校园暴力有什么看法？”

正在写笔记的宋慢手一顿，唇色雪白，“没什么。”

“就凭我对你的了解，你还想骗我？”江澄撇嘴。

“不过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我暑假学了跆拳道，以后每个周末，我都去你家教你防身术。”

“我在你身边时，就由我来保护你。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就自己保护自己。”

看江澄态度诚恳，宋慢垂下头笑笑。

水笔凝聚一滴浓厚的墨，滴在洁白无瑕的笔记本上。

宋慢吸口气，抬眼间，眸色透亮，仿佛有什么过往释怀了。

她把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如实告诉了江澄。

“天！这不是你的错，凭什么你会得病呢？”

江澄心疼地抓过宋慢的手，“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提了。不过，慢慢，我会是你一辈子的好闺蜜。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会再发生。”

宋慢被江澄这股子莫名而来的认真安慰到，笑的感动，“谢谢你，江澄。”

“不过我很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走出来的？”江澄疑惑。

纯白的衬衫一角在脑海中翻飞，宋慢敛眸，将情绪尽数压下。

“有一个很好的人，他亲临深渊，拉了我一把。”

“真好。”江澄没有再往下问，只不过语气多了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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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能再早点认识你就好了，绝对和你一起，把那些混混打的屁滚尿流，救下那个同学。”

…

“江澄，有人找！”

门口的班长扯着嗓子喊了声，江澄又安慰了宋慢两句，起身出去了。

宋慢低头，继续把笔记最后一句补完。

阳光顺着窗柩倾泻如水。

她合上本子，抬手遮住强烈的光线，趴在桌子上想小眯一会儿。

门外隐约响着江澄惊喜的尖叫。

…

“哥！”江澄接过江淮手里的炸鸡，“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点资料，下午就回去了。”江淮摸摸江澄的头，挺拔俊硕的身姿在走廊里引起了女生群体的轰动。

“这么快啊……”江澄失落地叹口气，“算了，反正你大学确实挺忙的，赶紧回去吧。”

“在学校好好吃饭，有事给我打电话。”江淮继续嘱咐。

“那……没钱了能给你打电话吗？”江澄嘿嘿一笑。

“……哥先走了。”

江淮转身，在窗台前一闪而过。

光影交错间，宋慢像是有特殊感应心上飘过，缓缓睁开了眼睛。

少年的衣摆翻飞似云絮，张扬俊逸，但不自傲。

瞳孔聚焦时，那人影早已消失在门口。

宋慢脑子浑噩，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渐入梦境。

-

高二暑假，宋慢心血来潮参加了学校的轻小说大赛。

她把当初跟那个少年的经历，改编成一万字的言情小说，刊登在校报上，竟然意外拿下第一名的好成绩。

在江澄的鼓励下，宋慢把一万字粗写拉到二十万细描，将这件事的原本从头到尾铺展开。

男主以那个少年为原型，女主以宋慢自己为原型，小说起名为《又见青柠》。

抑郁症女孩和夜盲症男孩在平行世界的爱情故事，就此拉开帷幕。

其实宋慢那个时候，还是没有真正喜欢上江淮的。

并不是因为她不知道江淮的身份，而是她不敢奢求。

她因为病情而自卑，没有认真打量少年的眉眼。她更不敢渴望那样颓败的自己，会跟如此灿烂若骄阳的人物，有未来种种可能的交际。

他只是她人生道路上一个很重要的过客，重要到她足以用一本书，来描写他此生的美好。

但宋慢没意识到她也是有私心的。

她用爱情来描绘幻境时，她的私心就已经暗无声息地开花结果了。

《又见青柠》十周年纪念日那天，宋慢在微博上写了段推荐语。

…

“那段纯涩如青柠的回忆，是往昔不可多得的惊鸿一瞥。”

“潇洒如风的少年，恍然似梦的邂逅。浓墨重彩的眉眼，润物无声的心动。”

“你或许不知道，你的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我在无数个雨夜，反复念了‘宋慢’千千万万遍。”

“但这都已不重要，因为从我们的又见开始，青柠便成熟了。”

“我如烈火燎原般爱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