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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沉甸甸的眼泪

这周第二次下雨,也是续存淡水的好机会,身后的各种海洋垃圾都成为兜存水源的器具。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她要回去,要找到她的孩子,尽管那个孩子身上流着仇人的血脉,可是,那是她怀胎十月豁出去半条命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是她分了一半出去的另一个自己。

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模糊了视线,如同模糊的意识,这样想着,她忽然向着大海的方向走去,大步跨在水里,往深海区跑去,往海洋的尽头走去,只想要尽快离开,她困在这里太久了,外面的天或许都变了。

还未跑入深海区,便被人一把扯了回来。

“放开我,让我走,我要回去,放开我!”敬舒挣扎。

宋司璞二话不说,扼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上了岸,用力丢在沙滩上。

敬舒翻身,再一次往海水中走去,没走两步,便被海浪绊倒。

宋司璞索性抓住了她的腿脚,往他落脚的地方走去,一路将敬舒拖行,丢在火堆旁。

大雨倾盆,火堆上方用废弃的皮筏撑出了一块干燥的空间,周围用帐篷的破布围了一圈,挡住了劲风和斜雨,打火机和那包抽了一半的烟放在最里面的石头上。

宋司璞将她丢在火堆旁,也不说话,冷冷看着她。

敬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往海边走去。

“你是想走,还是想死?”宋司璞沉声,“想回去,就先活下去!”

敬舒不理会他,刚一瘸一拐的走进雨中,又被宋司璞扯了回来丢在火堆旁。

“你前两天令人发指的求生欲呢?”宋司璞冷笑,“熬不住了?”

敬舒固执的起身,继续往外走。

宋司璞一把将她扯了回来,重重推倒在草窝一侧,略带粗鲁的怒意。

这一下,敬舒真的起不来了,无论怎么挣扎都起不来,她的衣服湿透,头发凌乱的黏在湿漉漉的脸上,挣扎了几下,沉沉躺在火堆旁,呼吸急促。

宋司璞看了她许久,铁青着脸,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高烧。

宋司璞利落的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扶额沉默了下去,一脸矛盾挣扎的看着她,眼底有抵触的怒意,不想管她,不想救她,她想死就让她去死好了,只要这个作妖的女人死了,他就能解决一大半心头之恨,管她是死是活,这跟他有关系吗?

这种荒海野岛,死一个人很正常,全然查不出来,这是抹掉她的最好时机,他根本不应该救她!宋司璞忽然站起身,拎起她的脚踝不管不顾的往雨中走去,一路拖至海边,丢下了她,调头往回走。

是闵家谋财害命,是这个女人陷他入狱,折磨他,羞辱他,她跟纪临江一样不可饶恕!他走回火堆旁,伫立许久,让她自生自灭,随她是死是活是折磨,跟他半点关系没有!她最好是马上毙命,也算是老天替他收拾了一大劲敌。

他在火堆旁坐下,闭着眼睛,两耳不闻“窗”外事。

直到一声惊雷滚过,他方才睁开眼睛,忽然起身大步走向海边,见敬舒半个身子已经被冲刷进了海水里,海浪一波又一波冲向她,宋司璞薄唇紧抿,管她生死做甚!

他再次往回走,没走多远,便怒意凌然的返回,单手抓住她的脚踝,大步走向火棚里,将她丢在大雨淋不到的角落里。

管她生死做甚!

看着敬舒苍白如纸的脸,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个女人在卖惨!

他不会管她!绝对不会管她!她又在用什么恶心的招数算计他!以为他会上当?他绝对绝对不会上当!

宋司璞在原地站了许久,忽然脱掉上衣愤怒的丢在她的身上,将他收集的可挡风的物料扔在她的身上,随后利落地坐在她对面,抗拒得盯着她。

他根本不该救她。

敬舒乍暖还寒,意识不清,在火堆旁缩成了一小团,依然颤抖的厉害,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掉,薄唇干裂,狼狈不成样子。

宋司璞冷眼旁观,不想救她,不想靠近她,不想跟这个女人有半点瓜葛,想要离的越远越好,最好将她加之在他身上的一切如数归还以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她!

根本不该救她!可是又莫名放不下她!

这种“隐秘的莫名”很危险,从她坠海那一刻从心底滋生出来,让他感到一种隐秘的羞耻和罪恶,若被这个女人察觉到这种情绪,很容易被她抓住反利用,这个女人十足的可怕!

她像是海洋里有强烈吸附欲的漩涡,将所有靠近她的人拖进她的深海里,他不想被她拉下无底深渊,不想被吸附危险的未知地带,不想陷进她的深海!所以连她这片海域里的一滴水都不想沾染!哪怕他想将这片海域毁个天翻地覆,也不想沾上半滴水渍!

他基本可以想象,如果掉入她的海域,那是怎样痛苦深重的深海沼泽!只会越陷越深,根本不会有脱身的可能!

冷风斜雨灌入,敬舒叮咛蜷缩,她身上的破衣物都湿透了,像是被从海里冲上岸的美人鱼,嘴里喃喃说着什么,“我爽约了……我爽约了……孩子……”模糊不清,不成音节。

宋司璞一脸怒容的看了她好半晌,思想经过激烈的斗争和挣扎,最终他还是起身,一件件脱掉了她身上的湿衣服,她的体温很高,没有退烧药,只能采用物理降温法,他用湿了的衬衣当毛巾,拧过雨水在火上撩了一圈,湿度温温热,随后帮她擦拭身体,她的身上有很多伤口,瘦骨如柴,皮肤泛着蜡黄。

背部的伤口尤其严重,宋司璞皱了皱眉,这个女人都不会照顾自己吗?基本的伤口都不处理,许是有过牢狱经历,宋司璞对绝处逢生的态度游刃有余,简单帮她清洗了伤口,一遍遍擦拭身体后,温度趋于缓和,他将烘干的半截西服穿在她的身上,刚刚好适合她的长度,往火堆里加了把储存的干燥柴火。

他的手刚从她的额头上拿开,敬舒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宋司璞震了震,触电般将手从她的手中抽离,坐回了原位。

后半夜敬舒烧的倒是没有那么高了,劲风严寒肆虐,宋司璞落脚的位置,恰好处于山脚下岩石遮盖区的侧凹处,有皮筏子遮挡,宋司璞坐在唯一的风口处,背部向外,挡住了斜风。

火堆熄灭后,敬舒冷的发抖,持续低烧,一直都在胡言乱语。

他起身将烘干的破烂衬衣给她穿上,敬舒身体一软,便倒进了他的怀里。

宋司璞眉头皱紧一瞬,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他也不抱她,亦没推开她,由她窝在他的怀里,用半截西装外套盖住她的头和身体。

敬舒的意识断断续续,她仿佛置身于过去与现实之间,站在爸妈健在,兄妹和睦的记忆里,转身便是纪临江善变阴戾的脸,夹杂着孩子无辜的啼哭声,以及日日夜夜辗转缠绵,那些情事割裂了被囚禁时的记忆,撕扯出屈辱的伤口。

佣人们牵着铁链子带她走动,当她安静的时候,她们便取下她的口塞球,当她情绪暴躁疯狂的尖叫时,她们便再给她戴上,仿佛不听话就没有糖,听话了便有糖吃,反反复复,终于消磨掉了她的情绪,磨掉了她所有作为闵敬舒的人格,于是所有的牵挂和活下去的勇气凝聚在那个新生命的身上,出于母爱的本能,永远永远无法割舍。

身体乍暖还寒,她汲取着唯一的温暖,紧紧贴着那源源不断的热意,抓紧了海面上唯一的漂浮物,为了不让自己沉下海底,她紧紧抓着不肯松手。

他一夜未睡,一动不动,敬舒把他抱得太紧了,似是害怕失去,毫无安全感的掠夺,像婴儿贪恋怀抱,紧紧抱着他,给他所有的依赖。

宋司璞从没发现一个女人可以有这么多的眼泪,她昏昏沉沉哭了一夜,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怎么听都听不清,只知道她的眼泪如刀划过他胸膛上的肌肤,滚烫滚烫,淌成了河,一夜都没有停。

在他的记忆里,瑾乔是一个很坚强的姑娘,两人“生离死别”以前,他很少看到瑾乔的眼泪,她总是怕他担心,所以笑容烂漫,从他认识瑾乔那一刻,她便是这样坚强又善良的姑娘,总为旁人着想,总替旁人担忧,明明她自己才是最需要保护的人。

率真,单纯,友好,善良,她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照耀每一个人,信任每一个人。

两人久别重逢后,瑾乔的眼泪便多了起来,是为他担忧,是重逢的感动,是为漫长的离别掉下的眼泪,让人怜惜又柔软。

瑾乔的眼泪和这个女人的眼泪不一样。

这个女人的眼泪,像是滚烫的烧刀子,划过胸膛时有阵阵的痛感,沉沉甸甸,让人很痛,她抱着他的腰身像是抱着全世界,头闷闷的藏在他的胸前,她的身体很烫,带着她特有的爱恨棱角,烫的他轻轻战栗。

这个女人的身体和瑾乔的身体也不一样。

瑾乔的身体很软很温暖。

这个女人的身体很欲很禁忌,像是她的人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天色快亮时,敬舒皮肤上的潮红褪去,她仿佛恢复了意识,在他的怀里动了一下。

宋司璞眉头皱紧,掀开了西服外套,忽然拎起她的胳膊往她落脚的那片海滩拖去,几乎将敬舒一路不管不顾的拖行。

敬舒从颠簸中醒来,便看到宋司璞大步流星的背影,他正单手拽着她一条胳膊,将她像是一块破布一样拖行在地上,敬舒微微有些懊恼,有气无力,“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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