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向死而生

人二土父亲在他大三的时候去世，这对人二土来说是个巨大的转折，可以说父亲去世前后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之前的那个人二土已经随着父亲一起死了。

父亲去世之前人二土是个彻头彻尾的“乖宝宝”，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确切的说是父亲安排好的，他只要认真按照父亲的要求执行就行，做得好还好，做的不好要接受训斥甚至责打和内心的煎熬。

人二土看过迈克泰森的纪录片，里面提到泰森的养父达马托，在达马托的庇护和教导下泰森打下了他日后称霸拳坛的基础，但是不幸的是养父在他即将成为拳王的时候一病不起，不久后去世。在那之后泰森的事业和人生发生了巨变，最终让他从宠儿变为弃儿。

人二土跟这个情况类似，他不会思考，他甚至不知道他不会思考。在他已经在这种生活中度过了二十年，获得了相对于大多同龄人更多的成功和羡慕的时候，父亲的去世才让知道自己相对于他的年龄是严重不合格的，因为他已经丧失了思考的意愿和能力，他除了知道自己下一顿饭该去哪吃，想吃什么以外，其他该干什么他都不知道。

不过事情从来都是分两面来说，父亲的去世让人二土内心一直承受的巨大畏惧和压力也彻底失去了，直到现在，他什么都不怕，无论多么困难或者无助，面临多么尴尬或者危险的情况，他都觉得可以坦然面对，即使不能立刻，也会很快恢复平静。之前做所有事之前他都会考虑后果，与其说后果，不如说是父亲如何看待和评价。但是现在他不需要了，他不需要再向父亲证明自己每一件事是不是用心，是不是有一个好结果，是不是一个好孩子。

从那一刻起他要为自己活，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望和放纵。他开始不喜欢上课就不上课，睡到自然醒；他想把头发弄什么样就弄成什么样，只要自己觉得潮就行；他只说自己认为对的话，不管对面是谁，丝毫不留情面。他不再是一个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人，他不再是一个在乎所有人的感受，希望得到所有人都喜欢的人，他只要自己真正高兴，真正想要，虽然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真的高兴。

这种报复性反弹持续了很久，也许到现在还有一丝余波，他从一个腼腆青涩的少年变成一个放纵野性的人，因为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座大山倒了，他内心的另一面一下释放出来占据了他的灵魂，彻底的占据。

当他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发现他的世界也随之变成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利益，争斗，欲望和邪恶。他不在乎那些他当时认为是表面的善良，他觉得那就是虚伪，是自欺欺人，是无能而被迫的压抑。他把自己穿上带刺的铠甲，让所有人都远离他，畏惧他，当他看见他们的眼神，他会用更加恶毒的眼神还回去，加上言语和肢体的挑衅，直到他认为得到了他认为的胜利。

世界有时就是这么有趣，当人二土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浑身长满脓疮和病毒的恶魔的时候，他身边却围绕了好多的新朋友，也许在那些“好孩子”看来，他活成了他们想成为的样子，又或者这种“坏”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吸引力，一种最原始的吸引力。这种乱打乱撞反而帮人二土打开了一个新的环境，找到了一个新的自己。他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但是当时他觉得那个随父亲而去的人二土再也回不来了，一个新的人二土血肉渐渐丰满，即使有着恶魔般的灵魂，但是那个恶魔正在逐渐长大，成为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

多年以后人二土开始反思那一段的自己，他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之一，无所顾及，把自己内心的每一滴血完全释放到干净，眼里没有任何人，任何规矩。但同时他也有点理解那句话：“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他觉得他之前每天被管束，被斥责，努力的像个奴隶一样获得的确是实实在在的成绩和赞许，相反完全释放内心的欲望，为所欲为，最终却一事无成，他很困惑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困惑为什么人要活的这么不完美，这么苦。

有人说人生就是九苦一甜，适应就好，也许说的就是内心和外部世界的关系，只是为了那一份甜，我们却要经历那么多的苦，人二土觉得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