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好吃吗？”

简画把剥好的海虾放到对面人的餐盘中，满眼殷切的看着，他怕月棠不喜欢吃。

陆月棠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拿过叉子将虾仁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很敷衍的说道：“勉勉强强。”

虾肉很鲜甜，味道很好，可他就是不想给太高评价，至于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自己也说不清。

就这重叠起来的四个字都能让简画开心半天，他又重新剥了一些虾放过去，小心翼翼的讨好，殷勤的伺候着。

离开餐厅的时候，陆月棠就感觉自己吃撑了。

简画自己没怎么吃，他跟在月棠身后问：“要去哪里？”

陆月棠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搭理简画，饱餐一顿之后他就有点清醒了，他是多无聊才会跟这种人出来。

不过有人愿意放下身段对自己好，跟老妈子似的伺候他，这种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简画也不生气，还是跟着。

今天街上人多，他们走的又是最繁华热闹的路段，他生怕别人撞到月棠，就一直伸手护着。

他倒没有把月棠当成娇滴滴的女人看待，只是心中太在意这个人，难免就会下意识的去做一些事情。

“你别跟着我了。”走到人相对较少的地方的时候，陆月棠突然回头说。

简画愣怔，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情绪，“那你要去哪里？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陆月棠：“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简画坚持：“我送你。”

陆月棠被搞得有点烦，忍不住提高了声，“都说不用了，你烦不烦！”

他当时只是脑子抽了一下才会跟着出来，不代表他必须要跟这个男人发生点什么。

男人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路过的几个人好奇的看着他们，第一想法是这两人都好帅，第二想法是这两人看上去怎么怪怪的。

简画就跟察觉不到这些目光似的，只顾温柔安慰暴躁起来的陆月棠，“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别生气，我哪里做错我都可以改。”

他的情感经历一片空白，并不清楚和喜欢的人约会有什么忌讳，见月棠不高兴了，他心中极度懊悔，没有提前做一些约会攻略。

陆月棠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不想说话，气冲冲就往前走。

简画追上去，他不敢拉月棠的手，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生气，明明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当然不会认为是月棠的错，错误的一方只能是自己，是他做得不够好才会让月棠生气。

他没胆子把月棠拦下来，却又担心月棠走太快了会被人撞到。

陆月棠背后没长眼，但他知道那个男人一直跟着自己，他觉得心烦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得意。不过他是不会让对方察觉的，就又加快速度，结果就和迎面而来的几个人撞上了。

事发突然，陆月棠也刹不住车，加上心情不好，和人相撞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道歉。

是陆月棠不看路先撞的人，如果陆月棠能及时道歉那几个人也不会计较，可看陆月棠站在原地还一脸不耐烦，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几个人的火气就上来了。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对不起三个字不会说还是怎么着！”

陆月棠没反应，落后几步赶上来的简画也是心急如焚的看着眼前陆月棠，生怕他有什么意外。

那几人肺都气炸了，可大街上也不是能找事儿的地方，他们总不能在这里就动手打人。再看追上来的男人对这个男人的态度明显不一般，说关怀备至都是轻的，那样儿就跟老母亲瞅儿子差不多。

“什么人啊这是，没素质！”那几个人瞪眼，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就走了。

简画没心思管这些，急问：“撞疼没有？”

情急之下他都忘了避讳，竟然抓住了月棠的手臂，直到月棠一把甩开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

陆月棠从牙缝挤出三个字，“别碰我。”

简画立马退开一点距离，但目光还是紧紧粘在陆月棠脸上，“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陆月棠烦躁的搓搓头发，低吼道：“都说不用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简画被吼得眼圈都红了，低着头说话，陆月棠烦他这样，自己生了会气，就又转身走了。

简画跟了两步之后又被吼，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不放心月棠一个人走，所以就不远不近的跟着。

在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就看见月棠招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他的车子还停在刚才吃饭的餐厅附近，想追也追不了。

简画孤零零的站在路口，望着远去的车子。

连着发生几起坍塌事故，送来医院的伤患骤然增多，简画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已经有一周多时间没有去看过陆月棠了。

“简医生，”小唐护士进来的时候简画正在吃饭，“主任叫你到三楼开会。”

他今天照旧很忙，临近一点钟才能抽空吃口饭，这还是先前同事帮忙打包上来的。医院食堂的饭菜也就能填饱肚子而已，要说多好吃也不见得。

“嗯，这就去。”他把才吃了三分之一的盒饭盖上放到一边，打算晚点热热了再吃。

小唐护士年纪不大，却有一颗老母亲的心，“三楼现在也没什么急事，简医生你吃完饭再下去吧。”

已经走到门口的简画：“开会要紧。”

小唐护士叹了一口气，她当初是多想不开才会去学医，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唉！

开会开到下午四点多，放在办公室的冷盒饭也没来得及去吃，简画就又跟着其他医生一头扎进手术室。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他才下班，换了衣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

今晚的夜色很美，抬头就能看见挂在半空的弯月以及满天的繁星，在时代越来越进步的今天，还能在这高楼耸立的城市看见星星，也是一件稀罕事。

月色实在怡人，简画也难得停下匆忙的脚步，驻足看了一会，这样的好景倒很适合约会，可惜他的心上人没有在身边。

积攒了一个星期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他无心再赏月，脚步匆匆赶往停车场。今天是他这一个星期下班最早的一天，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月棠。

上次没有主动给月棠留下姓名与联系方式，他懊悔了很多天，可转念一想，月棠没有问，如果他冒然留下联系方式会不会让月棠更加不高兴。

对于上次短暂的‘约会’，他有自我总结和检讨，越发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月棠才会生气。

性能良好的车子驶出医院大门，蹿入宽阔平整的大马路，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自从陆月棠和高锐分手的消息传开后，明着爱、暗着恋的狂蜂浪蝶就对陆月棠展开了迅猛攻势。

其中一个长得非常像黄景瑜的小学弟就颇得陆月棠欢心，他就喜欢这种小狼狗类型的。

小学弟比高锐会疼人，不管多晚都会送陆月棠回家，牵手之前都会先征求陆月棠的意见。

两人站在树底下依依惜别，因为对方的长相实在太合胃口，陆月棠竟然主动献吻。

本来只想浅尝辄止，小学弟却搂住他的腰加深了这个吻，他也真心喜欢过高锐，但这份喜欢里又有诸多的不甘心，所以才一直不同意高锐碰自己。

眼看就要破了那道防线，陆月棠忍着身体的渴望推开小学弟，气喘吁吁的说：“我上楼了，你回去吧。”

小学弟露出委屈的神情，他今天故意穿了灰色的运动裤，就是为了在陆月棠面前彰显自己威武雄壮的大鹏鸟。

“好吧，那你再让我抱一会。”

受不了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陆月棠只好妥协，让对方再次把自己搂住，像小狗似的在他脖颈间嗅来嗅去。

陆月棠被弄得心猿意马，为避免大火烧身，他还是咬牙推开了小学弟，“好啦，你真的该走了。”

话刚说完，小学弟就捧起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等亲完又黏糊一阵之后小学弟才放开他，站在原地深情注视着他走进单元门。

在看到这一幕幕场景时，简画的满心欣喜都化作乌有，他狼狈的躲进树影里，等他们相拥结束各自分开了才敢露面。

疼痛和妒火从心而来，他多想月棠只属于自己，可他也清楚这不可能，月棠能赏脸跟他吃一顿饭已经非常难得了。

他到底在期望什么呢。

“嘟嘟——嘟——”

陆月棠刚进家门，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个没完，拿出来一看发现是陌生来电。

“喂？”

鬼使神差拨通这个存在电话本里很久很久的号码，简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样大胆子了。

他紧张到手心全是汗，在听到月棠的声音时更是慌乱不知如何开口，踌躇几秒才嗫嚅着开口，“月棠，是我……”

陆月棠顿了顿，就把电话给挂了。

简画听着手机传出的忙音，难受的捂住了脸，他不该贪心去妄想得到月棠的喜欢。

楼上，陆月棠把手机丢到床上，哼着歌儿进浴室洗澡，他现在还不想搭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

如果对方真心喜欢他，那就得心甘情愿来给他当牛做马，让他使唤，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又凭什么得到他的喜欢。

不过，那个男人怎么会有他的电话号码？

简画在楼下又守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窗户的灯光熄灭他才离开。

凌晨三点多他才回到自己的公寓，他打开客厅的灯，孤零零站在这二百平的大跃层中，整个人显得孤独又可怜。

而屋内的所有摆设都有陆月棠的影子，桌上的相框、沙发上的抱枕、墙上的装饰画……

无一例外，都是陆月棠。

这个人的笑、哭、闹、悲、喜……全部都被简画收藏在这间公寓里，时时看着，以解相思。

拖着疲惫的身体洗漱完毕，简画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八点还要回医院上班，他强迫自己入睡，但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月棠的脸。

以前他还能受得住这样的煎熬，可自从上次一起吃过饭之后，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

他拧开壁灯，拿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将自己的思念编辑成文字，几经犹豫之后还是给月棠发了过去。

“睡了吗？今天的课上的怎么样？哦，这么晚了你肯定是睡了，明天起来看到信息的话，盼望你能回复我。”

“课程再多也要注意休息，别累着自己。我最近工作有点忙，不能时时去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每天都要按时吃饭。”

“很想你，每天都想你。想你上课的时候是什么样，吃饭的时候是什么样，睡觉的时候又是什么样。”

连着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简画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问——

“最近交了新朋友吗？他对你好不好？”

他发这些原本也不奢望月棠能回复，正在他编辑下一条短信的时候，叮咚一声，对话框中就多了一个气泡。

“你又跟踪我？”

是月棠回复他了！哐当——

因为太激动，手机没拿稳直接砸在脸上，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唔……”

另一边，陆月棠坚信自己能扛过‘熬夜会秃头’这个说法，早上没课的话都是四五点才睡。

跟几个同学组队玩王者呢，一直有短信进来，闹得他心烦意乱连跪五把，气得又把这个神经病的男人骂了好几遍。

手机砸脸的简画欣喜若狂，打字的手都在抖：“这么晚还没睡吗？明天没课？”

陆月棠：“跟男朋友视频裸/聊呢。”

这条回复让简画的呼吸一窒，他咬着唇说：“注意安全，别让他截图保存。”

正咬着牛肉干在床上打滚的陆月棠嗤笑一声，没再回复，将页面切回微信，去撩拨小学弟。

简画一直等一直等，等到要起来上班了也没有等到回复，他就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

早安，记得好好吃饭。

依旧没得到回应。

连日加班又熬夜让简画的脸色非常差，眼睛干涩，眼球布满红血丝，但他投入工作的时候却依旧严谨，一丝一毫都不松懈。

小唐护士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暗暗鼓舞自己一定要多多努力，要以简医生为学习榜样。

简画的日常生活非常单调，他也没什么朋友，偶尔几次也是跟医院的同事外出吃饭。

查完几个病房，简画也跟着科室的其他人一块去食堂吃饭，途中他看了好几遍手机，也没等来月棠的回复。

简画忍不住又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吃饭了吗？”

被他惦记着的人刚睡醒，迷迷糊糊爬起来刷牙洗脸。二十分钟后，陆月棠拎着背包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他妈正从厨房端菜出来。

不发病的时候祁香看上去就和普通的母亲没什么区别，会给儿子做饭，会收拾家务。

但她发病时的歇斯底里，陆月棠见过无数次，实在无法把这个女人当成普通母亲看待。

“起来了？”祁香看到他就招呼了一声，“那就快过来吃饭吧，炖了你爱喝的汤。”

原本不打算在家吃饭的陆月棠沉默的放下背包，他从来不喜欢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家里喜欢喝汤的其实是他已经去世的父亲。

但他不能说，更不能去纠正。

大概扫了桌上的菜色，果不其然，全部都是他父亲爱吃的，多少年了，还是没变。

陆月棠起身到厨房盛饭，这么多年他都这样过来了，没必要现在去跟这个可怜的女人纠正什么。

饭菜能填饱肚子就行。

两个吃饭，却要摆三副碗筷。

陆月棠很熟练的对那个空着的位置说：“爸，吃饭。”

然后又转过来对祁香说：“妈，吃饭。”

每当这个时候祁香都眉开眼笑的回应着：“哎哎，吃饭吃饭，松明你尝尝这个排骨，我特意做的，看看好不好吃。”

陆月棠低头默默扒饭，陆松明是他爸，在他十岁那年就因意外去世了。尽管回想起来很痛苦，但他早就接受了现实。

“糖糖你也吃，”祁香也给儿子夹了一块排骨，“妈妈做的好吃吧？”

陆月棠扯扯嘴角，“嗯，好吃。”

他妈做菜确实好吃，不过那是在他十岁之前，之后他在家吃什么都食不知味，他一直强迫自己咽下去。

一顿饭吃得极其压抑，陆月棠帮着收拾好厨房才回学校上课，他看也不看那些短信，直接就删除。

号码却没拉黑。

只要一空下来，他就给月棠发短信，早安午安晚安一次不落，每天叮嘱月棠吃饭、穿衣、睡觉，生怕对方饿着冷着。

“早安，今天有点凉，记得穿外套。”

“中午饭吃了吗？”

“今天忙吗？”

“你心情好的时候，记得回复我一下。”

“晚安，注意身体，别熬夜。”

“我今天中午吃的椰子鸡，你吃的什么？”

“月棠，求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你在忙什么呢？”

“我想你了。”

“我又想你了。”

“我好想好想你，想到晚上睡不着。”

“好想跟你说话，听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