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天河路

成都进入隆冬，犯咽喉病的人估计多，反正尧典正几乎每天加班，使得林四年的课余生活更加无趣了，只能听着林十一和南瓜拌嘴解解闷。

二楼风大，林四年喉咙有些痒，他咳了一声，感受了一下，喉咙里那个囊肿已经消失了——之前尧典正给他检查过，不用动刀子割囊肿了。

为此林四年感到非常遗憾，他真想那个囊肿还在，那他才能有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请病假，去医院做手术。

至于为什么这么期待这个手术，不用提，就瞅着能请个假，能去医院和尧典正多待会儿呗。

高三的紧张生活急剧压榨林四年的时间，林四年感觉自己唯一和尧典正相处的时间就是在床上，关键在床上的那六个小时，还得被尧典正耳提面命叮嘱要么起来看书复习，要么睡，不准不老实……所以他格外珍惜和尧典正的独处时间，即便这段时间里嘴巴要打麻药，喉咙要挨刀子。

他继续张着嘴，冷风灌进口腔，他冷得打了个喷嚏，吸引了南瓜的注意。

南瓜把手揣在袖口里，怂到林四年身边，“你想什么呐？不冷啊？”

林四年摇摇头，并不答话。

“是不是在想送尧医生什么生日礼物啊？”南瓜一语道破。

“你怎么知道他生日？”林四年讶异，他不奇怪南瓜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他奇怪的是南瓜怎么会知道尧典正的生日。

这人的占有欲没有则已，一上来就可怕得很，南瓜知道尧典正生日了有什么所谓？他那眼神跟要和南瓜开战了似的。

“噢，”南瓜慌忙地解释，“他之前入住，我不是看过他身份证嘛……”

林四年谈恋爱把脑子给谈坏了，没再怀疑什么，依旧把脸朝着外面吹冷风。

“唔，我是你的话，”南瓜给林四年支招，“我就绣一幅画送他！”

“切……”林四年不屑。

林十一自从那次被她哥抓包，就大大方方搞起刺绣事业来了，连带着南瓜也会了点绣花功夫，所以才会下意识这么提议。

林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反对林十一和南瓜“不务正业”，但是不代表他心里面彻底接受了刺绣，他心底其实还是不待见这份“祖传家业”。

“切什么切啊？”南瓜不服气了，“十一不是说这是你们林家的传家手艺嘛，而且她还说你的手艺比她好！十一都绣得那么好看了，那你要是认真绣，那得多好看啊！是吧？你想想，你把传家手艺都送给尧医生了，他得多开心啊！”

什么叫“送”传家手艺？这话林四年不爱听，跟林海深的说法一个调调。

再不爱听，林四年也不会和南瓜较真，他只是不说话，内心已经把绣一幅画这个选项pass掉了。

南瓜估计也看出来了林四年不想送“传家手艺”，换了别人，就说出其他礼物来参考了，但他就是轴，还继续说：“而且，送自己亲手绣的东西，多特别啊，独一无二，尧医生那么喜欢你，那不得每天随身带着？”

“尧医生那么喜欢你”，这句话林四年爱听，他眼珠滴溜溜转，猛地转身，不等迈出脚，又猛地回头，拍了拍南瓜的肩膀，“帮我盯着林十一洗漱睡觉，我出去一下，晚点回！”

南瓜还没反应过来，林四年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楼下了。

拉姆在一楼和老伙伴摆龙门阵，也只感觉到一阵风。

“大晚上的你去哪啊！再添件衣裳！”拉姆着急地喊，只是热恋中的少年人，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林四年回到锦里时快到零点了，他和尧典正发过信息了，说自己要晚点回，不出所料，尧典正还没睡，正坐在桌前忙。

尧典正最近的睡觉时间快和林四年一样了，黑眼圈都快熬出来。

他听到动静，扭过身体看着林四年，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林四年就会自己傻笑着捱过去，像个不倒翁一样在尧典正面前一左一右地晃。

“你还不睡啊？”林四年问。

尧典正想说自己困得不行，现在就想倒头就睡，但是看见林四年，他好像就不是那么困了——也许是因为林四年太年轻了，即便头天晚上凌晨入睡，第二天也能在六点钟准时起床。

他喜欢林四年这种劲儿，意气风发也好，风风火火也好，反正能够传染他，让他感觉，自己能在林四年身上获得一些神秘的力量。

可惜林四年不知道是第一次谈恋爱还是怎么的，还是太老实了，哄尧典正开心，给尧典正力量，只知道傻兮兮地“谄媚”，不知道用些“下流”点的方法。

尧典正一把拽住林四年，以防林四年再左右晃来晃去，然后把脑袋靠在了林四年胸前，就只轻轻挨着，手也放了下去，身体其他部位都没有挨着。

然而就只挨着一个头，尧典正已经感觉到了林四年身上的寒气了。

本来就刚从冰窖似的户外回来，又被尧典正这么一靠，林四年小心翼翼地不敢动，身体更僵硬了。

“你先去洗澡，把床暖好，我还有一会儿。”尧典正温柔地说。

只要是尧典正说的话，林四年都当令箭，麻溜儿去洗了澡，当真窝进了床上，摆成个大字。

老人们有个说法，说小伙子身上有火，这句话尧典正体会最深，不一会儿床上就暖和了。

林四年无心睡眠，等尧典正也掀开被子，他马上就弹了起来，七手八脚往自己身上套衣服，把尧典正都看懵了。

这人不说再脱点，反而往身上穿衣服，怎么个意思？

“明天有个很重要的考试！现在才想起来，我得出去再看看书！”林四年着急地说。

尧典正第一次感觉到被冷落，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反对。

他没有理由阻止林四年为了学习晚睡，因为就算他每天加班到晚上九、十点钟才回，林四年除了眼巴巴地等着他以外，也没说二话。

这好像是两人之间默契的互相妥协。

林四年穿好衣服，搓着手跑到细君催大堂，从自己常用的那个柜子里取出了一件衬衣，径直走向林十一房门，轻轻地敲了下门。

林十一房间里还亮着灯呢，铁定还在看小说，林四年门儿清——之前他还睡细君催大厅的时候，林十一不敢开着灯看小说，只能先关灯装睡，等到估摸着她哥睡着之后，一个人在被窝里看小说，看得咯咯咯傻笑，或者呜呜呜地哭……

林四年很生气，他妈的林十一天赋异禀，每晚窝被窝里看小说，那眼睛都还是5.1的视力。

再看吧再看吧，迟早得近视。

不过他现在不担心了，因为自己搬到尧典正房间去睡后，林十一就光明正大地开着灯看小说，一点也不给她哥节约电费，近视的风险也少好些了。

“知道你还没睡，开下门，哥哥有事和你说。”

语言真的很奇妙，如果这句话换成“知道你还没睡，开下门，我有事和你说”，林十一铁定啪一声就把灯关了，但就因为“哥哥”两个字，屋里居然有了下床的动静。

林十一最近剪了头发，刚到耳垂的很乖的学生头，不过现在是个鸡窝。

“干嘛啊？”

林四年举起手里的纯白色衬衣，“我要在这上面绣点东西，绣哪儿好看啊？”

“哈？”林十一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林四年从不向任何人示弱，他的绣工精湛，这点他不谦虚，但是一跳出刺绣这个圈子，放在小细节上，他审美极差，这点他也有自知之明。

典型的大行不顾细谨，能扫天下，扫不了自己屋。

于是，凌晨两点了，二楼尽头那个小房间还亮着，林四年盘着腿坐在地上，林十一趴在床尾，两个人都冻成筛子。

林四年在衬衣的右领口和左肋下描花样子，林十一在给他试色。

“山茶花除了红色黄色，还有其他什么色吗？”林十一问，扔下一堆线圈开始打开手机查资料。

“别用粉红！”林四年马上说。

“粉红不好看吗？大哥？”

“他不喜欢！”

林十一嘁一声，埋头勤勤恳恳把亮黄、朱红、绯红、粉红等等颜色都试了一遍。

……

凌晨六点，兄妹俩鬼鬼祟祟地下楼，被后院里散步的尧典正抓个正着。

林四年反应快，没急着跑，先把衬衣塞在了自己衣服里。

尧典正本来就起得早，昨晚林四年一直没上床，他就一直没睡踏实，五六点钟醒过来，旁边被窝还是冷冰冰的，诺基亚就在枕头边上，人也不在特产店大堂，不知道上哪熬夜复习去了。

现在看到兄妹俩一起下楼，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都做贼心虚地看着尧典正笑。

尧典正多么温和的人啊，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只是看着兄妹俩，微微地也笑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笑，把林四年魂儿都快吓出来。

笑里藏刀。

于是，大清早的，南瓜下楼来开特产店和细君催的大门时，就看到这样的一幕：尧典正坐在特产店大堂喝茶，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脚尖轻轻点着地，体态优雅，神情自得。

而林十一和林四年，一左一右站在尧典正身边，林十一手指绕着手指打圈，林四年双手纠结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两个人都低着头。

“除了物理呢？还复习什么了？”尧典正问。

林四年实在是编不出来了，还没说话，林十一自作聪明地先开口：“还有生物！”

她的生物学得最差，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林四年赶紧给林十一使了个眼色：傻妹妹啊，你哥生物从来不用复习的好吗！

尧典正轻轻地点了下头，笑着说：“生物是得好好复习，不然要是考食道和咽喉的区别，估计只能得零分。”

“是是是，”林十一没领会，还在给她哥打掩护，殷勤地说：“理化生都复习了一遍。”

林四年的复习资料一股脑全堆在尧典正的桌上，都是他在收拾，他从没见过生物有关的书和资料。林四年还在尧典正面前嘚瑟过：生物嘛，小菜一碟，每天一节课的时间就够应付高考了。

林四年真想以头抢地。

“哦……”尧典正不疾不徐地喝茶，又问：“你哥在复习，你呢？黑眼圈怎么回事啊？”

语气和缓，神情温柔，本应该让人如沐春风的，可尧典正就是有种魔力，让兄妹俩闻风丧胆。

“我、”林十一心直口快，“我帮他选……”

“她通宵看小说！”林四年恶狠狠地说，心想：你说出来了我的惊喜还有什么意义啊！

林十一是个钢铁直女，她搞不懂林四年惊喜不惊喜这些小心思，她暴怒起来，决心要和她哥鱼死网破：“呵，是啊我通宵看小说怎么了？比你通宵看黄片儿好吧！还记小本儿上呢！还是翻|墙，违法的知不知道！”

林四年扶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看黄片儿了？”

林十一手指头比了个耶，指节弯曲，对着自己的眼睛，“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嗯，”尧典正终于开了口，本来听着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撒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谎，他都无所谓，甚至有点享受这种兄妹之间的气氛，但是刚刚林十一控诉的内容，他很介意，直接问：“什么时候的事？”

林十一得意洋洋，下巴都抬起来，朝着林四年：“你加班的时候，他在二楼用拉姆的破电脑看的！”

林四年巴不得脚下有个地缝儿。

尧典正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同时缓慢点着头，扭头朝着林四年，逼迫林四年和他对视，似笑非笑对着林四年说：“我说呢，诺基亚什么时候能看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