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失落的王国（上）

在阿修罗与天众旷日持久的争斗中，天界曾一度被一名信仰正法的阿修罗王钵利占领，为此，毗湿奴化身为侏儒伐摩那，在钵利王举行祭奠之时出现。信仰毗湿奴的阿修罗王钵利一眼就看出这位乌发莲目的侏儒是上主的化身，十分恭敬。当侏儒伐摩那提出三步土地的请求，阿修罗王见对方是个小个子的侏儒，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却不知，他的傲慢使他和他的族人都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侏儒伐摩那开始跨步，他第一步跨过了天界，第二步跨过了人界，当他抬起脚，准备迈出第三步时，钵利王为自己的狂傲自大而懊悔不已，他合掌，恭敬地恳求道：“伟大的神啊，我是何其愚蠢……竟然自大到给予自己信仰的神明土地……要知道，整个世界都是由您创造维护，你击溃了我的傲慢……也请将地界留给阿修罗一族繁衍生息吧！这最后一步……请踏在我头上吧。”

那一天，不可一世的阿修罗王低下了高傲的头。他的族群，也因这份傲慢陷入了永世的黑暗。

千百年来，阿修罗一族从未放弃过回到阳光下，甚至再度夺取天界的机会。

曾经，古老的阿伽蒂王国试图迈出这一步。但毗湿奴的第七化身却又一次在阿逾陀的城墙下拦住了他们。

望着阿逾陀城郊，那个足以埋下康巴哈那的巨坑，以及洞穴边缘为躲避阳光疯狂逃窜的蛇妖和饿鬼们，迦勒底的御主很难想象在她们来到这个特异点之前这个世界还经历了怎样的动荡……

“殿下，他们撤回地底了。”

看着巨人的骸骨从洞口落入地穴深处，难敌的神情格外凝重，他们可能低估了饿鬼的数量。

“现在是正午，艳阳高照，这些饿鬼当然不会出动。一旦进入黑夜……光是防备罗刹夜袭就要小心翼翼，这些家伙留不得。”

沙恭尼捏着胡子，精明的小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像是想要寻找什么。就在这时，从沙罗树林方向传来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吾友勿虑，清理这座古代王国不需要等到天黑。”

“罗泰耶！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难敌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安心的笑容让迦勒底一行人都忘了这条时间线的难敌是半人半魔的存在。

放眼望去，一名红发男子正骑着踏炎的黑马向裂谷方向赶来，火纹勾边的黑色披风在疾风中飞扬，如同暗夜中燃烧的烈焰。与他同行的白衣射手沙恭尼自然也记得——奎师那的御者，身手不凡的车夫之子富军。

“Archer？”

当迦勒底的御主发现阿周那的时候，他已经从战马上跳了下来，还没等众人问盎伽王找他谈了些什么，他就若无其事地解释起了阿伽蒂的现状。

“盎伽王说，被罗摩灭国以前，为了不牵连其他国家，阿伽蒂的阿修罗王曾命手下堵住通往其余国家的通道。因此，阿伽蒂内部与幽界的其他地块并不连通。这才让这里变成了娜迦与饿鬼的聚所。要清理掉这里的饿鬼，只需烧毁整个地穴。”

“在烧毁这座古代王国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完成。”

阿修罗的王子走向了裂谷边缘，正午的阳光下，古代王国的废墟在众人眼前露出了它神秘的轮廓。

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穴至今还保留着当年阿伽蒂(Agharti）王国留下的防御工事，层层叠叠的地下城内，纵横交错的连接，与四通八达的地下水渠一看就是经过仔细规划的空间，然而，随着时光流逝，当新的穴居者鸠占鹊巢地将它当做适合居住的洞窟，整个地下城也由有序变为无序。娜迦一族打通的隧道与泡状的蛇窟将原本层次分明的结构一团混乱；动物与人形生物的尸骸与骨灰混杂着泥土与植物根茎，模糊了石壁与地板的菱角；喜阴植物更是肆无忌惮地占据着石壁围合出的空间。

一座被荒废的地下城，如今竟以这种方式孕育着生命。迦勒底的御主不禁想起了凡尔纳笔下地心空洞中其妙的生态环境。

“摩耶。”

当难敌喊出这个名字，一名贵族打扮的阿修罗男子从阵列中走出。与其他族类不同，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好战者的戾气，反而像个学者一样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毗耶娑向迦勒底一行人提起过这位阿修罗一族的巨匠，他的简历里随便挑两个名字就已经如雷贯耳，“三界城Tripura”与“天帝城Indraprastha”皆是由他所造。看到这位生前曾给兄弟五人修建天帝城的“故人”，阿周那心中甚至有些感慨。在这个特异点，自己竟会在难敌的阵营里看到他。

“难敌殿下，有何吩咐。”

“如果拿到阿伽蒂王国的古代兵器图纸，你是否能使那些攻城器械重现于世？”

“那是当然。”

巨匠胸有成竹地答道：“当年那些武器就是针对阿逾陀所造，打造那些武器所需的材料不会离这太远。只要有完整的图纸，我一定会为殿下备好攻城器械。”

“很好，那就一言为定。”

难敌说罢，随即召唤出了几匹幽界战马，他转过身，从身后的弟弟们之中叫出了几位。

“难偕，善见，妙铠，箭发，近画，随我去取图纸。”

“太好啦！”

弟弟们对于探索古代王国这件事显得挺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地准备往下跑，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盎伽王严厉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我看不必了。若是抱着游玩的态度下去，只怕回来的时候连骨头都不剩。打败过几个罗刹不代表你们都能从魔穴中杀出一条血路。如果不搞清这一点，还是留在大营里吧。我知道你们想尽快得到历练，但勇气和无知有最根本的区别。”

被长兄训诫的弟弟们一个个沮丧地底下了头，看着盎伽王老父亲一般严峻的神色，阿周那再次回想起慕尼黑的时候，自己被迦尔纳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顿呵斥的心情。

他们果然没法做兄弟。

“罗泰耶……你该不会打算亲自下去？从康巴哈那苏醒到现在，你一直在不眠不休地战斗。”

“无妨。你若是执意要闯古代王国，我也不可能安心休息。”

盎伽王说罢，就走向了刚才那几位被赶回家吃饭的弟弟们，眼看这位长兄一脸严肃地走来，几位俱卢的小王子还以为自己又要挨骂……然而盎伽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有些意外。

“正午时分，阳光会从正上方照耀裂谷，这也是为何那些魔物不会出洞……但午后则不同，一旦有了阴影，那些怪物就会跃跃欲试。在我和难敌去取图纸的时候守住谷口，不要放跑一只饿鬼，做得到吗？”

“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兄长！”

被分配了新任务的小王子们一下子从失落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这让迦勒底一行人严重怀疑盎伽王是否真的是个不擅交流的家伙。

“我们走吧，罗泰耶。”

难敌爽朗地揽住友人的肩膀，正要出发，方才还一直在观望的白衣射手忽然开口说道：“盎伽王殿下，你曾说蚁群可以食象……但这么快就吞噬掉整只巨人的蚁群，数目上会有多么庞大呢？康巴哈那这样的巨人在这些饿鬼面前尚无还手之力，身为联军统领与俱卢王子，你们打算就这样以身犯险吗？”

“是的。你可愿一同前往？”

盎伽王回首望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弓兵，从他坚定的眼神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也好。”

“我等亦可助盎伽王一臂之力。”

吉尔伽美什走后，自带领袖气质的骑士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洛丹伦的代言人。虽然这个特异点的难敌并未见过骑士王，但从第一眼看到这个身披黑甲的异国女王，他就知道这是个狠角色。

“洛丹伦的王后啊，阿塞斯王将你留在我方，我们有义务确保你的安全。”

沙恭尼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几位异国来客，乌黑的浓眉都快皱成一团。显然，他并不放心让一群来路不明的家伙跟着他的孩子深入险境。

“别说什么客套话了，你知道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当人质，而是为了带领我的子民继续战斗。”

和吉尔伽美什一样，骑士王根本不打算应付拐弯抹角的文字游戏，难敌打量着这位异国女王，或许是因为其异族人的外貌与打扮，如果说面对班遮罗的束发时他仍会觉得对方是个女人，眼前这位身披黑甲，手持长剑，眼神里充满锋芒的骑士则完全不同。她和自己一样，是一位国王。

“舅舅，让他们跟来也无妨。”

难敌命亲卫队将几匹幽界战马交给了“洛丹伦”的骑士们，对于在古代能骑马，在现代能开摩托的骑士王来说幽界的战马不难驾驭，而菲欧娜骑士团的首席骑士迪卢木多也顺利掌握了诀窍。马修贴心地要求和迦勒底的御主同乘一匹马，虽然迦勒底的御主对于这些地底生物感到害怕，但不知是因为听过了毗耶娑的故事，还是因为马修就在身边，她竟克服了恐惧，一脸淡定地坐在了马背上。

“向古代王国阿伽蒂进发……天黑之前，必须拿到图纸。抓稳了，各位。”

伴随着诡异的号角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幽界的战马从裂谷边缘一跃而起，落向了下一层的平台，迦勒底的御主除了感觉到迎面扑来的阴风与强烈的失重感，还时不时会听见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发出的簌簌的响动，以及野兽在啃食什么东西的声音。

“唔……”

生于地界的战马对于地穴内复杂的地形并不陌生，它们灵活地在裂谷中跳跃，借着地下城本身的结构一层一层地降入黑暗的深渊。渐渐地，午时的阳光离众人越来越远……温度，湿度与气压都在急速变化，渐渐濒临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若不是魔术礼装的防护效果，迦勒底的御主只怕已经半死不活了。

渐渐地，她听见了更多声响——甘狄拔的弦声，熊熊燃烧的阳炎，战杵击中血肉，骑士王的怒吼与迪卢木多双枪发出的清鸣，甚至还有幽界的战马咬中了什么东西，马修的盾替她挡下了冲击……

“前辈，还好吗？”

费了好大力气习惯这种失重感后，迦勒底的御主终于能从喧嚣的风声与杂音中听见马修的声音。

“马修，我们到哪了？”

当橙发女孩睁开眼睛，周围已经不再有阳光的照耀，唯有阿伽蒂古代王国遗留下的，布满灰尘的宝石发出的磷光，与地下河流反射出的微光。

“虽然还未到底，但存放图纸的宝库应该不在最底层。”

盎伽王点燃了炎枪，炽热的业火照亮了众人脚下的道路。迦勒底的御主低头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路……而是巨人的白骨。

“点火会让我们成为活靶子的。”

迪卢木多机警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猛然惊觉，在黑暗中闪烁的磷光，并非仅仅来自幽界用于照明的宝石……而是一个个头顶冒着绿色火焰的饿鬼。

“这些魔物要找到我们不需要用视觉。它们的嗅觉和听觉更加灵敏。”

盎伽王挥舞着炎枪，红莲般的业火霎时将脚下的白骨照得通红，也照亮了魔物们狰狞的面孔……这些饿鬼长着形状诡异的眼睛，它们的手脚已经畸变，形态极为可怖。灼人的光芒与炽热的气浪一时间将小鬼们逼退了几米，借着这个空档，幽界战马载着其他人奔向了一条由娜迦开辟的，狭长的地洞……

“罗泰耶，快走。”

当负责殿后的盎伽王也跟上几人，地穴中的魔物从四面八方顺着岩壁爬向了地洞，眼看饿鬼们就要一窝蜂钻进来，难敌扬起战杵，击垮了洞穴入口的结构……

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震荡，来路被彻底封死……在这个日光无法企及的地下王国内，一行人唯有继续前进。

迦勒底的御主不知是否是因为刚才的刺激产生了幻觉，总感觉……盎伽王身边的难敌，在进入地界的领土后，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一样。