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第 165 章

已经是七月中旬了，随着夏蝉的鸣叫声越来越聒噪、越来越歇斯底里，炎炎烈日和逐渐攀升的气温也开始变得有点叫人难以忍受了起来。只有在刚下过大雨，浸润在雨水中的泥土尚未被毒辣的太阳蒸干，空气中也仍旧带着几分湿润凉爽的水汽时，才能让人感觉稍微好受一些……就比如说现在，伦敦才刚迎来一场持续了数个小时的大雨，天空一碧如洗，大街小巷也都笼罩在清新水汽之中。

而在这样难得的好天气里，艾比却并没有去放松享受的好心情，她趴在大开的窗台上，眉头轻皱着，正在读一份她刚从报童那里花了一个便士买来的最新《泰晤士报》。

“在7月10日，多佛尔港发生的与德国空军的空战中，”她用手指着尚还散发着几分油墨味道的黑色花体字，逐行轻念到，“面对敌众我寡的局面，指挥员希尔冷静应对，指导六架‘旋风’式战机在云层的掩护下……共击毁敌军三驾轰炸机，取得胜利……”

这是一篇表彰报道，带着满满的鼓舞士气的味道，但是却并没有让艾比的脸色变得轻松起来。她又看向搁在一旁的前几日的报纸，最上面的那一份恰好刊登着丘吉尔首相对于德国于7月6日签发的针对英国的“海狮计划”的回应——他说，‘我们只有一个目标，一个唯一的、不可变更的目标——我们决心要消灭希特\\勒，肃清纳\\粹制度的一切痕迹’，他还说，‘我们将在海滩上战斗、在敌人登陆地点作战、在田野和街头作战、在山区作战，我们绝不投降’。

艾比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将要在这片土地，甚至是这座城市发生……或者，事实上，这场战争早就已经开始了，就在去年的九月，她和汤姆收拾好行李，踏上返回霍格沃茨的火车的那一天——波兰沦陷、英法主动宣战……

只是那时候这些事情对她来说还太遥远、太不真实，没有办法想象，才会甚至还比不上即将到来的魁地奇球员选拔赛在她心中所占的分量，转眼就被她忘到了脑后。

然后直到现在，她和汤姆离开了算得上安静宁和，几乎可以说是与麻瓜界脱节的霍格沃茨，回到伍氏孤儿院，发现战争前的紧张气息已经笼罩了整个伦敦，看到街头行色匆匆的行人、接连关闭的店铺、城市上空不时掠过的轰鸣着的战斗机，还有报纸上刊登的国外战场前线的肃穆残酷到可怕的黑白照片，她才终于开始有了实感，心头逐渐泛起恐惧……

难道这座城市也会被火光和爆炸所笼罩吗？人们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街道会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残檐断壁……那时候孤儿院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科尔夫人又该怎么办？

艾比的心里塞满了忧愁和担心，她本来以为小时候曾经经历过的经济大萧条就已经是最可怕的了，但人类社会的动荡和残酷却远超她的想象。

或者她能做些什么？她不禁又想，毕竟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可怜的、需要去偷去抢，以及别人的好心和救助才能艰难的活下去的流浪儿了，现在的她是个可以施展神奇魔法、炼制很多魔药的小巫师，她还有一把很好用的飞天扫帚……

艾比出神的想着，直到窗户下面传来一阵小孩子的打闹声，她才回过了神，将报纸收好，探出脑袋查看。

那是一群正在争抢着一包眼熟糖果的流浪儿，而且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包来自于魔法界本应该放在科尔夫人的桌子上，与那瓶喝到一半的杜松子酒摆在一起。而现在，它到了这些流浪儿的手上，并让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却也精神十足的，抢的面红脸赤。

显而易见——科尔夫人又去悄悄投喂附近的流浪儿们了，虽然她并不知道，那是她想要特地与她分享，却又拉不开面子直接送给她，只好趁她不在悄悄放到她办公桌上的魔法糖果……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生气可惜的，毕竟，当年她也是一样，在最难过的时候，收到了来自于科尔夫人的好意。

而且看到这些流浪儿们艾比也忍不住联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不过那时候她抢东西可比他们野蛮多啦，是会直接上嘴咬人的，并且咬住了以后，就算挨打也不会轻易松口，这一点还曾让老胡迪十分头疼，说她实在太过没有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也不知道汤姆以前有没有看到过？大概是没有的吧？不过他看到过她挨打的样子，而且是第一次见面就看到了，那个要更丢脸一些。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喜欢上她了，比她喜欢上他先一步的喜欢。

想到这里艾比忍不住笑了起来，引起了那个正翘着两条腿坐在床上，读着一本《黑魔法防御咒语大全》的黑发少年的注意。

“傻笑什么？”他头也不抬的问。

“想到了一些往事。”艾比笑着说。

在学校的时候汤姆总是显得自持而稳重，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直着肩背，有着漂亮端正的坐姿和站姿。而这次放假回到孤儿院以后，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更亲密的转变，他在她面前的样子开始变得放松而散漫起来——在以前他是不可能这样随便的坐在床上，还把两条腿也都翘起来的。他总是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看着她在自己床上滚来滚去。

而随着这样简单的、好似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很奇异的，她的心情也开始没有沉重了。

于是她把报纸搁到一边，跟着爬到了床上，然后顺着自己的心意，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汤姆，就挨着他坐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肩上。

现在他已经比她高的多了，当她这样跟他坐在一起，靠着他的时候，刚好可以把脸贴在他的肩头，是个舒服又很安心的位置。

她跟着汤姆一起看了一会儿那本《黑魔法防御咒语》，但上面的内容实在太复杂了，尽管他已经无声的放慢阅读速度，等着她，还是让她觉得有点跟不上。

于是她又开起了小差，去看汤姆翻开书页的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有因为穿着短袖而裸露在外面的有些过于苍白而显得血管格外清晰的手臂——啊……他似乎比她还要白一点的样子，而且皮肤细腻，毛孔并不明显，肌理在阳光下好像微微闪着光。

这么形容起来好像让他带上了几分因为过于精致好看而带来的易碎感和柔软感，就像是瓷器，或者花一样。

但实际上，艾比知道，他有着强大的魔力，和一颗冷静，甚至是冷酷的心，但不管怎样，对她来说，他就是那个最能让她感到安心，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她想要依靠的人。

“如果战火真的蔓延到伦敦，我们该怎么做呢？汤姆？”她忍不住轻声问。

“我们已经是巫师了，艾比。”汤姆漫不经心的说，又翻过了一张书页。

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太把即将到来的战争放在心上，也无所谓英国麻瓜界的未来将会如何。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浓浓的剥离感——他们与普通人之间的，魔法界和麻瓜界之间的。

对此艾比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汤姆一直都是个冷漠、十分缺乏同情心的人。

她装作不满，哼哼了两声，当然，只是假装，“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果战争到来，你会立刻离开孤儿院，前往魔法界，直到战争结束吗？”

“是我们一起。”汤姆立刻强调，接着，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满不在乎的态度可能让自己的恋人有些不满了，他把书合了起来，放在腿上，转过身看着艾比，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但是艾比，伦敦陷入战火的可能性并不大不是吗？而且这场战争也不可能因为两个小巫师就发生什么改变，尤其我们还并没有成年，大部分时候都在魔法部的监管下……”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如果你是不放心科尔夫人，我们可以给她一些金加隆，领她到破釜酒吧门口——但也到此为止了，你知道的，巫师们对于麻瓜的歧视很难改变，就算去了对角巷，她也很难待下去。而破釜酒吧的老板是个好人，或许他会愿意收留科尔夫人一段时间。”

“……好吧，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科尔夫人也已经是成年人了，或许根本不需要我来操心……”艾比忍不住把脸埋在汤姆的胸口，叹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说，“但是人的感情总是这样，没办法完全受理智控制，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去担忧。你说的办法已经很好了，大概是最好的。其实我也只是想问问你，听你跟我说说话就好了的……”

汤姆伸手揉了揉她蹭的乱糟糟的头发，当做是无声的安慰，但其实——就算愚蠢的麻瓜们因为战争血流成河，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汤姆冷漠的想，只是他不能这样说，那会让艾比伤心的。

而很快的，汤姆就发现自己好像错了，他也终于体会到了艾比说的，感情不受理智控制是什么意思。

那是8月23日的晚上，孤儿院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包括艾比也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一颗因为德军轰炸机迷失方向而误投到伦敦市上空的炸弹在距离他们两个街道之外的居民区炸响。当火光冲天而起，地面震颤不止，因为空气震荡而产生的冲击波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汹涌而来，将窗户玻璃瞬间震的粉碎时，即便知道艾比有魔力保护，还随身携带着魔杖，并不会那么轻易受伤，他还是瞬间又惊又怒，在极度后怕中体会到了差一点魂飞魄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