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发现（2）

屋内，桃欢和桃喜互相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桃喜的笑容苦涩了一点，但不可否认，她还是开心的。

娘子开心，她自当开心。

而在另一边，那刚刚走出院子的于润生，却猛然驻足。

宫主......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落柔和李希尧两人已然从站着慢慢变成了并肩坐在树杈上，看着天边的明月，静静的靠在一起。

“你为什么会来灵医谷？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个九转灵芝？”

姚落柔的微微偏过头，看着小美人的脸挑了挑眉，虽然她不愿意相信，但是她总有种预感——

这事是真的。

而若是真的，那便只有一个原因，小美人的病，需要他。

九转灵芝，可是用来延寿的。

李希尧闻声歪头，看着姚落柔那越发皱紧的眉头，亲昵的伸出了手，揉了两下，才缓缓放下。

“既然都知道了，还问。”

姚落柔努努嘴，没有说话。

“不用担心，这只是权宜之计，古老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李希尧不想在他的病情上多说，但是也不能不告诉姚落柔，毕竟有过这一次的隐瞒，他便再也不想要第二次了。

“既然你是蜉蝣宫的宫主，那你一定知道，我的身体吧。”

“......嗯。”

姚落柔再次皱眉，表情有些纠结。

“可是夫君，我还是想问问你，在你选择服下枯荣之前，身体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这件事，是连蜉蝣宫都查不出的隐秘。

虽然从最初的时候开始，蜉蝣宫便不能探皇家事。

可是若要查，必是能查到写蛛丝马迹的。

而像如今这种什么资料都没查到的事情，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有人将痕迹全部泯灭了。

以前在她刚知道的时候，还曾感叹过原来像谧王府这种将士圈，居然也会这么的擅长他们探子的事。

却没想到——

这背后居然是暗影阁。

最了解的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尤其是同类的敌人。

姚落柔的目光灼灼，李希尧的眼神却不自觉的闪躲。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关于他的身体，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未来还有多少天可活......

“我，中了蛊。”

霎时间，姚落柔的表情猛然震惊。

而在屋内，耳朵一向灵的不行的桃喜也猛然扬起了头，视线凝聚，仿佛穿过了厚重的木板，繁茂的枝叶，看向了最上端的那两个人。

她之前猜的，没有错。

真的是蛊。

“夫人，我中的，乃是噬火寒冰蛊。”

噬火寒冰蛊——

这种蛊虫一旦到达了人的体内，会自发的找到你身体内最热的地方，寄居下来，这还不算完，因为它的名字是寒冰蛊，所以这只蛊虫会定时定点的爆发一阵冰寒之气。

它既贪恋着你的热源，又在冻僵的你的身体。

所以中了这种蛊的人，会既怕冷又怕热，而且还不会死，只不过你被它寄生的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李希尧缓缓的攥紧了姚落柔的手指，眼神幽暗。

像他这般的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住的，只要接触到他皮肤的东西，都是温凉的。

除了姚落柔。

“那你......”

姚落柔自是知道这种蛊虫的厉害，毕竟——

这是她最厌恶的东西。

“这蛊是我从娘胎里带过来的，所以我自小便身体虚弱，阿耶他们为了给我取出蛊毒，寻边了各种方法，最后......”

李希尧敛下眉眼。

“最后是通过内力灌顶才压制下去的。”

若非如此，以他那般孱弱的身体，怎么可能练出这么庞大的内力。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希尧的表情有些奇怪。

姚落柔歪歪头，紧紧的攥着李希尧的手掌，虽然心口还有一大堆的疑问，可她现在实在是不知从何问起。

“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李希尧突然出口的一句话，让姚落柔彻底没了声息。

她偏偏头，看着李希尧，软了眉眼。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姚落柔靠在李希尧的肩膀上，十指相扣，想着这诡异莫测的苗瑶蛊虫，心里的厌恶一波高过一波。

她好像知道，小美人为什么会突然病发了。

是因为内力——

内力压制着蛊虫，可小美人，却屡次三番的动用了内力，这就相当于，每一次的动用，都在给被关在监狱的恶人喘息的时间，让它可以四处观察，溜达。

李希尧看了一眼身边的姚落柔，突然有了诉说的欲望。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当然！”

姚落柔的眼睛晶亮，笑眯了眼。

而李希尧也很是开心，他看着姚落柔，眼里全是她的身影，而在他的童年记忆里，也全是她。

“我小时候的身体，简直比一个小女孩还要弱。

不能出门，每天都在吃药泡药浴针刺穴的过程中反复度过，直到后来，因为一次机缘巧合，我阿耶认识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古老，是矣，我在五岁的时候便被送去了大佛寺。

在那里，我认识了阿黎和阿昀。”

姚落柔认真的倾听。

“......有一次，因为阿黎和阿昀贪玩，午膳没有给我送过去，他们被古老暴打了一顿，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便把我当菩萨一般的拱了起来。

活像两个小书童。

也就是这样，我们的关系也渐渐亲密了起来，而再后来......”

李希尧缓缓看向姚落柔，眼睛温润。

姚落柔疑惑的歪了歪头：？？

“再后来，你就出生了。”李希尧的表情突然欢快了起来，声音都变得越发清亮——

“那天，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突然回家一趟的阿昀回来，伸手就递给我们几块喜饼子，说他的姐姐生了个小娘子，长得粉粉嫩嫩，超级可爱。”

姚落柔第一次听到这般毫不掩饰的夸赞，脸蛋微红。

李希尧没有停下，继续说。

“阿昀是个实打实的妹控，但不得不说，我很庆幸。”

若不是古四昀对姚落柔格外的关注，恨不得天天都挂在嘴边，以他当时被病痛折磨的性子，早就该将其抛在脑后。

“我记得又一次，我因为病痛食不下咽，阿昀边说起了你，说你在一岁的时候，可以吃掉一整碗的肉汤饭。

当时我还在想，古四昀是不是在骗我，毕竟，一岁多小孩子，那该有多小，怎么可能吃掉一整碗，可后来，他拿自己最大的蛐蛐跟我保证，这是真事，所以后来，我为了不输给一个一岁的小娘子，硬生生吃了两碗饭。

那是我从出生到当时，吃过最多的一次。”

虽然后来，他因为身体不适全部都吐了出来，但是吃饱饭的幸福感，却实实在在的刻在了心里。

李希尧笑的温柔，姚落柔那本来还有些小脾气的表情也渐渐淡去。

行吧——

勉强饶小舅舅一次。

“还有呢？”

姚落柔的眼睛晶亮，眼巴巴的看着李希尧，也不知道她是对古四昀的话语感兴趣，还是对李希尧的过去感兴趣。

李希尧并不在意这些，颇为宠溺的继续开口。

“后来......”

后来他禁三餐五谷，而小娘子却百无禁忌，成为了他最羡慕的存在。

“后来你三岁，开始学习武功，因为你天资卓越，而且颇为勤奋刻苦，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就达到了其他人五年的内力浑厚程度。”

姚落柔本来还很是感兴趣的点了点头，可后来，却有些不忍直视的皱了皱眉眼，这太夸张了。

她确实是从小便开始学习武功的，但她一点都不刻苦。

早上从来没有过晨练，练刀枪棍棒的时候更是没有听一句教导。

后来会习剑，完全是因为软剑轻巧，既好看又好戴。

而内力增长的颇为夸张这一点，完全取决于谁是参照物，而在当时的情况来说——

她的参照物应该，她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舅舅。

古四昀。

而她特别勤奋刻苦的原因......

应该是不在外面练剑，就要在屋子里绣花或者写字，而内功，则是因为有它护体，便不会惧怕严寒。

她不怕热，但是很怕冷。

李希尧丝毫没有注意到姚落柔的微表情，一心揽住她的后脊，再次开口。

好似想要把整颗心都挖出来给姚落柔看看。

“后来在你五岁生日的时候，再次下了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你兴致勃勃的跑到了院子里，打算打造一个巨大的雪人。”

“这，你怎么知道？”

姚落柔很确信，这件事，应该只有桃喜知道。

毕竟，她也没有到要亲自跟小舅舅说今天都干了些什么蠢事的地步。

面对着姚落柔的疑惑，李希尧弯了弯眉眼。

“你知道为什么集雅涧和你的院子那么像么？因为我从十岁回了长安开始，每天都回去你院子的墙头上呆上一会。”

虽然现在想想，绝对当时的自己完全是登徒子的行径。

但是当时——

却是他扛下所有，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原来，你从那么小就见过我了啊！”

姚落柔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自己从一出生便被小美人盯上，日日夜夜都想将其抱回家。

虽说当时的李希尧不懂什么情爱，但是不可否认。

他想要姚落柔。

特别，特别想。

“对呀，我从你出生，便对你情有独钟。”

李希尧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对着姚落柔那张满是笑意的眸子，眼神越发的深邃。

良久，才缓缓垂下。

“但还是，太晚了。”

姚落柔很清楚，李希尧在说什么。

她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指，笑。

“一点都不晚。”

只要我们能彼此相遇，便一切都没有太迟，任何事情都可以解决，即便是这恶心的蛊虫。

“我这里有九转灵芝，是于润生给我的，你先拿回去吧。”

在姚落柔的心里，自然是小美人更重要一些。

反正——

就算是她没有将东西带回去，二婆婆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而三婆婆也没有到濒临死亡的时候。

可小美人，等不及了。

即便是李希尧不说，可姚落柔却已经认定了。

毕竟，进入的小美人确实反常。

就算是说自己的曾经，也不会将他剖析的如此彻底，就好似这次没说完，下次可能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姚落柔雷厉风行，拉着李希尧的手就往下蹦。

可惜——

李希尧连连拉住姚落柔，将其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我还没说完。”

他的声音在姚落柔的耳畔响起，她猛然缩了一下肩膀，双手抬起，紧紧的搂住了李希尧的脖颈。

姚落柔贴近李希尧的胸膛，没有挣动。

“虽然，我的过去皆是你，但是每一个你，都是由阿昀还有我自己添加创造出来的。”

无论是谁复述的，怎样复述的，都会带上自己的理解和情绪。

所以本来的姚落柔，可能并不是他小时候所想的那个样子的。

但是——

这一切并不是问题。

当初古四昀问过他的话，虽然他说的很是认真，但到底没有抽丝剥茧的回答这个问题。

古四昀会误会，姚落柔自然也会。

是矣，该说的他自然是要说清的。

“我从没这么庆幸，我会和你成亲。

而在和你成亲后我才知道，原来的你，居然如此令人着迷，虽然和我所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但却依旧散发着万丈光芒。”

照亮了他的全部阴暗。

姚落柔的手指缓缓捏紧，牢牢的锁住了李希尧的脖颈。

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我喜欢你受不了苦的样子，喜欢你偷懒的性子，喜欢你看到不爱吃的菜的时候的小表情，喜欢你的杀伐果断，喜欢你的调皮可爱，我喜欢你的一切，没有一点不是我梦想中的样子。”

因为梦想的皆是你，所以你是什么样子，我的梦里就是什么样子。

李希尧抱住已经攀附在他身上的姚落柔，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帽子。

随着他的眉眼微动，手指微微一挑，那被拘在其中的长发便猛然散了下来。

手指穿插，轻柔地按了按姚落柔的小脑壳。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是我希望，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能抱着你一天。”

即便哪一天他真的走了，也该是心满意足了。

李希尧苦中作乐，鼻尖点下，嗅着姚落柔的发丝，眉眼温柔。

“夫人，今晚的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