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海底

朔夜，天地间连半粒星光也无，只有风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不停地呜咽，时不时地卷起波涛，再狠狠地砸向海面。

冷……好冷……

波涛起伏之间，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在挣扎，稚嫩的双手慌乱地拍打着水面，她想呼救，可是一张嘴就被狠狠地灌进了满嘴苦涩咸腥的海水。那海水被波浪一下紧接一下地拍到她的脸上，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鼻腔、口腔……气管火辣辣地犹如灼烧般的疼痛着，小小的胃里也因为灌入过多的海水而显得格外得沉重，仿佛像一个沉甸甸的铁坠子正在用力地拖着她向下沉去……

“哗啦……”又是一道海浪腾空劈下来，那双纤细而稚嫩的手臂终于被拍进了海里，一同被拍下去的还有那句始终没能喊出来的：“爸爸、妈妈，救我……”

真的，好冷啊……小小的身影不停地向下坠去，深夜的大海里满是浓郁的黑色，就好像放假前她在写字课上不小心打翻的墨水，盖住了她努力写好的大字，也盖住了她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明明白天都还对她和蔼可亲的人，却会在夜幕降临之后亲手把她推进了这深深的大海里；就好像她同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白天那么蔚蓝宽广的大海到了晚上会变成这样的冰冷漆黑一样。

没有人会来救我，就像落海后的每一个被海浪拍进海底的深夜一样，没有人会来……孩子闭着眼睛，任那熟悉的窒息感包裹着自己，向海水更深处沉下去。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这些嵌在记忆里称呼，每想一次都会让她那早已停止了跳动的心脏上生出一种细密如针扎般的疼痛，“我想你们了，我想回家！”她无力的想，冰冷的海水拂过她的小小的脸庞，仿佛决堤的眼泪一般。可是大海太大了，大得一望无垠，大得她根本找不到哪里是岸，她是淹死在海里的小鬼——她，上不了岸。

海底的深处，太冷了！她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却依然挡不住那寒冷的侵袭，她的黑色长发被海水肆意地撕扯着，在那个没有人能够看见的深渊里开成了一朵名叫绝望的小花。

“哗啦！”隐约之间，她仿佛听见了有海浪的声音。海浪？她微微有些发愣，海底怎么会有海浪呢？海底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寂静，以及……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所以怎么会有海浪的声音呢？那一定是幻觉吧？她自嘲地想道。

“哗啦——哗啦——”又是两声水响——不是幻觉！她惊讶地睁开了眼睛向上望去，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橙红色的光点，就好像是夜空里的一颗好看的小星星。

只见那颗小星星飞速地向她而来，一路从小星星变成乒乓球大小，变成篮球大小……一直到那橙红的光芒如阳光一般地洒落下来，照亮了整个漆黑的海底。她痴痴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然后半坐起身体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上了那道橙红——好暖和！她贪婪地汲取着这久违的温暖的感觉，然后她看见一双手从光芒里向她伸过来，将她拉进了那团温暖里面。

她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头，她在温暖的光芒中看到了一张怀念已久的脸：“妈妈……”

对方回了她一个温柔地微笑：“星星，我们回家。”

星星幸福地依偎到妈妈的怀里，乖巧地点头：“好。”

融融的暖光将二人层层包住，星星只觉得自己仿佛身体一轻，便见周围的海水飞速地向下退去，她搂住了妈妈的脖子，兴奋地大声喊道：“妈妈，我们在飞！你是超人吗？”

妈妈看着她，微笑着回答：“对啊，有了宝宝的妈妈都会变成超人，所以你要抱紧超人，不要掉下去哦。”

“嗯！”星星脆生生地答应，咯咯地笑着看着眼前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退去，有妈妈在身边，即便是下方那波涛澎湃的大海，好像也变得不那么的恐怖了。她偷偷地抬眼看了一眼妈妈的脸，然后歪了歪头窝到妈妈的肩膀上——有妈妈在，她什么都可以不怕！

“困了？”妈妈一边飞着一边轻声地问道。

“不困。”星星努力地睁开有些疲乏的眼睛，好不容易才见到妈妈，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睡吧，做个好梦。”妈妈拍了拍她的头，然后轻轻地哼起了一首好听的歌谣。星星舒服地窝在妈妈的肩膀上，那歌谣的歌词她没听清，只是觉得那歌听着听着便仿佛有种向阳而生的力量涌进了身体里面，把残留在内心深处的寒冷和恐惧都通通地驱逐了个干净——她不自觉地跟着妈妈的曲调哼了起来，然后在这好听的曲调里慢慢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舒适又安稳。星星感觉到自己做了一个特别美好的梦，在梦里有爸爸、有妈妈、有爷爷、有奶奶，全家人开心地在一起吃饭，席间她给大家表演了在学校里新学的歌曲和舞蹈，表演完毕之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争相给她鼓掌和夸奖，大家都笑的特别幸福——就像她曾经生活过的每一天一样。

醒来的时候，星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而妈妈就坐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妈妈温和说道：“睡醒了？把这个喝了。”她说着拿起了放在旁边床头柜上的一只盛满了热汤的碗递到了星星的嘴边。

那汤闻起来很是香甜。星星接过碗捧在手里，她定定地看了妈妈一眼，然后乖巧地把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真乖！”妈妈接过空碗放回床头柜上，然后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指着房间门说道，“去吧。”

“好。”星星听话地下了床，向着门口走去。只是走到门边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回身向着妈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道：“谢谢你，阿姨！虽然我妈妈和你一样漂亮，但是她是不会飞的。阿姨，谢谢你带我离开大海，也谢谢你带我回来！”她再次向着那人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打开了房门——房门外是一片柔和的白光，星星迈步走过去，就好像一颗星子投入了天空的怀抱。

“阿姨呀……呵！”房间里的女子托腮轻笑了一声，然后转身消失在了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