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百口莫辩

“咣——”

林屿英后背着墙，就算是一米八的大男人，结结实实撞到墙上还是在一瞬间疼到失去知觉。

他觉得自己像一滩“啪叽”一声变扁的肉，背全麻了，意识也被痛感侵蚀，难以驱使肢体动作，只能无能为力地瘫着。

“屿英！”

任逸赶忙跑下来，林屿英起初以为自己无甚大碍，直到任逸将他放平、大声喊他的名字，他才朦朦胧胧地在额头上感到一团湿热。

原来是摔下来的时候，被楼梯磕出一个大窟窿。

整个人晕乎乎的，想吐。

听不清任逸在说什么，只知道对方用方巾领带对伤口做了简易包扎，脱下湿溻溻不成样的羽绒服，手指沿着肩胛骨与脊椎摸了一路，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骨折，我们去医院。”

结婚三年，来往也不多，林屿英第一次知道任逸具备一定的急救素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楼梯间没信号，楼层出口被锁，任逸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羊绒大衣盖他身上，背着他往上走。他软软地趴着，视野发黑，一层层阶梯如上涌的浪潮，耳边渐重的鼻息像催眠曲。

“屿英，坚持一下，”遵循经验，任逸试着让伤者保持清醒，“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疼了就喊出来。”

“相信我。”

可他不知道，因着林屿英耳鸣，他的话活像嗡嗡嗡的蚊子叫，林屿英被烦得火冒三丈，“吵死了，能别整得像我快死了一样，成吗？你电视剧看多了？”

任逸：“……”

“还有，带着你的行李从我家走滚，你吃里扒外的样子很难看。”

任逸顿了下，步子越跨越大，“出去再说。”

林屿英不吃这套，嘴一张就合不上了，“声明，我是外他是里，怎么样，我还挺有自知之明吧？”

打结婚起，任家逢他必提自知之明四个字，换着法子嘲笑他不知满足。

真好笑。

他咳嗽两声，戳任逸脖子，“所以，您到底满不满意？”

“……别睡过去。”任逸答非所问，如同一台只知道执行程序的机器，直到走出楼梯间都再未言语。

被送到医院后，林屿英检查了半晚上，只查出了背部淤伤和轻微脑震荡。

没出大事，但在任逸的坚持下，他需要留院观察。

隔天，电视台按计划彩排，导演组一上午等不到他人，电话打疯了，林屿英昏睡到傍晚才清醒，一看时间和来电记录，险些掀床而起。

“林先生，您放心，任总和电视台打过招呼了，您先修养。”任逸和陈秘都不在，留下一个嘴甜的小助理做陪护。

“怎么个‘先’法？我还能彩排吗？”林屿英头疼欲裂。

“考虑到您头部受伤，彩排安排到一周后了。”

也就是说，从彩排磨合到正式登台，林屿英只剩一周时间了，换作其他节目，这个节骨眼上参演者不能就位，已经要换备选节目了。

林屿英赶紧打电话回导演组道歉，“您放心，我一定把节目演好。”

毕竟是因为私事耽误了全台，他于心有愧。

“小林，你先好好养伤，”要不是相信他的为人和能力，总导演早崩溃了，“只是这几天，你多注意注意个人影响。”

总导演说得相当委婉，林屿英爬上微博，才发现他昨天被任逸背出酒店的事被目击者传到网上，越传越离谱，已经发育成了“某不知名艺人酒后斗殴疑半身不遂”，让本就岌岌可危的风评雪上加霜。

“才红几天就飘了，装都装不久，难怪糊。”

“欺负云公子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好人，福报这不就来了。”

“劣迹斑斑，真恶心。”

“#林屿英滚出娱乐圈#把资源还给优质艺人！”

评论发展到最后，果不其然又成了柏云间粉丝的大型团建现场。

林屿英一言不发，脖颈白皙优美，有种不堪一折的虚弱失落。

小助理想起来时在车上听见的议论，安慰，“您别和键盘侠一般见识，他们就剩张嘴了。”

“谢谢，不过，我没生气，”林屿英抬起眼，心情气和，“只是好奇她们有这个时间，为什么不多写几页作业。”

小助理愣了下，感觉他和电视上的形象不太一样，并非绝对的娴静淡漠，而是长了刺，真实而亲切。

“桌上的草莓你吃吧，我过敏，咦，你这么盯着我，怎么了？”

小助理摸摸鼻头，蛮不好意思，“可、可以要个签名吗？”

她毕业没多久，最爱追综艺，突然见到新迷上的大美人，恍惚到了极点，整个人如飘云端。

林屿英微笑，“当然可以。”

病房采光极好，因着背上的淤伤，他只能趴着，瘦削的腰背如背负漫天瑰云，霞光勾出干净流利的侧颜，瞳光照影，五官阴影有种细腻温柔的风情。

这也是我能看的？

小助理人傻了。

心像小鹿乱撞，收好签名，也到了下班的点，她不舍地拎起包，红着脸说：“林先生，我回去了。”

“嗯，明天别来了，耽误你工作。”

“没有没有，我现在的工作就是陪您解闷，这是老板的意思。”大美人如此养眼，谁不想多饱饱眼福。

头顶的播音器突然传来舒缓空灵的前奏，是定点的傍晚广播。

“咦，这是《繁星之夜》？美声？”助理听了几句，“歌手谁呀，没听过这个版本，还蛮好听。”

可不就是项博衍连夜赶出来的。

林屿英静静地听着，“不知道呢，你路上小心。”

“啊，对，”小助理站起身，“再晚点地铁就超挤了，林先生，再见。”

“让王志送你回去吧，”病房的门开了，任逸一手保温盒，一手白玫瑰，淡淡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大老板在下班的点视察工作简直就是噩梦，小助理撒腿就跑，不忘在临走前带上门。

任逸将花放在床前，昨晚的事，他懊悔莫及，“你还好吗？”

林屿英：“还行，人还活着。”

任逸：“……”

“您又被项公子踹了？”林屿英看一眼花，继续刷微博，“我这不是垃圾中转站，他不要的东西请直接扔进垃圾桶，谢谢。”

任逸抿抿唇，花是他精挑细选过的，才不是垃圾，“和他没关系。”

“那和我就更没关系了，”林屿英懒洋洋地眯起眼，指指播音喇叭，“您有这个功夫，不如欣赏欣赏项公子的歌喉？”

半小时前，新的热搜空降前排。

#项博衍繁星之夜#

#柏云间项博衍神仙友情#

#项博衍学霸#

@歌手柏云间V：诚邀大家欣赏朋友@项博衍V的翻唱，他是我学生时代的挚友，也是一位致力于传播好音乐的音乐剧演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项博衍V：谢谢云间的宣传。初次见面，希望大家喜欢我的作品。

柏云间流量巨大，加之项博衍本身谈资丰厚，兼有新编故事与团队运作，百万级转发信手拈来。

“太好听了！不愧是美声学霸！”

“妈妈我有新偶像了！从今天起就是云公子和项公子的双担了！”

“@首都电视台空出来的节目位考虑一下？”

“项公子上春晚啊！”

同一首歌，发布时间节点特殊，引流效果极强，万众焦点顺理成章被转移到了“项博衍是否会接替柏云间演出”上。

“二人在大学时代一同加入钢琴社，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双子星，毕业后，他们许下誓言，要在歌坛发光发热……”营销文案感人肺腑，林屿英绘声绘色地朗诵。

任逸听得满头雾水，“这什么东西？”

“项先生优于常人的履历啊，”仔细对了下学校，柏云间确实有在这花过钱贴过金，通稿不可谓不严谨，“宝贵的登台机会被您□□掉了，可不只能请求人民群众支援。”

“电视台承诺了，他们只用你。”

任逸认为林屿英会好受些。

然而，林屿英眼神如刀。

“那也只是因为你的指示。”

“我……”任逸哑口无言，他习惯于快捷的解题思路，以为只要投其所好，林屿英总能满意，想不到依旧糊弄不过去。

林屿英憎恨这样的施舍，“你的喜恶取向永远凌驾于别人的意志，结婚是，安排我的工作是，骗我吃饭也是，我很讨厌你这点。”

“我做过最蠢的事，就是在昨天晚上，对你有过一瞬间的期待。”一字一顿，口齿清晰。

任逸像心上狠狠挨了一拳，“你别误会，项博衍的事，我从头到尾不知情……”

“其实约会邀请被喜欢的人拒绝，不丢人，”林屿英冷静分析，“你身心高度洁癖，感情经历应该也相对单一，所以，在面对陌生的情况时，你用错了处理措施。”

任逸郑重道：“昨天，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共进晚餐，只和你。”

林屿英置若罔闻，幽幽地说：“自欺欺人不利于认清感情，你只是在逃避。”

“我没有，”任逸无地自容，试图反击，“是你在吃醋。”

“一，专横武断也是退逃避感情的典型特征，二，我吃什么醋？我压根不喜欢你，在我这找感情慰藉？算了吧你。”

任逸的呼吸逐渐急促。

心虚了。

或者说，一直以来自以为的固有地位崩塌了。

林屿英轻不可闻地笑了，“你需要一个专业的感情咨询师……呜呜——”

任逸再也听不下去，别无他法，堵住他的嘴。

他第一次觉得林屿英的嘴这么可怕，怒涛般的感情被倾注于这个吻。

他只是想安抚他。

林屿英挣扎着想爬起来，肌肉运作带起背伤，人一下又疼得软了，像被勾住的野兔，下巴被捏得生疼，动弹不得。

一生闷哼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嘴唇上都沾着血。

林屿英咬得用力，伤口很深，任逸把血抿进嘴。林屿英狠狠瞪他一眼，“禁止出卖色相，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递来纸巾的手僵住了。

“你和我这个替身在这模拟恋爱耗时间，项博衍会多喜欢你一毛钱吗？”林屿英调整呼吸，恨铁不成钢，“你现在就滚出去，多找找他喜欢什么东西，滚——”

顶着他的冷嘲热讽，任逸一声不吭，打开保温盒。

贴近盒口的手指上，好几道创口贴。

食盒里，晶莹饱满的大米饭搭配几道清淡素菜，几片薄厚不一的煎肉叠在一起，半生的煎蛋嫩得流黄，还撂了一勺鲜虾酱，下层是热气扑扑的白豆浆，唤起浓浓的食欲。

“你……”林屿英傻了。

食盒里好多都是他爱吃的东西，像是任逸在记他的饮食习惯。

“冰箱里的剩饭剩菜，我有吃掉，没浪费，”任逸认真地盯着他，“我这么做，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