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梅确实是个可靠之人,林心愿吃了她煮的避子汤后数日,宫中不曾传出任何风言风语。
梅月殿修缮完毕,她究竟还是留下来在心昭殿,陪着李纹睡觉、吃饭,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在他的保护下,将每日过得依然平静而无趣。
只不过,比往常多了与他的亲密。
偶尔思念起坐在写字楼里对着电脑工作的日子,在抄完《女诫》以后,无事找事地,在纸面上从左至右落下几笔歪扭的墨,头文件、返回值为整型的主函数、括号……
又无事找事地,拿狼毫毛笔吸饱了墨汁,将它们一股脑涂黑,直渗透至纸的底面,黑到茶几上,印下半湿不干的痕迹。
她发现,自己变得讨厌太过绝对的东西,因为太容易出错。
倘若哪日回了现代,她或许要辞掉原来的工作,或许养一只狗。——每每她要觉得伤心,自己构筑的未来里,却没有李纹的身姿。
她想,他是活该了,之前他那样对她。再者,没了她,他其实也能够活下去。反之亦然。他们之间没有谁,失了对方就活不下去的。
有些时候,会看见他坐在桌前,就着茶水吃甚么棕黑色的药丸子。
第一回她穿绣花鞋下床来,闻见那盖不住的苦味,蹙了眉头,走过来问他:“这是甚么?”
他会放下茶盏,笑着吻她的唇,苦得她直推他的胸膛,方才回答:
“是给孤吃的避子丸。你便装作是孤之前染风寒,伤了根本,不得不吃药调理身子罢!”
随后将她打横抱起来,吻她的脖颈,将她推倒在床上。
不知不觉,中秋将至。
林心愿估摸着李纹将要下午朝回来,照例将《本草纲目》的一卷藏进了内室的柜里,若无其事地出了内室,挑了个地毯坐下,等李纹归来。
李纹知晓她习惯在地上坐着,特意唤人在心昭殿内到处铺了兔绒地毯,亦是为了防止她不慎跌跤。
他从几日前多了个爱好,是监督她每日“跑两圈与走两圈”。晚饭前是“跑两圈”,晚饭后是“走两圈”,做完了方可做别的事。
她惯常拖延,原先很随意,现下多了个人监督,不得不按时了,加之觉得做这件事很腻味,遂很有些郁闷。
与他委婉地埋怨,他却是佯装听不懂她的话音;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便不耐烦,干净利落地回绝。
李纹道:“孤与孟太医、白医官他们商讨过了,再做五日,跑与走各加至三圈。”
“哦……”
彼时,林心愿走完了最后一圈,坐下来休息,只得点点头。
他便将蜜饯罐递与她,她挑着里边自己爱吃的吃起来,不爱吃的都剩在里面。几天下来,爱吃的都吃光了,只得去吃那些个不爱吃的。
“……”
此时此刻,将将酉时。
林心愿有些想他,将思柳唤入殿内来,问道:“殿下甚么时候回来?”
思柳斟酌道:“回娘娘,奴婢也不甚知晓,要不奴婢去问鸳鸯姐姐罢?”
去问鸳鸯?
经过这些时,林心愿逐渐地看清了鸳鸯的为人,认为鸳鸯很可能将她的话添油加醋,然后做出去催请李纹的事,便摇头道:
“不必了。殿下近日繁忙,现下应该还在忙着,或者正在回来的路上了。典膳局那边,将饭菜准备好了么?”
思柳道:“奴婢去问一问。”
便退出去。
林心愿又坐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窗前远眺,斜了身子倚在窗槛边,不时换着支撑的脚。
近日总觉得坐也不适,站也不适,双腿似乎合拢不了。坠坠的,然而不算太难受,能够忍耐。
连续几天不曾下雨了。
太远的事物,她望得模糊,阳光在它们的轮廓上,晕渲了层暧昧的米白黄色。
她低下去,看着投在地上的物影,心想,这一天的太阳总要沉下去的,这一天的白昼总要被黑夜替代,就像世界上没有永恒的幸福,却可以留下祛不掉的伤疤;就像她与他的快乐,之所以乐,是因为很快就要告终。
可是,她好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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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雨终于停了,先前在折子里担忧积洪涝的地方,终究风平浪静,地方的官员得以放心下来。
只沿海某县突遇地龙翻身,遭了海啸,淹死了县令,民众纷纷逃难。
兴庆帝本就因袁皇后险些小产的事而忧愁萦身,为此,雷霆大怒,重罚了不作为的钦天监,又下罪己诏,派钦差大臣等前往赈灾。
接连数日,李纹下早朝以后,与户部尚书等大臣一同去御书房,与兴庆帝议事。足足一两个时辰,方才出了御书房,不回东宫,而是与别的大臣草草用过午饭,径直去上午朝。
待下了午朝,他便乘轿辇回心昭殿,陪林心愿用晚饭,监督她做“走两圈与跑两圈”,随后去书房批阅公文,直至亥时才回来。
这时候,她常常已经睡了。
有时他来了兴致,便去吃避子药丸,将她叫起来,一回后抱着她去沐濯,洗漱完毕他才入睡,翌日早早去应卯,又会是繁忙的一日。
尽管很想流连于她的女人香,他究竟是一国之太子,有自己的责任在。
诸事繁忙之余,他察觉第五与第六尚未归来,实属异常,便派第四沿着他们去时的路,一路寻下去。
这一日,从遭海啸的那县里终于传来好消息,众人皆是松了这些时以来的第一口气。
难得在这个时点下了午朝,李纹出了宣政殿,听身后水部郎中与屯田郎中闲谈,恍然即将到中秋了。
今年的中秋,宫里因着许多事,注定不可能摆宴庆祝。
李纹心中有了自己的打算。
回到心昭殿,殿外守着的鸳鸯迎上来,与他笑道:“殿下,您可总算回来了,娘娘今日也在苦苦等着殿下您呢!”
鸳鸯说完,刘公公方才缓步行来,在其半步远外的地方驻足,与他赔笑道:“殿下,您回来了!”
李纹挑眉,看来这鸳鸯与刘公公之间,是发生甚么龃龉了。
自从在林心愿身上学会了阴阳之事,他现在对这些是敏感了许多。鸳鸯对刘公公的一颦一笑,原来不那么单纯。
也不知这两人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
李纹入殿内去,望见林心愿撑着下巴倚在窗边,背对着这边方向,似乎在对屋外的景色发呆。
她如今坐没坐姿,站也没站姿,不似那些个大家闺秀。他怀疑先前的那个她,确实是被狸猫给悄悄换走了。
李纹走过去,唤了声:“太子妃。”
林心愿立即回身过来,见了他,喜出望外,笑道:
“殿下,今日你怎的回来得这么早?遭了地震与海啸的那个县,终于传来好消息了?”
李纹微微颔首,亦笑起来,旋即又敛了眉眼:
“只不过,那县里没了县令,幸存下来的百姓,逃难的逃难,剩下的被疏散去了邻县,现下是彻底成了空城。即便有人愿去当新县令,恐怕也要苦干个数年,这县才能恢复成原来模样。”
林心愿听罢,心中很是惋惜,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不懂得如何治水,在现代学会的东西,来到了这里,皆是派不上用场,她是顶无用的一个人。
林心愿道:“无论如何,是有了好消息。”
“确实如此。”
说着,李纹却是淡道:“皇上心系百姓,命那些个收留了逃难百姓的县,将逃难百姓的名姓一一登记在册,赐他们免税一年。”
分明是好事,然而林心愿听了,沉默下来,知晓他不大愿意见到兴庆帝的好。
兴庆帝若是个好人、好皇帝,他会觉得自己的恨,不完全那么正当了。就像她对于陈师兄……
林心愿扣着木窗的雕花,转移话题道:“臣妾听闻快要到中秋了。今年的秋,冷得似乎太早。”
今年的一切都很异常。
李纹不言语,伸出食指来点她的额头。
她之前在脑门上摔的那块瘀伤已然痊愈,幸而没有留下来伤疤,否则要一辈子祛不掉了。就像他初次学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摔伤了右腿,虽未残疾,然而留下来几块肉色的疤。
这么多年了,李纹仍然将那天记得清晰。
兴庆帝冷冷地,看着他仰躺在地上流血、不能动弹,对他说:“朕第一回学骑马时,比你还小上两岁,却不像你这般没有出息。”
“……殿下?”
忽地,林心愿的脸在他的视野中放大。
她的神色带着担忧:“殿下,你是觉得累了么?累的话就先去换下衣服,休息一会儿罢。”
李纹摇摇头,将紫檀木镂空摺叠扇从左手换到右手,笑道:
“孤只不过发现,这世间熙熙攘攘,这么多的人,却只有太子妃会担忧孤的事情。——从孤记事以来,一直到现在。”
他这般说,其实很有些故意,要假装不经意地教她知晓,倘若往后她离开了他,就再不会有人像她一样,去关心他的死活。
林心愿听了,登时五味杂陈,不说话了。
李纹俯下身来,吻了会儿她的唇,伸手扶着她去了饭桌。他自己先在椅子上坐下,监督她做完了那“跑两圈”。
很快,太子典膳局那边呈上来今晚的饭菜,宫人们在桌上一一摆好。
天色已晚,心昭殿内到处点上了蜡烛,明亮的烛光将整间屋子都装满,从半掩的窗里泄漏出去。
饭毕,李纹监督她做剩下的“走两圈”,坐在椅子上,手心里把玩着摺迭扇,突然对她道:
“后日孤休沐,倘若太子妃愿意,孤带你出宫去玩一趟。省得你镇日在这心昭殿里空着脑袋,喫东宫的白饭。”
林心愿边走着,下意识驳他的话道:“臣妾才没有镇日空着脑袋!臣妾每天都在读——”
便刹住了,她险些说漏嘴,假装淡定,去窥李纹。
她有些怀疑他其实知道了甚么,在有意无意地套她的话。
李纹神色如常,唇角衔着笑,对她道:“太子妃,过来到孤的跟前。”
“哦、哦……”
林心愿心中有鬼,很有些心虚,乖乖地照办。将才在他跟前停步,猝不及防被打横抱起来,他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放倒在了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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