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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活该

许亦心飞快钻回廊下,收了伞递给府兵,挨过来笑着拢住夫君的手,嗔道:“染了风寒还站在外面吹风,真是个不省心的。吃药了没?”

尤硕明一扬唇角,“小小风寒,不足为惧。”

许亦心笑着搓搓他的手,心里痒痒的,想窝进他怀中好好赖一会儿,转头看见韩漳杵在那儿,不由得暗暗低叹一声。

涟漪这一自戕,死无对证,案子正好可以结了,他们再怀疑,没有证据,也不能拿尤硕明怎么样,尤硕明算是躲过一劫。

韩漳去诏狱走了一遭,原本要与陶修文对质那白罗玉一事,结果听说陶修文病得很重,已经下不来床了,听闻涟漪已死,韩漳劫狱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覃大人当即下了释放文书。

她收回思绪,向韩漳笑道:“你倒腿脚利索,这么快就回来了。”

韩漳挺直腰杆:“回夫人,是将军亲自接我回来的!”

许亦心变了脸,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将军都病了你还让他去接,你没长腿吗?!”

韩漳惨叫一声,委屈地抱着自己脑袋,看见将军轻笑一声,搂着将军夫人为她打伞,二人亲亲热热地入府了,留下他一人凄清地立在原地。

韩漳也打起了油纸伞,不屑地想,他一个人撑伞才叫好呢,伞只属于他一人,不需要他打湿肩膀迁就另一人。哼。

尤硕明这一病来势汹汹,白日里不过是在公主府门口等了一个时辰,吹了风,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人都有些迷糊了,直攥着妻子的手不放。

许亦心请宫里来的太医重新开了方子,煎好药想哄着他喝下,却见他咬紧牙关抱着她不松手。

她心疼地摸摸他的额头,低声问侍女:“白日里,驸马可曾服药?”

“回殿下,驸马不让我等贴身侍奉,奴婢未曾见过驸马用药,不太清楚……”

想来是不信任宫中太医的方子,一直咬牙扛着没吃药。唉,真是难为他了。

许亦心腾出一只手轻拍他脸颊,试图将他唤醒:“大明,大明?”

榻上之人脸颊烫得像火球,眼睫抖个不停,艰难地睁开眼来,迷茫了片刻,这才将视线对焦在她身上,咕哝道:“亦心。”而后抓住了贴在自己脸颊上的皓腕。

侍女捧着药碗跪在一旁,许亦心一只手被他抱着,另一只手被他抓着,腾不出空来,遂顺势掐一把他的脸颊,板起脸道:“尤子弋,你多大人了?生病也不知道吃药。”

尤硕明被她捏得嘴角扯开,感觉喉咙火烧一般的难受,目光淡淡瞥向跪在一旁的侍女,侍女刚好在偷偷观察他,被他的视线一扫,连忙低下头,端着托盘的手却指节发白。

尤硕明松开许亦心的手,闭了闭眼,嘶哑着说:“我睡一觉就好了,不必吃药。”

“净说傻话。”许亦心不容他分辩,端过侍女捧着的汤药,一挥手让她起来伺候,而后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汤药出来,凑到他唇边。

尤硕明偏过头,蹙眉道:“你放下。”

许亦心叹气,耐心道:“我知道,你在府中待着不是很自在,处处警惕着,加之韩漳昨晚又被押去诏狱住了一晚,你现在连治病的汤药都疑心了。子弋,你相信我,只要有我公主府一日,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去。如今府中上下都是我的人,你大可不必这样如履薄冰。现在,把药喝了。”

许亦心每说一句,边上侍立的那位侍女的身躯便僵直一分,尤硕明的余光瞥见那侍女微微颤抖的手,眼睛都累得睁不开,默默想,傻亦心,府中上下都是你的人,你确定?

生病的人本就脆弱,容易疑神疑鬼,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许亦心转手将汤药凑到自己唇边,道:“看好了啊,我自己喝一口,你总该相信药没问题了吧?”

尤硕明惊了一跳,挣扎着坐起身,抬手打掉她手中的碗:“别喝——”

侍女也被公主的举动吓了一跳,再加上药碗被驸马劈手打翻,黑黢黢的汤药洒了一地,侍女腿一软,扑通就跪下了。

里里外外的侍女和仆役听到这动静,以为出了什么岔子,一股脑儿统统跪下了:“殿下息怒!”

许亦心维持着握勺姿势,看着方才侍候汤药的那位侍女身上的心虚颜色,再结合尤硕明的反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冷下脸,正欲发作,尤硕明轻轻的咳嗽声传来,她连忙回头托住他的身躯,一下一下轻抚他胸前,帮他顺气。

尤硕明好不容易停了咳嗽,淡淡开口:“我身边不缺人,无需她们伺候饮食起居,公主将这些侍女都遣走吧。”

他没有明说,也是给她留了几分薄面,不让幕后之人为难她,许亦心几乎羞愧得面红耳赤,亏她能看到所有人的情绪颜色,竟没有发现尤硕明身边还有一个许兆禾的间谍。

公主忙着哄驸马入睡,侍女们低着头将地上收拾干净,战战兢兢退出了房间。

感冒这玩意儿她有经验,发一身汗就没事了。许亦心抱了好几床被褥给他盖上,等他熟睡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将言同甫叫过来:“你去请一位大夫过来,不要宫里的,要你信得过的。还有,方才那个侍候汤药的丫头,你寻个错处,将她打发走吧。”

言同甫办事效率很快,约一盏茶的功夫就领着大夫进了公主府,许亦心守在尤硕明床边,看见他们进了门,连忙站起身来。

言同甫身旁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想必就是请来的大夫,许亦心第一次见活的“江湖郎中”,心中肃然起敬,迎上去道:“有劳大夫了,请快些为我夫君诊脉吧——”

老者被她过度的热切吓到似的,缩着头躲到他身边的孙女后边,眨巴着眼睛打量许亦心。

许亦心:“?”

言同甫尴尬地咳了一下,抬手转向那位年轻女子,介绍道:“殿下,这位是裴大夫。”

许亦心一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位年轻的裴大夫微微而笑,略向她施了一礼,便说要去看病人,许亦心连忙将她带到床边,却见她取下背在背上的药箱,老者在一旁为她将药箱打开,取出诊脉枕递给她。

敢情那位老者才是助手。

这组合着实有些奇怪,许亦心悄声问言同甫:“靠谱吗?你该不会是直接将你的心上人拉过来帮她搞业绩吧?”

话音刚落,她立时反应过来,绩和吧不能一起说,小仙女岂能说此等粗俗之语。

言同甫耳朵一红,辩解道:“殿下说笑了,我与裴大夫不过才认识几天。”

才认识几天你就这么信她了,我让你找个信得过的大夫,你想都不想就拉她过来了。流弊啊老哥。

那边裴大夫诊完脉,又检查了一番病人的眼睛与口鼻,蹙眉道:“虽说驸马身强体壮,寻常风寒不足为惧,但也不能反其道而行,给他喂生冷阴寒的汤药啊,上一位大夫是怎么想的?还有,多余的被子撤掉吧,病人都快喘不过气了。”

许亦心连忙上前捞走了多余的被褥,果然看到尤硕明昏睡中的眉头松了一松。她挠挠头,讪讪地凑过去坐下,恳切询问:“可有大碍?”

“按时吃药,好生调养休整,驸马年富力强,自是没有大碍。”

裴大夫取出笔墨,端正坐下,开始写药方,言同甫事务繁忙,已然先退下了,许亦心命人端来热水,亲自上手,不厌其烦地给他一遍一遍地敷热毛巾。

尤硕明昏昏沉沉,意识混沌中眼睛掀开一条缝隙,视线模糊了片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许亦心白皙的耳垂。

他怔了怔,看着她低头清洗着面巾,仔细地拧干,又展开。

他察觉到房内还有其他生人,目光斜斜一望,正好看见裴清放下笔,抬头向他看过来。

他眼睫动了动,目光中颇有些困惑,而裴清的视线只是淡淡一扫,并未多做停留,淡然自若地吹了吹墨水,将药方拿了起来,交给许亦心。

许亦心连连道谢,正想让言同甫送大夫一程,这才发现言同甫早就不见了人影。

煎好药喂尤硕明喝下后,不多时,尤硕明的身体果然没那么烫了,睡梦中也不再皱眉,许亦心靠在他床榻边看画本,看完一折便试一试他的额温。

兰青悄悄溜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殿下,宫里的俞公公来了,说陛下召您进宫一趟。”

许亦心看了看床榻上呼吸绵长的夫君,捏捏自己发麻的腿,扶着兰青站起身来,道:“把韩漳喊过来,让他好好照顾驸马。”

“是。”

房门吱呀响了又响,主仆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少顷,西厢房的卧室再次被打开,踏入一位身量纤细的少年。

尤硕明听到声响睁开眼,嘶哑着声音:“韩漳。”

“属下在。”

“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韩漳坐到床前,将他扶起来,掏出怀中卷成一个圆筒的布绢递给他,“与将军猜测的略有不同。”

正是从潋滟处取来的,上面是涟漪写的贸然动手的原因:那一半虎符并不在袁德厚手中,袁德厚已无利用价值。

韩漳道:“潋滟姑娘说,当天听见涟漪惊怒的呵斥声,是袁德厚要强行与涟漪欢好,涟漪躲闪不过,房内噼噼啪啪摔了一地的东西,随后声响渐渐没了。潋滟猜,是袁德厚寒食散发作,兽性大发,不顾涟漪癸水在身,欲施强|暴,涟漪忍无可忍,恰好又从他嘴里得知虎符不在他手中,这才动了手。”

尤硕明淡淡道:“畜生。活该。”

他将布绢丢给韩漳,疲倦地叹道:“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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