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走水（1）

姚落柔的声音分外惊异，李希尧没有多做思考，便顺着她的指尖回头，看到了远处那微微泛着红光的半边天。

桃喜看着两人的动作也随着望去，声音呢喃。

“这是，走水了？”

话才说完，桃喜便猛然回头，看向了身侧的姚落柔，这走水的方向，可是东巷府！

而这一点，姚落柔也想到了。她盯着东方的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手指不自觉的垂下，紧紧的抓住了李希尧的衣摆。

“这火势，绝不是走水这么简单。”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还是怕的，万一......

“夫人。”李希尧低头，伸手揽过姚落柔的脊背，轻拍，“这个方向不是姚府。”

他很清楚姚落柔在意的点。

“影落，叫人去看看。”

说着，李希尧再次拂了拂姚落柔的发脑后，眸底幽深。

......

长安城东巷——

黑烟缭绕，橘红漫天。

即便是如墨一般的夜色，却依然遮掩不住这越烧越高的熊熊大火，雕花窗扇已燃，乌顶阁楼已毁。

长街小巷，惊醒了一片。

姚府——

许是离得近了，即便是在床榻上安睡，却依然听得见那嘈杂的声音。

姚晏披了一件衣服走出，浑浊的眸子转动，整个人都显得迟钝的几分，他愣了愣神，开口。

“何处如此喧闹？”

“相公，是武府走水了！”

如今这情形，别说是还在值夜的小厮，就是已然入睡的都起来了。这般的火势，想不看见都难。

小厮躬身开口，看着好似亮如白昼的地面，不敢多言。

姚晏皱眉，转动了滞涩的脖颈。

滔天的火势招摇在半空，随着风势翩翩起舞。

“武府？”姚晏好似彻底清醒，一边念着，一边眯起了眼睛，“派人过去问问，可需要帮忙。”

“三娘子已经派人去问了。”

小厮没有抬头，反而低得更深了些。

“三娘子？”

姚晏猛地皱起了眉头，看着一侧的小厮，久久没有开口。

公主府——

“阿娘，这是怎得了？”姚舒怀随了他的父亲，一向浅眠，此时被那外面的嘈杂声一闹，便瞬时间醒了，此时正揉着困顿酸涩的眉眼，趴在李仙秋的怀里撒娇，“天凉了么？”

李仙秋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小脑壳，顺着那墨发，拍了拍他的后背。

“天还没亮，是外面走水了。”

“走水？”

姚舒怀立时挺直了腰杆，有些着急。

“严不严重呀？从哪烧的？今日这风势和风向，可正是最好的催化，阿耶在哪呢？阿耶没事吧！”

小小的嘴巴开合，仿若吐泡泡一般说出了一长串。

李仙秋哑口，她有些不记得那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了。

“小郎君莫着急，不是府内走水。”一旁侍候的青书屈膝，从旁递上一抹温热的帕子，安抚道，“殿下和小郎君都擦擦脸，省的难受。”

因为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李仙秋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姚舒怀的院子，所以此时不仅穿的少，眼睑也是干涩的很。

李仙秋拽了拽青佩搭在肩上的大氅，接过帕子，一手捂在了姚舒怀的脸上。

若不是知道这是亲娘，姚舒怀都要以为——

这可能是个谋杀了！

李仙秋看着儿子那红扑扑的笑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出事的是武府，阿娘已经叫人去帮忙了，你啊，就少操些心，再多睡一会吧！”

姚舒怀晃晃头。

“阿耶呢？阿耶没吓到吧？”

姚安的身娇体弱，深入人心。

“阿耶没事。”李仙秋一脸笑意的点了点自家宝贝儿子的小鼻尖，“刚刚我派人去看了，说根本就没醒，睡得正香。”

一语罢了，李仙秋在次拥住了还想要开口的姚舒怀。

“舒怀，阿娘今日陪你睡可好？”

李仙秋的眼里满是诱哄，让姚舒怀不可抑制的亮了眸子，可随即，他又一脸的勉为其难。

“虽然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我都是单独睡觉的，但是既然阿娘有这个请求，我也不好拒绝。”

姚舒怀拖着小下巴，说的头头是道，眼睛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再瞥一眼，可是李仙秋就是不开口。

她只想静静的看着儿子演戏。

这小模样，真的是和他的阿姊半点不带差的！

都学精明了！

“算了，我就勉为其难一次，和阿娘一起睡吧！”姚舒怀等不到李仙秋的接茬，只能硬着头破自己接。

没办法，他太困了，脑子都浆糊了。

一句才说完，他便扑到了李仙秋的怀中，想睡觉的心谁都不能阻止。

小小的酸枝梨木床上，李仙秋和姚舒怀相拥浅眠，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庭院里，一抹身影出现在窗边，一明一暗的分界处，白皙修长的指尖悠悠伸出，在显得格外暗淡的月光下辗转弹跳。

“今晚的夜空，可真美啊~”

皇子府——

外面嘈杂的像是闹翻了天，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可就在这时，那紧闭的屋内却猛然扔出了一个玉枕，在已然砸坏了的门扉前摔了个粉碎。

“吵吵吵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都一个个的想被杖毙么！”

李晟恶狠狠的吼完，便一把蒙住了头。

今夜喝了许多的酒，实在是太难受了。

锦被下，李晟的眼睛红的吓人，半点都没有睡觉的痕迹。

也就在这时，那突然安静了一瞬的门外再次响起了叩击声，伴随着的，还有一个尖细的嗓音。

“大皇子殿下，奉圣上口谕，招您进宫。”

门外，一个瘦小的太监抱着抱着浮沉，试探的往里瞧去。

没办法，自他来到这里开始，这小小的庭院里便站满了莺莺燕燕，看起来，都是大皇子的房里人。

他着实是不敢多瞧，只能看看门。

而且他也很是好奇，这大晚上的，房门外站了一堆，能吃得消么？

“大皇哎哟~”

还没等小太监看到什么，已然敞开了一半的门扉猛然合起，又再次推开，正正的撞在了他的额头上，拢起一个老大的包。

门内，李晟穿着一身高领的袍子，眼神阴郁。

“看到什么了么？”

小太监摇了摇头。

“啪”的一声闷响，李晟的手再次拍了一巴掌小太精的头。

“谁给你的狗胆子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窥视本殿下的屋子？是不想要脑袋了还是不想活了？”

此时的李晟好似吃了火药一般，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紧。

那小太监捂着头，委屈的一声不吭。

他才入宫没多久，真没遇到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向来能巴巴的太监突然不开口，直惹的李晟歪了歪脖子，他看着这张陌生的小脸，眨了眨眼。

这小太监个子小小，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不是往常来宣旨的那个老太监。

李晟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乖张的性子一收，也不想多说什么。

骂也就骂了，一个太监而已。

再者说了，这件事也不能怪他，谁让太监都同一副嗓子呢？

左右给自己找了一溜烟的措辞和借口，李晟再次凶巴巴的开口，“走啊，等什么呢？难道还要我叫你不成？”

真的是，没脑子的小太监，一看就活不长。

云汐阁——

在李希尧的安抚下，姚落柔缓缓平静了下来，可是好景不长，一侧飞速行来的黑影打破了静谧。

“大事不好了殿下！”

来者声音急催，肩膀上还破了一个好大的洞，弄得在场的人霎时间便紧张了起来。

而随着那人越走越近，李希尧却突然开口。

“站住。”

声音响起，姚落柔那已然站直了的身体都跟着顿了一下，抬头。

可那逐渐逼近的人影却丝毫没有减速，身影踉跄，言语里满是悲痛和歇斯底里。

“殿下！大事不好了殿下！太子殿下薨了。”

“什么？”姚落柔霎时间扭头，眉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姚落柔的身形前倾，可李希尧的手一直在她的腰上，一时之间，她也只能在那方寸之地咄咄逼问。

“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薨了的？”

这一个消息太震撼姚落柔的心灵，她根本就思考不了其它。

李希尧低头，看着如此情形的姚落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扣在姚落柔腰间的手握的越发的紧了，而另一边的小巧弓弩，也缓缓抬起了头，正正的对着那还没有停下步伐的人影。

姚落柔眉眼未动，但手却是一巴掌拍上李希尧的手腕，一根黝黑锋利的短箭射出，插在那道身影的脚尖之前。

“如果你再不说的话，那么下一箭，就是你的胸口。”

不管这人有没有问题，她都会下死手。

李希尧见此，下颚缓缓压了压姚落柔的前额，深揽。

那暗卫看到如此情形，脚下倒是再也不敢挪动一步了，言语慌乱。

“就，就在刚刚，府邸去了一个公公，说是圣上有旨，宣二位觐见，商讨一下关于太子殿下逼宫一事，还有。”

暗卫咽了咽口水，目光在姚落柔和李希尧的身上辗转了一圈。

“还有火烧武府，杀了武府七十六口人的事。”

霎时间，姚落柔那刚要反驳的话语噎在喉咙，瞳孔紧紧的缩起。

李希尧立时低头，伸手，一把一把的顺着姚落柔后背，撑住她有些发软的身子，嘴里轻声哄道。

“乖，没事，这不一定是真的。”

那后半句话的说的分外的苍白无力。

因为——

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这两句话，有九成九的真实。

姚落柔死死的咬住嘴唇，一时间好似呆傻了一般，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是正确的。

逼宫，身死，灭门？

霎时间，姚落柔的眼前都跟着黑了一瞬。

李希尧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急急忙忙的暗卫猛然甩手，两颗黑溜溜的珠子抛出，一前一后的砸碎在地面上，升腾起一团白色的烟雾，连带着的，还有一阵耀眼的烟火和浓浓的刺鼻味道。

见状，李希尧赶忙捂上了姚落柔的口鼻，而随着低头，姚落柔的手也在同一时刻抬起，长长的袖摆内卷，按上了李希尧。

四目相对，姚落柔的眼里是满满的哀悸。

“夫人，有我。”

李希尧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缓缓挣开姚落柔的手掌，印上了她的眉心。

这只是普通的味道，并没有毒。

姚落柔松手，垂眸，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汹涌而出，一滴一滴的沾湿了李希尧的胸口，还有他的心脏。

李希尧抬眼，看着那已然消失了的四人，缓缓的沉下了眸子。

很好——

他们真的惹到他了。

不远处，桃喜驻足在原地，看着那拥在一起的人影，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没有再过去，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

而被她按住的万黎，则是一面懵逼。

他还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呢！

连阿尧的阿都没有发出声音，怎么就被直接按住了呢？

难道现在说话都要看着小娘子的脸色了么？

万黎颇为不忿，挣扎的想要起身，可那手掌却跟长在他嘴上似的，无论怎么扒都扒不开。

“我唔唔唔！”

我快要闷死了！

万黎喊得超大声，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他嘴上超用力的手，一点都不见此消彼长的势头。

难道他今日，要把身后的墙砸碎才能逃出去么？

“唔唔唔！”

救命啊！！！！

也许是万黎喊得声音足够大，还没等他第二声，那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疾走喘息之音——

桃喜的眸子瞬间望过去，还未散开的白烟后面，缓缓走来了一个身影。

还来？

这是桃喜的第一反应。

弄死你！

这是桃喜的第二反应。

在这两个反应过后，她那已然被喷满了口水的手掌下移，一把抓住了万黎的领子，连带着蹭干净之后，将其扔了出去。

桃喜：一口气，能解决俩。

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那边再没了声音。

李希尧和姚落柔回过神，下意识望去。

“小舅舅？”

这声惨叫的声音实在是有些熟悉，姚落柔半信半疑的开口，眉眼上抬，看着李希尧挑眉。

她应该，没听错吧？

李希尧看着眸底还带着深深悲悸的姚落柔，颇为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

“好像是。”

这般的强颜欢笑，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伤害到夫人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