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第 80 章

天际传来阵阵炮火声，收回触角，阮幼幼走出行军帐仰头，理所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西弗带领后勤为治疗兵配发了新的衣服，所有人终于不用再穿脏兮兮的白大褂，治疗兵们兴致高涨，行军帐里响起嘈嘈切切的说话声。另一个原因是今日受伤的士兵不多，乔琪让他们做的更多是为患有旧疾的士兵进行疗愈，这可比前些天的活容易太多。

乔琪走过来，阮幼幼的年纪是全队最小，她平时对这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多加照顾。昨天西弗来走了一趟，乔琪猜测是哪个大将的女儿，倒也没声张。

乔琪问：“累了？需要去休息一会吗？”

现在人手够，他们忙得过来。阮幼幼忙了一早上忙得嘴唇发白，乔琪看她也像看自己家里年龄小的妹妹，不免心疼。

阮幼幼抹了把汗，将注意力收回来。

她在利奥那多那有休息时间，她的队友可没有，阮幼幼道：“队长，你去休息吧，我替一下你。”

K星系放出的机甲兵在尼奥军队手底下讨不到好，仿生人跳跃回舱，几个小时后，又放下一批飞行器。

这一场战役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利奥那多和约书亚快脱离主战场范畴，若再飞远些，机甲通配动力不支持回到总军舰，到时候他们只能成为新的宇宙垃圾。

两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各自瞄准身后，能源弹爆裂反冲，红色火焰散开，强大的冲击力余波将他们荡回主战场，两架机甲分别往后撤开一段距离。

休战空歇，利奥那多将一剂药剂插入胳膊，用能源酒粗略清洗了一下耳道。

他的身体状况恶化，不仅是右耳，左耳耳膜鼓动产生嗡鸣。识海和胃部烧灼，利奥那多控制一根触角取来一袋营养剂，米白色糊状液体随喉结滚动被大口吞咽。他的视野开始模糊，利奥那多揉揉太阳穴，将视线重新聚焦。

机甲内部通讯被联通，“滋滋……”。

利奥那多推动音量滑杆。

“喂，你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约书亚的声音回荡在驾驶舱。

“三次，你的机甲晃动了三次”，约书亚停顿，语气不知是嘲讽还是惋惜：“过去你能流畅战斗一天一夜。”

“残次品。”

利奥那多舌尖抵着上颚，牙关咯咯作响。他换了个姿势，整个机甲如离弦的箭弹了出去，约书亚仿佛能透过利奥那多的声音看见他嘲讽的笑。

“就算和我面对面战斗，你也只是残次品。”

约书亚被彻底激怒了。

之前是小打小闹的试探，现在则不要命地释放能源弹，他围堵在利奥那多行动的每个轨道，炮弹顺着弹道咬死追击红色机甲。

“叽叽叽！”

维萨焦急扇动肉翅膀，驾驶位上的利奥那多衣襟沾满凝干的血，但精神触角不停歇在驾驶台上下达连贯指令，机甲的每一个简单动作都会逼得他呕出一口鲜血。

利奥那多哑着嗓子：“维萨，还有几支？”

他虚弱到连利用精神力查探周围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叽叽。”两支。

约瑟夫是疯子，利奥那多又何尝不是？

他的识海一次次透支，在全盘碎裂的边缘摇摇欲坠。西弗研制出的所有新药剂都被利奥那多带上了机甲，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利奥那多眯眼：“够了。”

迫击炮再次充满能源。

落空，约书亚下意识根据战斗影像中的预估动作旋身跳跃，蓝色机甲的左臂被切断。

怎么会，出错？

约书亚愣愣地看着失去光泽的金属臂回不过神，利奥那多乘胜追击，红色机甲飞身侧踢，约书亚慌忙连接触角使出护盾。

“滴——滴——左臂损伤，机甲损耗20%，请驾驶员及时维修。”

“滴——滴——右腿损伤，机甲损耗40%，请驾驶员及时维修。”

机甲通讯再次联通。

利奥那多说话口水夹着血水含混，约书亚听他咳嗽两声，他在笑：“我说过了，残次品，投降吧。”

再怎么模仿实验的人也只是卑劣的小偷，约瑟夫偷走了他的基因，约书亚身体得到强化但也只会偷窃他的动作。

“不，不，不。”

约书亚瞪大双眼，他快速操纵驾驶台，暴露出脆弱的后背，竟转身想往军舰跑。

“回去！约书亚！给我战！”耳麦里约瑟夫愤怒嘶吼。

约书亚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勇气，诞生以来天子骄子的自信，一直以来超越利奥那多的信念崩塌，红色触角不住颤抖，他面如死灰。

身后迫击炮积蓄能量，利奥那多咳出一口血，缓缓抬起右臂。

“轰——”

“元帅！”

“元帅！”

众人战胜的喜悦在机甲驾驶舱打开那一瞬间戛然而止，利奥那多从高处跌落，白色驾驶舱被染成红色。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紧接着像上紧了发条，尼奥飞扑过去，焦急地打开无线：“治疗兵！治疗兵！”

利奥那多的手指了指捕获的逃生舱，声音很轻：“约书亚，关起来。”

浑身是血的元帅闭上眼，尼奥抖着手去触碰利奥那多的鼻息，有气。

他大喊：“治疗兵快过来！”

人群里利奥那多被抬上担架，治疗兵取下呼吸面罩，利奥那多的脸被面罩罩住，看不清他的面容。西弗也被拥挤而至的治疗兵遮挡视野，耳边是吵嚷的惊叫。

他靠在门边，低头，担架上流下的血一滴一滴滴了一路。

十支加强药剂，谁也不知道这会对利奥那多造成什么影响。

后悔吗？因为自己没劝服利奥那多。但西弗也清楚，饱受旧伤折磨的利奥那多根本不可能取胜。

利奥那多不会听他劝。

拳头收紧，西弗回身。

他必须尽快把应对仿生人的方法找出来。

约书亚被捕获令K星系反叛军士气大伤，一连几日消停下来。

利奥那多受伤的消息被封锁，营地里众人只知道元帅打了胜仗，抓捕了那个打出他旗号的仿生人，并不了解详情。

但大家都知道，每一次战斗都不容易。

乔琪给小队放了一天小假，新到的一队治疗兵暂时接手他们的活。痛痛快快地洗过澡，阮幼幼在行军帐睡到昏天黑地，生物钟一醒看终端也才早上十点，她走出营帐，自己的队友支起小锅在煮抓到的野味。

“幼幼！”一个长着雀斑的女人冲她招手。

阮幼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接连忙了几天只喝营养剂，忙过头她好像感觉不到饥饿了。于是她摆摆手，继续往营地外走去。

围栏外野生天使花欣欣向荣，阮幼幼沿着小路走得小心，生怕花滚出水把她刚洗好的裤子弄湿。触角缠住栏杆，她爬上草垛。没有战争污染的天额外湛蓝，山藏在云雾里，远处是士兵在捡拾高空落下的垃圾。

有时候会捡到自己同伴的残骸，几个士兵围过来跪在地上，呜咽落泪。

阮幼幼心底升起一股悲凉。

隔壁训练室每天都传来战士的哭声，乔琪说过，每一次战争前他们都会把写好的道别编辑进终端内，有的人能回迪维亚，也有人永远留在了这里。

没有人喜欢战争，谁也不知道活着从军舰下来是否是最后一次。

显微镜下两种生物的细胞异常和谐地交融。

全神贯注盯着太久，西弗眼前出现炫光，他取下眼镜滴了几滴眼药水。

身后门带动风声，尼奥风风火火迈进来。

他年龄小，脾气爆，一头短发根根竖起，尼奥骂起来：“你们一个二个是不是都不要命了？”

尼奥被气得心脏疼。

一个躺在重症病房，他家老爷子急得快把他天灵盖掀了，一个呆在实验室不吃不喝一周。

没有软柿子捏，尼奥只能恨自己。

西弗缓缓抬头看他，一会才反应过来，迟钝地问：“尼奥，你怎么来了？”

完了，研究傻了。

“我怎么来，我再不来，我看你非要把自己耗死在这！”

尼奥暴躁归暴躁，手边不停拨通警务兵的无线：“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就这样照顾人？”

“我们……”

“闭嘴！送餐过来，立刻。”尼奥撂断电话，终端带子晃晃荡荡，西弗不怀疑，他再使点劲，可怜的终端说不定也尸骨无存。

被尼奥一打断，西弗思绪也断了，他站起身，身体晃了晃。手指搭上眼睛揉了揉鼻梁，困意这才上来。

“我困了。”西弗又坐回椅子。

“困啊，还知道困啊，”尼奥抱着胸阴阳怪气，“还以为西弗长官不睡觉了呢。”

怒气冲冲跟狮子一样。

西弗笑出声：“外面怎么样？”

他一心呆在实验室，终端早没能源自动关机，现在对外面的情况倒不是很了解。

说起战况，尼奥变回正经样子：“还行，就是仿生人太难缠，我们损失了很多机甲兵。”

损失的不是几个十几个的数字，而是几条十几条的人命。

西弗把手上的眼镜擦干净，沉默半晌，他拍拍尼奥的肩：“我想睡个觉。”

“睡什么睡，先吃饭！”尼奥又像炸毛的公鸡炸开来。

“辛苦你了。”

西弗说。

这个面对利奥那多受重伤没哭，驾驶军舰应对敌军没哭的男人，一下红了眼眶。

尼奥眨了眨眼睛把眼泪眨回去：“我们都要活着回迪维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