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王钦笑了，低下头，道，“圣上言重了，真是让老臣受宠若惊。”

楚帝摆摆手，道：“什么受宠若惊？你是朕的老朋友了。只要朕一天健在，朕就要保你一日安宁。”

王钦感动的抬头看了一眼楚帝，道，“多谢圣上。”

楚帝突然想起什么，道，“你可还记得朕儿时与你许下的诺言，朕当时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朕要用一辈子来实现对你的诺言。”

王钦擦了把眼泪，道，“难得您还记得这些，恕老臣年事已高，大概是得了健忘症吧，老臣老的都快记不得了。”

楚帝笑了，脸上的褶子似乎也舒展开来，他却有些愧疚道，

“王钦啊，朕是不是太自私了，你年事已高，胡须都花白了，还要留在朕身边，鞠躬尽瘁，真是难为你了。”

王钦也笑着道：“老臣为圣上办事，老臣不辛苦，只是，”他叹了口气，低下眉，没说话。

楚帝疑惑道：“只是如何？”

王钦道：“只是老臣时常想起自己当年进宫前还有一幼女，不知如今过得怎么样了？真是令人担忧。”

楚帝眉头紧锁，道，“想不到你还有一个女儿，真是令人意外。不过，你放心，朕准你回乡探亲便是。到时候，你可以在家乡盖一座府邸，养千亩良田，与家人安享天伦之乐。”

王钦低眉，道：“如此便多谢圣上了。”

楚帝摆摆手，道，“莫谢，莫谢，你我之间大恩不言谢。”

王钦点点头，道，“是。”

楚帝想到了什么，眉头愈发皱起，道，

“只是朕身为天子，日理万机，自然是体会不到这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乐。尤其是夜辞，朕一想到这孩子就头疼。为他殚精竭虑，就是为了朕百年后，他能顺顺当当坐上皇位。”

王钦道：“太子殿下是个好孩子，他的努力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您不必太多忧心，殿下日后定会是位好皇帝。”

楚帝点点头，叹口气，道，“或许吧。不过之后的事朕也管不到了。”

王钦低下头，道，“圣上洪福齐天，定能做大楚千秋万代的明君。”

楚帝哈哈笑道：“王钦，你这是夸朕吗？虽说吾皇万岁万万岁，可是谁有这么长的寿命？嘴上说了好听的罢了。”

王钦也是微笑，道，“圣上英明神武，有何不可？”

楚帝低头，摸索着拇指上的玉指环，没来由的一阵迷茫，看向手中的奏折，想起边疆战乱，还是叹了口气。

王钦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正浓，几只寒鸦窸窸窣窣的从窗外飞过，带过一大片寒噤。

窗棱在风中扑闪，冷风袭来，楚帝忍不住捂口咳了声。

王钦看在眼里，吩咐角落里的一个宫人，道：

“去，把窗户关上。”

宫人低头道：“是。”

于是那宫人走到窗前，合上窗叶。

王钦看了一眼低头冥思苦想的楚帝，试探的问道，

“圣上，夜寒露重，不如早些安寝吧。”

楚帝抬头看了王钦一眼，道：“也好。”说罢他移动沉重的身子想坐起来，王钦扶了他往外走去。

两人出了御书房，直往寝宫去。

“不知圣上准备宣那位娘娘侍寝……”王钦有些迟疑，还是说道。

楚帝笑笑，道：“王钦啊，朕即将步入古稀之年，胡须都快花白了，你觉得朕还需要这些吗？”

王钦笑道：“是，是。”

楚帝眼前突然浮过一张女子温婉的脸来，是他永生难忘的一张脸。

楚帝喃喃道：“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让朕惦记一辈子，那也就是太子生母了。亭宛，亭宛，多么遥远的一个人啊！”

王钦默然，良久才道，“是了，贤妃娘娘红颜薄命，去的早，只余下您和殿下……”

楚帝苍老的眼角含了一丝不明泪光，他道：“去清凉殿罢，看看兰贵妃。”

王钦点点头，道，“是。”

这兰贵妃因为长了一张和太子生母酷似的脸，所以得到不近女色的楚帝特别的看重。

王钦吩咐宫人道：“准备銮驾，圣上要去清凉殿……”

“不用了。”楚帝冷静沉默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重，“不远的路，走过去便是。”

清凉殿。

兰贵妃躺在榻上，有些慵懒，只见她一身月白色衣裙，明眸善睐，颈子白皙细嫩，宛如高贵的天鹅，活脱脱二八少女的样子。

实际上，她也就是二八少女，只不过嫁了年老的皇帝而已。

兰贵妃眼里噙了一丝柔冷的光，冷静的拈起一颗樱桃，放进口中。

楚帝走到清凉殿殿外，宫人们正想通报，却被楚帝制止了。

“不用传报，朕自己进去。”楚帝道。

兰贵妃瞄了一眼身边的慕容心儿，见她局促不安，欲言又止，于是兰贵妃执起团扇，挡住脸，道：

“心儿，有什么直说，不必遮遮掩掩的，本宫最讨厌这样了。”

慕容心儿低眉道：“是。是这样的，偏殿的王良娣今日派人来求娘娘给偏殿添置些衣物棉被，原因是天渐渐冷了，王良娣身怀龙裔，说是畏寒。”

说罢，慕容心儿偷看了眼兰贵妃的脸色，明明是年轻姑娘的样子，却总是冷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然而，慕容心儿不会知道，兰贵妃虽然活着，心却等同死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隐忍痛苦，怀着深仇大恨，日夜躺在一个老头子枕畔，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难以释怀的了。

“畏寒？”兰贵妃瞄了眼慕容心儿，隔了半晌，才道，

“她的身子骨那样矜贵？这还没到寒冬腊月，就要厚棉被了？”

慕容心儿不敢说话，只是道：“大概是孕妇畏寒罢。”

兰贵妃冷冷一笑，道，“给她添置衣物，我倒要看看，她能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什么做什么幺蛾子啊？”熟悉雄厚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兰贵妃闻声，猛的坐起来，执着团扇的手莫名一僵。

楚帝已然走进殿中。

兰贵妃立刻起身行了个礼，道，

“给圣上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